这里本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子,人们依靠着这片肥沃的土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偶尔需要和那些税收官沟通而已。除此之外,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愉快。
但是那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一切。那一天,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的蓝天,下一秒却换上了昏黑恐怖的飞尘。毫无征兆的陆地龙卷风卷起了行径路上的一切——树木、篱笆、牲畜,还有人。
不止如此,和这可怕的龙卷风一同而来的,是那些黑色的石头。那就是源石,是这片大陆上悲剧的导火索。
莫丽拉怀抱着一叠白净的麻布,快步穿梭在村子立——或者说曾经是村子的废墟里。她的目的地是村里唯一幸存下来的,较为完整的建筑物,那座小教堂。
在天灾发生之后,面对大自然的恐怖,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劫后余生。村里人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灾难,但是村长是一个冷静、明智的老人,他迅速将村民转移到了这个坚固的石砌教堂里。这是过去统治这片土地的领主留下的证据,也是他们最后的避风港湾。灾难之后,它是唯一坚持下来的建筑。
莫丽拉推开摇摇欲坠地木门,强忍周围的气氛给她带来的不适,穿过拥挤的人群,小心避开地上的伤员,走进最里面的房间。
这里曾经是神职人员休息的地方,现在被改造成了重症病房——村民们可能不知道这个词,但是他们有意识地将那些严重受伤的患者集中安置在这里。
“塞卡伯伯,我把毛巾拿来了!”莫丽拉焦急地寻找着村里的土医生。
“哦哦,莫丽拉。我在这里,就放在这儿吧!”塞卡抽出自己忙碌的手轻轻挥了挥,然后迅速收回,集中自己的精力。
莫丽拉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靠了过去。她瞥到了病床上的迈欧思大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看见了他胸口上一大块黑色的石块。
“唔……”莫丽拉的胃里翻腾起一阵波澜。她急忙放下手上的麻布,快步离开了教堂。
莫丽拉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抑制住自己呕吐的冲动,安抚着胃部的刺激。
她不想看见那样糟糕的场面。一大块黑色的石块,生生从人的胸口上突出,就像一只巨大的寄生虫一样。
迈欧思是村子里受伤最严重的人。灾难发生时,他正在田野里劳作。他最先发现了那咆哮的龙卷风,他最先呼喊着村民前去避难,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田野的人。正因为如此,他被一颗巨大的源石碎片贯穿了胸口。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颗碎片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反而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颗巨大的源石块。
塞卡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医疗培训,他只是跟随着商人父亲去过大城市,在那里看过一些和医疗相关的书籍。在父亲过世之后,他的家族生意便没落。塞卡只得用自己学得的那些皮毛知识赚些小钱。好在村子里的大家都很健康,基本上不会生什么大病,以他的医术可以勉强支持。但是面对源石病,他束手无策。
莫丽拉双手合十,面对冉冉升起的新日,发出虔诚的祈祷。
请治愈迈欧思大哥吧……
请不要带走这样一个好人……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莫丽拉不知道是神明呼应了她的祈祷,还是死神派来了使者。那道黑影划开了地平线上的太阳,一步一步缓缓接近。她看不清黑影的样子,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戴着白色手套,将自己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怪人。那副雕着花纹的鸟嘴面具遮住了他的面部,给人带来无形地压抑。
莫丽拉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他是谁?他是什么人?他来干什么的?
“你……你是……”她颤颤巍巍地发问。
“这里的伤员在哪里?”他提出了问题。
“你要……带走他吗?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什么意思?”对方没有明白。
“我不允许你带走迈欧思大哥!你这个死神!”莫丽拉张开双臂,幼小的身躯似乎爆发着无穷的能量,想要保护身后的教堂。
鸟嘴怪人看了看莫丽拉,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教堂。
他迈开了脚步,无视了莫丽拉,径直走向了教堂。
身后是不停哭喊的莫丽拉。
“你……你是谁?”塞卡,还有周围其他的村民,都发出了和莫丽拉一样的疑问。
在这个白色的陌生人踏入教堂的一瞬间,似乎空气都凝固了。大家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甚至像忘记了呼吸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白色的奇怪生物。
“让我看看。”
“喂喂,你做什么?”塞卡赶忙阻拦着他伸出的右手,却被他无情地推开。床上痛苦的迈欧思,以及他胸口上的黑色石块暴露无遗。
白色怪人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迈欧思的身体,双手谨慎地摸索着他胸口的石块。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塞卡紧张地发问,他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
“他是因为不久前的天灾才变成这样的,还是早就感染了源石病?”
对方强势地提问让塞卡猝不及防。
“啊,这……他是因为之前天灾里的源石碎片才变成这样的……已经有四天了。”
“他命很大。”
“什么?”
“他被碎片直接贯穿了胸口,正常情况下早就死了。但是源石迅速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瞬间堵住了伤口。可以说,这些源石救了他的命。但是现在,它们要害死他了。”
“你说什么……”塞卡颤抖地说道,“你……您是专业的医生?”
“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一个天灾信使。”他放下自己的挎包,从里面取出一部小巧的仪器。
“这是什么?”塞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密的仪器。
“精准切割仪。”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中抽出了一把激光刀。
“这也是……源石技艺?”
“在正确的操作下,它是无害的。”白衣医师将一根导管通过迈欧思的右臂血管接入他的身体,操纵着激光刀对黑色的源石进行切割。
仪器上的显示器反应着迈欧思的身体情况:心跳、血压、感染程度,这些塞卡还是看得懂的。但是,迈欧思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心跳很低,血压却很高,感染程度也达到了红色的“高”级。
白色医师的双手十分稳定,精准无误地切割着迈欧思胸口的源石块,就像雕塑家潜心雕琢着自己的作品一样。但这二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医生是在死神的刀尖上“表演”。
“迈欧思大哥!”莫丽拉痛苦地喊叫着。她冲进了这间房间,看见的是死神挥舞着镰刀。
“安静,莫丽拉。”塞卡一把抓住失控的小女孩。
“可是……塞卡伯伯,你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啊!那个人……那个人是怪物啊!是死神啊!”
“他是一名医生。”塞卡恭敬地说道。莫丽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塞卡。
“还有比塞卡伯伯更厉害的医生吗?”
“多得是,莫丽拉。”他蹲下来安抚着莫丽拉,“这片大地上的医生,都比我强得多。他就是最好的证明。”
病人的情况十分糟糕。这是密特拉见到他第一眼就得出的结论。如此巨大的块状源石,完全摘除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就算成功切除,留下的后遗症也是无法预估的。
在连接上切割仪,查看过病人的生理数据之后,密特拉更加确定自己的结论。高达12%的源石融合率,巨大的石块完全堵住了患者的血管,轻易移除的话可能会导致大出血,进而导致更加严重的传染。
所以,密特拉的治疗方案是尽可能缩小源石块的大小,然后利用抑制药物稳定情况。这个患者的身体情况远超常人,又或是他的强运,源石迅速和他的血管融合,延长了他的生命。但是如果缺乏科学的治疗,源石感染加重之后,会导致他全身血管的源石化,血液流动性大幅度降低,最后缺氧而死。
可是,反过来想。如果加以治疗,辅以合理的科学引导,是否可以让已经源石化的血管成为修补破损血管的契机?但是,这都是成功切割源石块的后话了。
现在我的状态很好——密特拉的双手十分稳定地操纵着切割刀。
可是他呢?
患者的求生欲究竟有多强?如果他放弃抗争,那所有的治疗都会化作尘埃。
很好,他想活下去。随着肾上腺素的注入,患者的心跳趋于稳定,血压也缓缓下降到正常水平。
“搭把手。”密特拉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句话,她明白会有人行动的。
“要做什么?”塞卡走上前去。
密特拉没有回头:“我的包里有一副隔离手套,戴上。”
塞卡照做了,他小心翼翼地找到了白衣医师所说的白色手套,和他的衣服一样洁白,纯洁,又带有一丝恐怖与神秘。
“包外面挂着的瓶子,看见了吗?”
塞卡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医师的背包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透明瓶子,其中有一部分的内部放置着黑色的石块。
“拿一个空瓶子,打开,放在地上。”
“知……知道了……”塞卡没有拒绝的权力,也没有那个勇气。
“下面,接过这个。”
“这是……”
塞卡颤颤巍巍地从医师手中接过了漆黑的石块。
“放进瓶子里,盖好盖子,放回原处,然后再拿一个空瓶子。”
“好的……”
接下来,塞卡按照他的指示,重复了这样的动作数次。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迈欧思胸口上的石块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略显不规则的六角形。
密特拉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她的吐息隔着面具,在外人听起来就像来自深渊的低吟。
但是手术还没有结束。密特拉在包里翻找了一圈,取出了一个装满淡绿色液体的小瓶,将它装入激光刀的刀柄。激光形成的刀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小的针头。
密特拉用左手摸索着患者的血管。已经被源石污染的血管通过肉眼就能清晰看到黑色的凸起,而密特拉就是要通过这些来理出剩下看不见的被污染的血管。这里没有专业的设备,只能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来代替。
就像绘制地图一样,患者的结晶血管已经清晰地投影在密特拉的大脑里。她毫不犹豫地,精准无误地将针头刺入患者的胸膛,顺着血管如作画般游走。淡绿色的催化剂和诱导剂混合物缓缓注入患者的身体里,磨去了尖锐的源石利角,同时弱化了源石的毒性,将源石转化为人体更能接受的存在。
患者的状态在不断好转,渐渐趋于稳定。你想活下去,对吧?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的求生欲望是真实的。活下去,为了你活下去的理由,活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五天?又或者是两周?时间并不重要,因为密特拉在这里过得很充实。她每天都将自己投入到治愈的工作里,同时也培养了一些拥有最基础源石知识的医护人员。这样,至少他们还有能力,有勇气去面对天灾。
但她不属于任何地方,是时候离开了。
夕阳渐渐没入地平线下,似乎和她到来的那一天形成了呼应。她的身影又一次划开了阳光,只不过这次她渐渐离去。
“请等一下,医生!”身后传来了迈欧思的声音。
“我说过,不要这么称呼我。”密特拉叹了口气,“你身体还很虚弱。”
迈欧思傻笑着,小跑到密特拉的身边,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
“您是天灾信使吧。”
“我是。”
“您接下来还会游历这片大陆吧。”
“短时间里都会在卡西米尔境内。”
“那,我想拜托您一件事。”迈欧思向密特拉展示了手上的物件。
那是一串项链,主体是一块漆黑的石头,没有经过任何精致的加工,只留下了粗糙的打磨痕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源石?”密特拉一眼认出了项链的成分。
“放心放心,这块石头没有感染性,它已经接受过净化了。您看,这红色的光泽,已经很接近合成玉了。”
“你从哪得到的?”
“这是一串……嗯,护身符,是属于我的……那个她的……”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密特拉并不在乎。
“你想要我帮你带给她?”
“是……是的。她现在应该在奥波莱领内的沙曼城,那座巨大的移动城市里。她是去追寻自己的明星梦的,她肯定会成为未来的新星!虽然发生了天灾,但是在那里的话肯定没事的!她离开前我答应过,要为她打造一串护身符,亲手送给她。但是现在……似乎我没这个机会了。”
迈欧思低下了脑袋,强忍住自己的泪水。
他抬起头,那灿烂的笑容让即将消失的夕阳都显得熠熠生辉。
“所以,我想拜托您,替我传达我的思念!啊,这是她的照片!”
照片和项链一同递到了密特拉的手上,她主动接过了迈欧思的委托。
毕竟,她也是一个“信使”。
莎娜,这是她的名字。她是一个拥有着乡村气息的甜美卡特斯女孩,有着不属于大城市的独特魅力。
“我明白了,但是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
“没关系没关系!您能接受我的委托我就很感激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密特拉将照片和项链小心地收入自己的包里。
“没有了。啊,总而言之……”迈欧思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随后恭敬地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密特拉看着他,缓缓转过身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是你活下去的理由。接下来,我会替你寻找属于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