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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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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旅行记

原点

从人间之里通往魔法森林的路途中,有一座奇妙的建筑,它离得森林的入口很近。建筑外围堆放着各种奇妙的道具,门前挂着崭新的匾额,上面的“香霖堂”赫然入目。

我很好奇这家店是做什么买卖,不等我开口询问,他便自说自话道:“这是我新开的道具屋,过去总会碰到从外面世界来的道具,师傅总是把他们当做垃圾一样处理,我就在私底下收集起来,放在这里慢慢琢磨它们的使用方法。时间一长,数目积压得有点多,索性就开张营业,部分道具作为商品推销出去。虽然这里离人里有一段距离,途中又有妖怪出没,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也好,难得让我落得一时清闲。”做生意哪会希望门庭冷落?真奇怪。

咔啷——咔啷——

“请随意。”在他开窗通风,泡茶招待的这段时间里,我认真地观察着这间房屋。一股带着怪味的空气淤积在屋内,让人有点难以适应。不知是房间采光不好,还是森林挡着了阳光,屋内的光线很弱。我在昏暗中渐渐适应,发现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随意堆放,散发出冷冰冰的光泽,让我想到了泛白的死鱼眼。

“稗田小姐,我的规划是这样的。”茶水招待之后,他在柜台上摊开一张图纸,上面粗略地描画着幻想乡的地貌。

“在外用不着这么客气,叫我‘阿弥’好了,霖之助先生。”难得有机会呼吸外面的空气,我希望能少一些礼节上的条条框框。

“阿弥小姐,”他并不打算放弃敬称,一脸郑重地说:“现在我们的位置在这。”他的指尖点在标示着“香霖堂”小字的上方。“以‘香霖堂’为原点,向北不远处就已经是幻想乡与外界的交界处,博丽神社就坐落在这境界之上。有一条名为‘兽道’的小径,连通着神社与人里。出了人里,往西北方向走,有个大湖,白天始终被浓雾包围,名曰‘雾之湖’。顺着雾之湖的水源向上,便是河童天狗的住处——妖怪之山。妖怪之山地势险峻,人迹绝灭,内侧有一条叫做‘中有之道’的道路通往三途川,那是逝者的必由之路。而在妖怪之山的对面,有一座竹林,草木斜生,容易迷路,故以‘迷途竹林’冠之;出林向南,翻山丘(无名之丘),过草原(幻草原),时值夏季,日葵正盛,妖魔横行,有个大妖怪就住在这片太阳花田里。如你所见,‘香霖堂’就在魔法森林的入口,穿过森林,经过再思之道,能抵达无缘塚。那里结界薄弱,非常危险。这么说吧,对于阿弥小姐而言,除了人里和神社,其实没有一个地方能称得上安全。”

“也包括这里么?难怪客人都不来。”我挖苦道。

“阿弥小姐,我是认真的。”他不理会我的挖苦,为了打消我出行的念头,语气渐渐地加重。“暂且不说人类,有的地方连妖怪都要避讳,我真的不希望你亲自冒这样的风险履行这样的决定。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

我对幻想乡的地貌也有大概的印象,但由于深居简出,仅仅知道西边湖山相傍,东边林木团簇。名称也说不上,幻想乡就这么大,湖就这么一处,竹林就这么一片,路就这么几条,没想过怎么命名。见他娓娓道来,了然于心,心生佩服,又在话尾流露关切之意,觉得这向导非他莫属,这趟旅行定能获益匪浅。

我仰面看着他,他即便坐下来,身形依旧魁梧高大。我说:“霖之助先生,这是我的使命,我不希望转生的下一代御阿礼之子继承我的记忆后,嘲笑我是“放过大好时机碌碌无为的前辈”。而且,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考察活动,没有搁置的想法。作为我的向导,你应该乖乖执行你的本分,而不是对我打退堂鼓。”

他一言不发,坐着像一尊塑像。我便乘胜追击:“您虽然强调这里危急那里险恶,但您不也四肢健全地在我眼前说话么?”

他动了动嘴唇:“但我不能百分百保证阿弥小姐的生命安全。”

“这就够了。”我嫣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么,这段时间就麻烦您了,我的向导先生。”

落穴

咔咔地砍落一丛竹子,开辟一条道。让我惊讶的是,竹子的生长速度非同一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身后开辟的小道就被错落有致的笋尖围上了。

午后的阳光斜照着这片竹林,摇晃的竹叶招徕着徐徐吹来的清风,被吹落的叶片轻轻地打旋飞落,铺成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纷纷的落叶声和脚下时时刻刻响起的“沙拉沙拉”的声音,都让人想到了“静寂”二字。

“我听说,竹林里有一间幽静的大屋子,里面住着充满谜团的人类和兔子。据说那里的人有着先进的技术,还精通医术。如果病人能到那儿,可以接受到精湛的治疗。”

“但实际上很少人会这么做。”他麻利地劈开挡住视线的枝叶,说道:“谁会冒着危险在这片竹林瞎逛,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么。”

“当然,如果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试一试也未尝不可。”他强调,“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永远亭的位置,等某位大小姐心满意足之后,离开这里。”

“在竹林走一走,挺好的,环境幽静,空气清新,绿色养眼。”

“没错,蚊虫叮人,妖怪袭人,路又难走,人又太少。”

“霖之助先生,作为向导,请保持沉默,好好带路!”我不满地抗议道。于是他默不作声,只顾着埋头清理路障。这时,我看到一团圆滚滚的雪球竖起了两只长长的耳朵,是小兔子!它转过头,翕动着三瓣裂唇,眼睛像珊瑚珠般鲜红。

“我稍微离开一会儿,没关系吧。”我瞅了他一眼,仍在伐竹取道,便蹑手蹑脚地走近小兔子。

啊,它跑开了,是我的脚步声吓到它了吧。它在不远处停住,觑视着我。难道你要带我去你的主人住的大屋子吗?我更加小心地朝着它走去。每当我走了一段距离,它便相应地拉开距离再停住。这使得我愈加地确信,它是引路的竹林使者!我能亲眼目睹到那群充满谜团的林中住人!

“哇啊——”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林中,吓得我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竹林再度静谧,在静谧中我萌生一丝怯意——如果我在竹林里遇难,那是不是怎么呼救都没人知道吗?啊哈哈,没事的,我一定是想多了,只要跟着小兔子……咦,小兔子不见了……没事的,霖之助先生离我……咦,人哪去了?

“霖之助先生!你在哪?”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在不见人影的竹林里。竹林里静悄悄,现在我不只听到了落叶声和脚下的“沙拉沙拉”声了,还有“怦怦”响的心跳声。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觉得风景何其相似——到处竹叶摇曳,竹杆林立。我想凭着记忆往回走,发现行不通。竹子生长飞快,环境变化迅速,放眼望去,根本没有明显的标识物,全是竹子。

正当我犯愁的时候,我听到了急促的呼救声。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感觉就在附近,寻着声音,我开始摸索。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是在那个方向!我正想跑过去,一只大手攥住我的肩膀。

“呀啊!”

“是我!”霖之助先生安慰惊魂未定的我。

“不要突然间跳出来吓人!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我轻抚着胸脯,责怪他:“刚才你都去哪了?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向导大失格!!”

“我的错,让你受惊了,阿弥小姐。”他的脸微微抽搐,再度强调:“虽然我已经说过迷途竹林很危险,但我再说一次。竹林蚊虫多,妖怪多,路难走,人又少。”

“这我知道。”哎呀,想借机教训我一番么。

“还有,陷阱也多。”他削了一根竹杖,在前方的地面用力一戳,一个落穴出现眼前。

惊讶之余,我疑惑地问道:“没想到这里还有用于捕猎的陷阱。”

“不是的,这是妖怪用于恶作剧的小把戏。”

“哈啊?妖怪还会恶作剧?这难道不是捕捉猎物的陷阱吗?”

“就是用来捉弄人的。不信你过来看一下,如果是猎人做的陷阱,为了诱捕猎物,至少会设下吸引猎物的饵料对吧,最好还要有触发的机关避免猎物逃脱坑穴。然而这些都没有。再结合过去我在竹林里的种种见闻,显然这就是某个妖怪的恶作剧。”

“这样啊,你怎么发现的?”

“其实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落穴周围的泥土颜色略深,那是深层的泥土被翻出来了,而且也比较松软。但由于竹林生长迅速,落叶常常会盖住,一般很容易会忽略掉。”

“真的诶,那你是不是也中过招?”

他没有理会,转而问我:“话说你怎么朝着落穴的方向走?”

“我一开始跟着,啊不,我是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才跑过来的,你想,谁要是在竹林里落难,那不就糟了,对不对?”他的眼神有点刺眼。“啊!难道那也是妖怪故意设下的把戏吗?”

“这个嘛,”绕过埋设的陷阱,他回答:“那倒不是,你瞧!”一双耷拉着的兔耳,从别的落穴里探出来了。

“托您们的福,终于得救了。”妖怪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我们道谢:“实在是非常感谢!”

“铃仙,这些坑全是帝挖的吗?”

“可不是,除了她还有谁,回去我要好好教训她!”妖怪兔的眼里冒出燃烧的烈火,一脸怒不可遏。

“竹林可真危险呢,连妖怪都遭殃,更别提人类。”他还不忘瞥我一眼。

“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人里的稗田阿弥小姐,这位是永远亭的妖怪兔——铃仙·优昙华院·因幡小姐。”

互相寒暄之后,铃仙小姐便招待我们来永远亭做客。虽然我没能跟着小兔子见到林中住人,但我却还是如愿以偿。路上,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霖之助先生,你是怎么认识铃仙小姐的?”

“咦?我怎么记不清了。铃仙,咱们怎么认识的?”

“呃,我想想,大概是您来竹林砍竹的时候碰巧像今天一样救了我,就这么认识了。具体的我也记不得了。”

七夕

我走在竹林里,满腹牢骚:“随便在这里砍几根竹子,不就得了。”

“这你就不懂了。”她的嘴里“啧啧”有声。

“既然七夕要挂短笺,自然希望它能灵验。要灵验的话,自然需要‘幸运’这一要素,越是少见稀有的物件越容易带来幸运。比如说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浮起来的茶梗,还有发光的竹子。”

“世上真的有发光的竹子吗?”

“啊呀,幻想乡无奇不有,龙都实际存在过,竹取物语里的发光的竹子也一定会有的。”

“比起异想天开,我更喜欢脚踏实地,有闲工夫来竹林瞎转悠,还不如好好琢磨道具的用法。”

“那么,告诉你一件好事。”她停住脚步,我也跟着停下。

“嗯?”她要准备说什么?

“那边的兔妖,过来一下!”她莫名其妙地招呼一只路过的妖怪兔过来,要问路吗?

“?有什么——哇啊——!”

消、消失了!?

“看吧,地面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实。”

被遗忘的幸福

在山丘上眺望,群山环绕,树木葱葱。远远地看到一片花丛,仿佛能闻到盛开的花香。我朝着花丛走去,昨夜下雨,路面还是湿漉漉的,花草树木都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就像镶嵌了华丽的金刚石。阳光照耀,折射出夺目的光芒。浓郁的绿色过于鲜艳,就像要流淌一地的翠色蜂蜜。顾不得抖落的金刚石,蹚着瀼瀼的露水定睛一看,是铃兰花。夏花初绽,芬芳四溢,洁白的花蕾映衬着深绿的叶片,宛如向神明祷告的修女低头含泪的面庞。我正诧异于为何无人发现这样的美景时,他幽幽地说道:“过去这里是委弃婴孩的场所,没有名字的弃婴会在有毒的铃兰花丛中睡去,被妖怪吃掉。也许有的孩子能侥幸被妖怪抚养也说不定。后来没有人再接近这样的地方,妖怪也没有再来。这个被遗忘的地方,就是‘无名之丘’。”

“铃兰的花语明明是‘幸福’来着,这未免也太悲伤了。”

“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能在沉睡中了结生命,难道不是一种幸福么?”他的镜片折射出冷冽的光,我有点心寒。

“那样未免也过于残酷了吧。挂在枝头的蓓蕾还没开花结果就枯萎落地,难道为人父母不痛心吗?”

他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克制着情绪,说道:“人类向来不是生而幸福的,活着,不容易。”

“不管有怎样的苦衷,我一定不会体谅放弃生命的人。为什么不让那些孩子好好活着!活着不是一件好事吗?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呢!为人父母就好好养他们啊!给他们幸福啊!”

“冷静,冷静下来。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没人这么做了。”

当我再度看着随风摇晃的铃兰时,愈发觉得那凝结的水珠,是她留下的悲伤。

“这里被人遗忘,这片铃兰花被人遗忘,无疑是幸福的,至少不会再有婴孩在这里遗弃了。”我说道。

“被遗忘的幸福吗?”他若有所思,仿佛有什么触动着他内心深处的灵魂。

折花

深山的中腹长满了许许多多的野草,偶尔也能发现几枝山百合。清风拂过,绿浪起伏,白色的小花好像无根的浮萍在水波中荡漾。星稀月隐夜色浓,我在若有若无的山道上摸索,暗暗叫苦。她走在前面,没有左右顾盼的犹豫,也没有走走停停的悠闲,仿佛是进行突袭的行军部队。

我们刚从废弃的村落里离开,天色就这般暗淡了。我几次想开口,但见她一语不发,作罢不提。其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它始终有一种让人无法难以想象的力量钳制着我的唇舌,你们也许会遭遇类似的事件(我希望不要遇到),它不同于扼腕叹息的悲剧,也不是悲恸欲哭的惨剧,有那样触动内心深处不愿吐露的秘密的感觉,幽幽地占据内心的一部分。实在抱歉,阅历浅短,口拙嘴笨,形容不上。

我想试着发点牢骚,像往常一样。我明明可以坐在道具屋里修理破损的道具,亦或者点着一盏油灯悠哉地翻书,可我却在这里摸黑赶路,肌肤饱受夜间的寒气。但是,这样可以吗?真的能让沉闷的气氛流动起来,像那飒飒而至的山风么?我把准备的说辞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默默地紧随其后。

渐渐地,山下的林木冒出来了,矮个子的树丛里飘来清脆的虫声,细竹丛下点缀着朵朵的黄花。当我瞥见那黄色的花,顿时欣喜万分。任凭夜间的冷露打湿衣裳,伸手前去攀折。黄花口大如杯,手稍微一歪,杯中的琼浆玉液就倾注下来。她终于停下来,为我突兀的行动感到不解。我把花献给她,她细细端详,拈花一笑。

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包围着我。她扑进怀里,环抱着我的脊背,轻轻呼吸的气息在我的耳边摩挲着,我的脸颊烫得发红!加速的心脏负载过重,要炸开了!

“谢谢。”她在耳边呢喃道。

当她离开,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我不禁觉得肌肤比起以往更加贪恋人间的温暖。

风物诗

郊外,烈日炎炎,晌午时分。我和太阳玩起来躲猫猫游戏,尽量走在阴凉的地方,避免它那烫人的视线直视到我。没有一丝风,干土的魂灵随着水汽笔直地上升,直达头顶的天国。风车的扇叶转不动,老朽的躯壳被繁芜的花草淹没。在风的缺勤期间,它们开始热闹地庆祝伟大的节日,享受漫长而又充足的日光浴,闭上眼做无边无际的白日梦。那里有一棵蓬勃生长的向日葵还在睁着眼睛看着太阳,一直仰着头,脖子不会酸吗?难得穿着这么漂亮的黄衣裳,不妨看看脚下的小弟弟小妹妹吧。活泼天真的酢浆草摇着轻飘飘的荷叶裙,鼓起白色的腮帮奏着粉色的小喇叭,这样的小游戏,它们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在意孤高的向日葵。

我无路可逃,接受游戏的惩罚。审判的火球降临,我的肌肤流下悲恸的泪水,无辜的路边野草发出喑哑的尖叫。金黄色的日轮,太阳的近亲,在澎湃的热浪中渐渐升起。知了疯了,嘶喊可笑的口号。扑翅的蝗虫,蹦跳的蚱蜢,都是无礼的观光客,留下满目疮痍的废墟。

在漆了乳白色的栅栏的里侧,是一片壮硕的向日葵。它们毛绒绒的茎秆和巨大厚重的叶片占领了整个地区。那些向日葵像是站岗的哨兵,一动不动地顶着酷暑的炙烤,密不透风的军服不沾上一点儿汗水。不用怕这些战士中暑,花田有免费的中药房:举起大圆勺的车前子,匍匐蜿蜒的马齿苋,夹着发卡的紫花地丁……它们都是清热的良品。

恬静的空气受不了太阳的狂躁而变得凶猛暴戾,蜜蜂也被激怒了,急遽地在空中穿梭,划出一道道发光的线条。空气终于气得爆炸,撼动着四周,连同我们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扭曲起来。

有一间小洋房被白色栅栏包围着,淹没在茂盛的花草之间。那是中止流汗的标志,我们可以歇息一下了。花妖的住所意外地简陋,没有多余的装饰,门檐下的廊柱上长着盘绕的藤萝,门廊边上摆放着种满花花草草的瓦盆,蓝色花洒的喷头正滴着晶莹的水珠。

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他是这么嘱咐我的:“在这等着。”

我百无聊赖地捧着脸,看着对面的黄花。

向日葵始终朝着太阳转动,这一点并不稀奇。但是左右摇晃就有意思了。目光下移,原来那是妖精的小把戏!平时爱恶作剧的妖精是不怕人的,可这些妖精发见自己的行迹被暴露,沙啦啦地躲进了花丛深处。花田里的妖精比较胆小吗?

三朵,五朵,八朵……两百三十三朵,啊,真无聊!谈话要这么久吗?我想进去看看。我起身拍拍沾在衣裙上的灰尘,准备进屋。

“嗯?”

我忽然听到了乐器演奏的声音,它从聒噪的蝉鸣中脱颖而出,抓走了我的注意力。是谁在花田里开音乐会吗?正要触碰门把的手缩了回去,我转向了那片花的海洋。

“在这等着。”我的脑海再度响起他的叮咛。

我就过去看一看,应该没什么事吧?嗯,不会有什么事的。怕什么,最危险的大妖怪是在洋房里,花田里面也就一群小妖精,没事的!我这样说服自己,循着声音莽撞地闯进了野生的王国。

(插图)

拨开密密的花丛,我来到了一块广阔的草地。草地上搭好的舞台上方挂着摇曳的彩灯,鸟妖怪和骚灵们娴熟地弹奏着乐器,演唱着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夏日赞歌。作为听众的妖怪们在舞台底下挤得水泄不通,大声应援。它们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中,对我的贸然出现无动于衷。我想探个究竟,奈何身单影薄,只能在群众的边缘游走。我忽然发现:观众云集的场地没有一丝闷热!原来是那群幕后工作的妖精们,在如火如荼的现场演出中召来一片云彩,洒下清爽的凉意。但此时此刻,加入观众行列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曲终人散,我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么快就开始啦?”

是我太投入吗,没发现他已站在我的身旁,离我不过几步之遥。他的邻侧有一位身着焦糖色格子洋装的贵妇,撑着华丽的阳伞,漂亮的卷发像翡翠一样通透,像碧玉一样细腻。

“介绍一下,这位女士是鲜花的统领者,有名的大妖怪——风见幽香。只要你不在花田里大肆破坏,基本上对人无害。她是太阳花田的主人,没有哪个妖怪敢在她的地盘(这片花田)作乱。”她冲我点头微笑,笑容里充满了难以言状的邪魅。

“你和这么危险的大妖怪谈了些什么?”我让他过来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向她讨要一些花种,请教莳花艺草的经验。”

“这点破事还让我在屋外等着!”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擅自行动呀!多危险!”

“是,我的错,对——不——起(棒读)!那你要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啊,这也是向导应该做的本分啊!”

“我没提醒过吗?非要发生意外,才肯吸取教训吗!你……”

“好啦好啦,二位,就此打住。”合上的阳伞挡在两个人中间,幽香小姐劝说道,“看在我的份上,别吵了,好吗?”她的脸上挂着嗜虐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噫!我们只是闹着玩,哈哈哈!”

“对!闹着玩,哈哈哈!”他附和着我,与我一同牵强地大笑。

“那就好,我们一起来欣赏小妖怪们的音乐演奏会吧,这在幻想乡的夏天,可是难得的风物诗呢!”

迎魂火

今天是盂兰盆节的第一天。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其状如璧,光洁如玉。

作为人里的一大祭日,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火盆上架着易燃的杉木条,搪塞着一团稻草。擦着火柴点着,火焰升腾起来,缠着火光的木条发出噼啪的声响,迸发出零星的火点。

我捏着冒着青烟的线香看着静静燃烧的火焰,轻声问她:“死者真的会驾着黄瓜马回到家里吗?”并非想亵渎神灵,只是觉得这样的仪式,是否存在切实的意义,我表示有点怀疑。

蓦然间,神情穆然的她在唇间竖起食指,示意我保持安静。我不再问她,盯着眼前的火势渐渐变小,变小,化成一盘灰烬。

天地无言,明月高照,附近的火堆传来噼啪的声响。

日出

人未醒,烟未起,鸡未鸣,夜未尽。

凌晨在湖畔漫步,这还是头一遭。问及缘由,他以颇为熟谙雾之湖的天气的口吻说道:“只要太阳升起,整个湖就会被浓雾包围,不过这仅仅限于白天。夜晚的湖面是没有雾的。”星光暗淡,月华犹在,它正歪歪地躺在天边,病恹恹地睨视着我们。湖泊宽广,黑魆魆的水面跃动着白色的闪光。尽管没有浓雾的遮蔽,但视野很大程度上被微弱的光线所限制。眼前没有多彩丰富的油画,只有浓淡相宜的水墨。奇妙的是,虽然视觉受到了限制,但其他感官被激发出潜在的能力来。打个比方,在这瞬间,我觉得我的听觉尤为敏感,平时撰文写字的时候我的耳朵像塞了棉花似的,佣人三番催促我及时吃饭,我都没听见。现在我却能听到:不知是谁在湖心中央练习童谣的布谷声,有什么生物在湖滩泥涂上活动的啪嗒声,缠上绑腿的防水长靴扰动湖畔草丛发出的沙沙声,越来越响的跳动着的心脏的怦怦声。

(问题:谁在湖心练歌?童谣的名称是?)

凌晨的雾之湖十分危险,有许多妖怪出没。为了避免独自一人行动的情况,这一回,霖之助先生第一次和我牵手,与我偕行。被握紧的手心传来一股冰凉凉的感觉,仿佛触碰到一块湿润的卵石。之前都仅仅是拉开几步的距离在我的附近围绕着,现在他就在我的身边,我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脸。他绷着一张臭脸,扫视着四周的环境,我很不高兴。我知道,这是他尽职尽责的表现。我知道,和我牵手,他没有半点的非分之想。我知道,我不该胡思乱想,要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但是,我很不高兴!和年轻女性这般亲密接触,脸不红心不躁,举止自若,处之泰然,你是草食系动物吗!还是说大人所谓的余裕吗!

“结束了。”他冷不丁地说出这样的话。

“欸?”啥意思?啥结束了?我的脑袋有点混乱。

“我们绕着雾之湖走了一圈。”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唉,我一直以为雾之湖很大,散步时间可能比较长。实际上环绕了一周还不到半个时辰。不过,夜晚的统治确实结束了,天要亮了。

在这一刻,我全程注视着夜的撤退。天边透出一缕缕曙光,照亮整个湖泊。湖心中央渺远的歌声息止了。湖岸边古老的西洋式建筑鬼影幢幢,那是废弃的洋馆;湖畔的树林里蠕动着许多白点,那是睡醒的鹭鸶。在村落的方向,响起懒懒的啼鸣声,升起袅袅的炊烟,夹杂着活动的喧闹声。日出了!

水汽浸湿外衣,带来凉意。雾气开始弥漫,无论是湖心、湖岸和湖畔,都渐渐看不清了。在阳光的照耀下,雾之湖恢复了平日的样貌。

新的一天开始了。

溯源

沿着灌入雾之湖的河流,我们溯源而上。渐渐地,流水越来越清澈,草木越来越茂盛,人迹越来越稀疏。一口深潭映入眼帘,是高约十几米的瀑布冲刷而成。“到这上不去,得绕远了。”霖之助先生望着垂直的断层,目光转向了密林深处。

“接下来,路一定会相当难走,一定会遇到山里的妖怪。这次一定要记住!遇到妖怪,一定不要出声!一定不要出声!一定不要出声!”他再三叮嘱,在腰际捆上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绑在我的腰上。

“这下成了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我笑道。

路确实越来越难走,我实在走不过的地方,得亏霖之助先生背越过去。像刚才爬过的乱石堆,由于上个月连日暴雨,爆发山洪,滑动的山石压倒了一大片树林,堵住了上山的前路。堆叠的石块不稳定,有时脚一蹬,就像鸡蛋一样哗啦啦滚下去了。

在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藉草而坐,整顿休息。我往下望,不知不觉已经翻越那道瀑布,来到了它的上方。往上看,云雾缭绕,峰峦迭起。传说中的大瀑布就在这连山之巅,隐云深处。

(插图)

巨大的积云从有顶天的云川崩离分散,像鲲鹏拍击地面的翅膀,掠过峰顶。阴影跨过山谷,盖过树林,渡过河流,追逐着,奔跑着。眼下的风景时而明亮,时而灰暗,变化多端,层出不穷。

先把感动收起,到大瀑布那边再赞叹吧。我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腿,这般想到。

眼前的植被受到长年累月的滋养,变得诡异离奇。漫长的风吹雨打,使得石壁层层剥落,露出深邃的褐色。脚下,岩苔湿滑;四周,山岚弥漫;如今,寸步难行。

已经到了前途茫然,犹豫是否放弃的地步,我询问霖之助先生:“这下该怎么办?”

他说:“阿弥小姐,四处找一找石穴。”

“找石穴干嘛?”我大惑不解。

“可以不是那种圆圆的洞口,石壁上较大的裂缝也行。”他补充道。

“啊,是不是这个!”朦朦胧胧,像盲人一样摸着石头,终于发现了一处,手挡在**,凉丝丝的。

“堵住它!”霖之助先生搬来石头,堵住**。

“附近再找找看!”

折腾了几次,发生了奇妙的事情:弥漫的云雾渐渐变淡了,可见度变高了!我能隐约看见一条窄窄的栈道凿在山崖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他解释道,“山崖石穴也被称为云根,是因为云会从深穴中流出,又会流回深穴。现在我们把石穴堵住,云就不容易出来了。不过,待会儿云要归穴,又会聚集起来。我们得尽快去栈道。”

栈道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痛苦的咿呀声。铺面有一人肩宽,但为了安全,我恨不得整个人融进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鸟儿在深山一声接着一声地鸣叫,在山间回荡。石头滚落,掉了下去。不敢往下看,往下就是深渊。“从这跳下去可以直达地狱,渡三途川的船费都能免了。”我可不喜欢这个玩笑。

贴身绕着岩壁不知道挪了多久,我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转过弯终于我看到了人间的奇观。巨大的瀑布横亘在最高的峰顶,咆哮着从悬崖跌落,从一块巨岩跳跃到另一块巨岩,溅起滔滔巨浪,珍珠般的飞沫像雨水一样灌溉着丛林。像突如其来的寒潮,凉飕飕的空气扑面而至,脸颊微微湿润,水滴飘过来了。

“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素练,就像是奔腾的万匹骏马,就像是跌落人间的银河。”我一时忘记脚下的恐惧,不住地赞叹眼前的美景。

“那就是九天瀑布。”他淡淡地说道。

脚踏实地,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正试图凑近瀑布,要将美轮美奂的景尽收眼底,凛然的声音飘了下来:“来者何人,竟敢私闯禁地!”

白发犬耳的少女从天而降,手持大盾,架着大刀,眼神充满敌意,不像是欢迎我们的样子。“哟,原来是店主先生,胆子这么大,这次还带着人类小姑娘,真是勇气可嘉。”她死死地盯着我,露出了锋利的犬齿。我想起了霖之助先生的叮嘱,立马躲在他的身旁,不敢出声。

“好久不见,椛椛。”霖之助先生镇定自若地向她打招呼:“最近过得怎样?”

“店主先生,我说过——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她的毛发根根竖起,像扎人的银针。

“只是远足观光,并无歹意。”他把我护在身后,笑容可掬地说道,“这个暂且不提,今天我带了样东西。”

“这是我在无缘塚捡到的,觉得挺适合你的,特地带了过来。”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解开包着的巾布,是一堆将棋子。

“哼,不就是将棋么。”少女保持着架势,身后的尾巴摇得厉害。

“最近我刚刚琢磨出新的战术,目前还没人能赢得了我。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将棋,是外面的世界传过来的。棋子和咱们玩的不大一样,规则也不相同。”

“……别扯有的没的,她是谁?私闯禁地,应当重惩!”

“好吧,我会把她交给你,你好好处罚!不和我来一局吗?一局也不用多久,对吧?下完由你发落。”他解开腰间的麻绳,不会吧,真要把我交过去么!

“……行,人又跑不掉,一局也无妨。”

“话说前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你可别说大话!”

……

“椛椛,今天就你一人吗?”他在地上画好的棋盘上落子,心不在焉地问道。

“嗯嗯,集体开酒会,下层轮流执勤,待会换人。这一手怎样!”

“作为天狗社会的底层真不容易呢,哎呀,伤脑筋,这下该怎么走呢?”

“哈哈,要投子认输吗?”她的尾巴得意地拍打着地面。

“还没完呢,看我扭转局面!”

……

“呜呜,不甘心,刚才我大意了,如果我不走那一手,一定赢的。再来,再来。”她的尾巴沮丧地低垂着,随即不服气地立起。

“已经五局了。”他叹气道,“我的战术是从这本棋谱学来的,你先拿去看。”

“是么!谢谢店主先生!这下我可得好好学学!”她接过棋谱,两眼放光,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哦哦,还有这样的定式!”她陷入了将棋世界,独自一人自言自语起来。“……不走这一手,流势会怎样?”

霖之助先生默默地从她身边离开,用手势向我比划,示意我赶紧走。

“这里有一条近路。”他揽住我快步离开。

“不辞而别会不会有点那个……”

“都这时候了还讲礼节,”他苦笑道,“我好歹留了字迹,就看她什么时候注意到了。”

“等我琢磨透了杀你个片甲不留。”

人已经走远了,她还在自大地妄想呢。

“九天瀑布的后面有天狗的部队,那家伙是下端巡哨的白狼天狗,一旦发现入侵者,就会用武力全力驱逐。在这方面她们很少讲情面。即便是我,也只是陪她们下下棋消遣消遣时间。”

“幸好她是个棋痴,我还以为真要挨罚呢。”我捶了他一下,嘟着嘴说道。

“其实处罚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啦,也就这辈子不敢进山罢了。”

“心理阴影太大了!”我吐槽道。

“好了,接下来就轻松多了,下山。”

木渡川流,我们在巨岩之间的罅隙中俯身而过,直奔山腹而去。

供奉

深山中腹有一个小池塘,一路飞奔的我们在此歇脚。池中的莲花盛开,清香沁人。阳光透过木叶,漏下一道道光柱,有的照映在荷花上,有的斜射在水面上,还有的点亮了池边的树荫。成群结队的游鱼在莲叶间徘徊,莲座上的青蛙“噗通”一声跳进水,轻轻点水的蜻蜓低低地飞。池塘的神秘与静谧渗透着我们的身心。池塘边的大树下有座小祠屋。休憩之余,霖之助先生把剩余的干粮小心地供奉上,虔诚地合掌祷告:“请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插图)

事毕,我问他:“你在向哪个神明祈求保佑?”

一只调皮的冰精在冰冻青蛙,被浮出水面的大蛤蟆一口吞下。“就是它,保护池水不被污染的守护者。”

随即它像犯了恶心的醉鬼,把冰精吐在一边。

“那不就是蛤蟆么!个头真大!”

“别看它呆呆的样子,它可比供奉在庙堂上的泥偶塑像灵验得多,好好献上供品,它会派出保镖护送到家。途中绝不会遭到妖怪的骚扰。”

“这样啊。”这时,我看见一团黑点朝这边靠近。

“啊呀呀,还以为见到狗的死尸,这不是霖老板吗?想不到啊,身边带着这么漂亮的女孩,真是真人不露相呀。从哪拐来的?我可得好好采访一番。”又有一位少女裹挟着一阵风,穿着高高的木屐从天而降。

“她是谁?”我藏在身后问他。

“在下是清正廉洁的鸦天狗记者,幻想乡速度最快的持有者——射命丸文是也。哦呀,仔细一看,原来是人里的御阿礼之子。失敬失敬,作为赔礼,要不要来一份《文文新闻》,这次是独家号外哦。”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还有其他妖怪知道我的身份,我有点害怕。

“我好歹是一流的记者,这点讯息怎能不知!况且您的转生之仪,我都做过特别报道哩!啧啧,那可真是大排场呀!霖老板也真是的,这么尊贵的大小姐,怎么可以随便拉着人家到处跑呢!瞧把人家累的!嗯?难不成二位在策划私奔路线,啊呀呀,禁断悲情的人妖恋!我好兴奋!”

霖之助先生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手刀:“文文,我只是她的旅游向导,没别的意思。我也没刁难她,是她要我这么做的。”

“嘿诶,似乎有大新闻的味道。”她拿出本子边记录边喃喃,“震惊!香霖堂店主与御阿礼之子竟然……”

“别闹了。”他按着额头问道,“你们天狗不是有酒会吗?你怎么在这?”

“消息挺灵通嘛,椛椛说的吧。可怜的小狗,一个人守岗,今晚好好疼爱她一下!今天人里有祭典,兢兢业业的我怎么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呢?”

“你敢放天魔大人的鸽子,胆子不小啊。”

“嘻嘻,没有的事,我已经提前知会过大人了。”

“也是,你看似吊里郎当,做事还是挺守规矩的。”

“夸人家就直率点,真是,拐弯抹角多累呀。啊呀呀,时间不早了,闲话就到此为止吧。拜拜!”

“拜拜,明天等你的新闻!”原来霖之助先生还是她的订阅客户!震惊!

“啊呀呀,瞧我这记性,报纸给您一份,随时欢迎订阅!”记者小姐背对着霖之助先生,递给我一份报纸。

“请您注意分寸!”我的心咯噔一跳。尽管前发遮住了她的眼,但从低沉的威胁中,我仿佛能看到乌鸦凌厉的眼神。

“我去也!”如一阵风,喧嚣而去。

她让我注意什么?她知道了多少?私闯天狗领地?我和他的契约?那个人的委托?……许多个疑团占据着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嗯?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我们出发吧。”

祭典

中有之道,是死者前往三途川的必经之路。原本以为既然是死者的通道,就应该是冷清萧索的光景。但出乎意料地是,道路的两旁格外地热闹,商铺小摊,应有尽有。那边吆喝着“棉花糖”,这边摇起了拨浪鼓;大人套圈打靶,小孩钓球捞鱼;五彩缤纷的氢气球,五颜六色的小鸡仔,五花八门的鬼面具;铁铲翻动着喷香的炒面,刨冰淋上甜甜的蜂蜜,章鱼烧撒上辛香料,竹签扎进香肠,滋溜,流着热油。蒸笼里的包子香气扑鼻,下油锅的煎饼里外金黄。冰糖葫芦来一串,咬上一口,酸酸甜甜!不好不好,光顾着祭典,都忘了今天的目的!

(插图)

“喂呜姆嘶者的咚道哟店噗啊(为什么逝者的通道有店铺啊)?”后脑勺斜扣狐狸面具,嘴里咬着巧克力香蕉,手里还拿着糖葫芦的我现在有点口齿不清。诶嘿嘿,不好意思,美食的诱惑难以抗拒。

“这是因为现在的地狱财政紧缩,资金周转不畅,三途川的渡河费用根本不够运转。为了维持正常的工作秩序,上层经过多轮商讨,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在这中有之道开店,用来补贴经费。以上是我从某个偷懒的死神那儿听来的。”

“嘿诶,还哟蔗肥事(还有这回事)。”

他无语地看着我。

咕噜一口咽下,我不高兴地嚷嚷:“盯着淑女吃东西,很不礼貌耶。”

“哪有淑女,活脱饿鬼一个!还要我掏包。”他暗讽道。

“啊!痛痛痛……”他捂着脚呻吟。本来心情不好想大快朵颐一顿,还在一旁冷嘲热讽,哼,活该。

“这不是前辈么,你怎么来了。”鲍勃头发型的少女,一口一个“前辈”,哼,叫得真甜。

“河城,今天你也来摆摊啦。生意真好,卖什么呢?”

“如你所见,蒲烧鳗鱼,冰镇麦酒,还有腌小黄瓜!前辈才是,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呃,就是那个啦,偶然也想感受一下祭典的气氛,出来透透气。”

“是么?”她的目光投过来,来回看了几眼。忽然,她像一只橘猫蹭着霖之助先生,撒娇道:“呐,前辈,还记得之前(帮忙修理)的约定吗?是不是该兑现了。”

他有点慌,按住她说:“等,那啥,大庭广众,别,别这样……”

“前辈害羞了,咻咻!”

“别闹,我咋记得报酬已经给过了?”

“还不够嘛,你以后还想不想和我做那种事啊?身边跟着这么个漂亮的小姐姐,不请点什么可说不过去啊?”

“我都……哈,原来如此,你也别捉弄我了,有什么想推荐的,直说吧。”

“好嘞!夏日大酬宾,买二送一!前辈,我帮你点了两份蒲烧鳗鱼,放血杀必死,赠送冰镇麦酒一罐!”

“唉,你们河童真有商业头脑!麻烦找零。”

“论做生意,前辈还差这么一丢丢儿。”

“是是是,我还要向你取经……河城,零钱呢?”

“嗯?前辈事真多,快走啦,别让人等急了。”

“零钱啊,河城!”

“多送你一罐麦酒,还不够吗?我这么辛苦,给点小费不行么?”

“不,你这是,唉,总之,找零!”

“啧,前辈真麻烦,给。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呿呿!”

“你丫啊啊啊——”

……

“蒲烧鳗鱼,你也有一份。刚才那家伙算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倒也不是坏人,就是古灵精怪了点。”

“……”

“怎么了?不饿吗?不喜欢鳗鱼么?”

“……没什么,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那当然,队伍排了老长,毕竟鳗鱼老少皆宜。从奈良时期人们就认为鳗鱼有益身体健康,万叶集也有诗歌写道鳗鱼有助于苦夏。民间还有‘土用丑,请鳗鱼’的说法,知道什么是‘土用丑’么,就是……”他卖弄起关于鳗鱼的知识。

“哈啊,像傻瓜一样……”我叹气道。

放河灯的仪式开始了,人们把点亮的河灯轻轻推至水中,看着它们漂呀漂,越漂越远,远远地离开此岸,消失在三途川的迷雾中。

“死者真的能收得到家属们的祝福吗?”不知不觉,我脱口而出,便连忙解释:“啊,我只是有点怀疑这个仪式的意义,并没有别的意思。”这像拨动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他的长篇大论开始了。

“死者能不能得到家属祈求的冥福,我不晓得。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对吧?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活着的人才会借助某一种仪式或者某一种媒介向某一种我们自身以外的未知的可能拥有我们所不能企及的无穷力量的存在索求帮助。你看那些河灯哪,它们不单单是徒有其表的模具,而是充斥着活着的人的各种欲念的容器!它们仿佛在述说着人类自古以来不变的愿望:‘我们一无所知,我们惴惴不安,我们需要力量,我们需要帮助,我们需要幸福!’哪怕到头一场空,也能聊以**。这或许就是放河灯的意义所在吧。”

按照他的说法,他近乎把人类用于祈求的仪式的意义都说尽了。他一脸苦涩,又对自己的理解难以置信,仿佛终于剥开困扰多年的问题的硬壳,尝到了命运的滋味。

河灯已经没什么好看了,岸边的人群散了,该走了。

“快走吧,霖之助!河灯已经看够了。”我拉着他的胳膊,直呼其名,“现在回去,或许还能赶得上村里的盂兰盆舞!”

萤火

在回去的路上,夜深了。

“天哪,又这么晚!回去又得挨批,不光这样,还白跑一趟!”

“别这么说嘛,怪不好意思的。”

“不,是,在,夸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她伏在我的背后,像逗小狗一样,轻抚我的头发。沉甸甸的,我想道。

“回去,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如同掺了蜂蜜的糖水灌进我的耳孔,心里竟有点痒痒的。

“真,真的!?别骗我啊,我可不收破铜烂铁。”

她跳下来,跑到我的前面。“快走吧,霖之助!”

“等、等等我!”

池塘的莲花丛中,飘出点点萤光,仿佛闪烁的绿色星星。流萤飞舞,为我们的前路点灯。

那时候,我们正路过,梦幻的诗歌,夏夜的戏剧,岁月的童话。

恶作剧

如果说旅途没有终焉,就如同没有轮回的季节。

依照惯例,今年的夏天永远地过去了,秋天,粉墨登场。初入魔法森林,我怀疑自己还处在八月的某一日,秋天来不及给这片森林盛装打扮,它的效率有点低。到处一片狼藉,全是盛夏留下的烂摊子。

看哪,遒劲有力的树干,是造型诡异的餐桌,鲜嫩的苔藓是盖住整个酒席的桌布,究竟是哪位粗心的食客失手泼了一片,毛绒绒的纤维浇上粘稠透明的浆汁,让人联想到吃相糟糕的婴孩。竞争向上的树冠,洒下破碎的日光。可怜的日光,在森林的蚕食下,百孔千疮,所剩无几。如果在这样的森林里小憩一会儿,恐怕都做不了白日梦,贪婪的虬枝渴望白日的一切,即便是沾边的梦,它也要伸手榨干。

翻过粗壮的树根,避开幼嫩的树芽,忽略未熟的树果,我们在林中像是迷失了方向。实际上并没有。尽管远远地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我们还是会朝着最后的目的地走向森林的尽头。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走得很慢,甚至打起犯困的呵欠。然而不可能!一分一秒都在无时无刻地流失,我与他共处的时间寥寥可数,我与他的旅行注定不可避免地迎来结束。

(插图)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的面前先迎来了一位金发女性。她提着篮子朝我们走来。

“爱丽丝,好久不见!你出门要去哪啊?”

“您好,霖之助先生。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手头制作人偶的布料不够了,想去人里采买一批。”

“就为了买布料去人里一趟,挺麻烦的。”

“确实,为了不吓到村民,还不能使用飞行术,有点伤脑筋。”

“你还真是全心全意把心血投入到人偶制作中呢。”

“毕竟,完成自律性魔法人偶,是我梦寐以求的夙愿。”

“要不下次我从人里进一批布匹,帮你节省点时间?”

“那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再来一些丝线和缝针。”

“没问题!能满足顾客的需求,是香霖堂的荣幸!”

“从刚才就很在意,在你身边一声不吭的小姑娘是哪里的千金?”

“稗田阿弥,你好。”

“你好,稗田小姐,我是魔法森林的魔法使——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森林真安静,就像我们仨之间的气氛。

“啊哈哈,阿弥小姐有点怕生。”

“喂,你也说点什么呀?”一脸尴尬的他捅了我一下,悄声说道。

“爱丽丝小姐,拜拜!”

……

“今天咋了,不和那位魔法使多聊会儿?正宗的魔法少女耶,能在天上飞耶,不老不死耶,还会占卜摆阵耶。”他该不会以为魔法少女都是少女心目中的憧憬吧。

“今天没那个心情。”我没能够从无尽的惆怅中脱身,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管怎样,我们继续走着,道路渐入森林深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地藏石像斜埋于暴涨的洪水,那是绿色的灾难!所及之处,损失惨重。喏,到处都是残枝败叶,翠色的淤泥覆盖在凹凸不平地面上,藤蔓仍心有余悸,死命地抱住大树的腰围,不肯下来。槲寄生嘲笑着藤蔓的贪生怕死,其实它也半斤八两,攀在树的肩膀上幸灾乐祸。蘑菇灰头土脸,藏在黑暗的裂缝里终于渡过危机后,探出头长长地吁气。挨不过连日的饥馑,瘦削的树叶拉着长脸掉了下来,它已经没有气力站在树顶了。虽然它面黄肌瘦,无法回到昔日的顶点,但只要有风的救济,它也能像蝴蝶一样立起翅膀,在潮湿的空气中飞舞。蚂蚁的搜救队伍浩浩荡荡,排成了长龙,它们不放过任何生还者的可能存在的地点,一旦发现,立马摆动触角,想方设法火速运回它们的巢营。胸脯深红的鸟雀窜出来,像鬼屋里的整蛊活动,吓人一跳。它的诡计得逞了,遽然飞离还发出得意的鸣叫。一小串泥印大大咧咧地亮相,是哪个粗心的透明人忘了穿上漂亮的水晶鞋,光着脚丫跑回家妈妈会生气的!我不知道,那个调皮的孩子是不是在看着我们,从踏进森林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就像树荫下晃动的光斑。那应该是森林的住人在好奇地打量着外来的访客吧,他们不明白眼皮底下的两个家伙抱着何种心意抱着怎样的目的闯进了他们的地盘,他们估计也不会知道究竟会过了多久才会有相似的面孔从林下走过。

从一处高地跳下,从树枝盛情的邀请中抽离,视线渐渐豁然开朗,我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不大,像人为处理过的苗圃,长满了漫过脚踝的青草。中央是一棵大树,就像一顶翠盖分毫不差地遮住了整个空地上方的天空。我虽然心情不佳,但依然惊叹于森林里居然有这样的庞然大物耸天立地。惊叹之余,忽然下起了毛毛虫雨!这可真是伤脑筋,出门没带伞。龙神雕像明明预示着今天无雨来着,却还是下起了毛毛虫雨,唉,森林里的天气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咦,毛毛虫雨?

“哇啊啊啊!霖之助,帮帮我!!哇啊啊!!!”

我扑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从小就对毛毛虫敬而远之,即便是农家饲养的蚕宝宝,我也不敢碰。

“啊,你身上有毛毛虫。”

“咿——拿,拿拿拿走!”

他一边弓着腰护着我,一边小心地从我身上取走毛毛虫。

“快,快呜点!我好怕呜呜呜唔!”太激动,咬到舌头了!

“你,意外地,还有女孩子可爱的一面。”恢复平静后,他说。

“别说蠢话了。”我背对着他整理好因紧张过度而散乱的仪容,不客气地回答:“我当然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啊,哪里不可爱了!一点都不体谅人家的少女心!!向导大失格!!!”

“哈哈哈哈——”

“还笑!”

我转过身,发现三个妖精在捧腹不止,其中一个还乐得在地上直打滚。“看我表演,‘咿——霖之助,帮帮我!’哈哈哈——”

“你们几个别太过分了,噗呜——”他也忍不住笑了,超火大!

“够了,我生气了!”

“‘咿——我好怕呜唔!’哈哈哈——”

“你们几个到底是谁?”头一回对这几个妖精萌生怒不可遏的杀意,恨不得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不悦。

“好啦好啦,你们别闹了,哎,别瞪我!”他解释道,“刚才的毛毛虫雨只是她们的恶作剧,别放心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桑尼米尔克!”

“露娜切露德!”

“斯塔萨菲雅!”

“我们是光之三妖精!”仨人还摆了姿势。

“啊呀,今天的整人计划大成功!店主这次带来的女孩可比之前的有意思多了。”

“好久不见,店主先生,今天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是啊,多久没来了,哎嘿,我都忘了。”

“你们七嘴八舌我可应付不来,也和那边的小姐姐说说话吧,她要气炸了。”

……

“还生气吗?”

“没有。”如果能照镜子,我的脸一定是气鼓鼓的,像塞满坚果的腮帮鼓鼓的仓鼠。

“恶作剧是妖精的天性,你就看开一点吧。也别觉得倒霉,难得有人类来她们的住处,她们怎么会放过这机会呢?”

“哈?她们住哪?”

“就是那棵大树,别看它外表这样,其实里面是空的,被那些妖精改造成了宜居的公寓。”

我停下来,挑起眉毛恶狠狠地瞪他:“也就是说,你明知会有恶作剧……”顿时气得我说不出话来,扬手拍他,真的好气啊!

“好啦,给你打,消消气!劲更大了!?”

秋分

离开森林,有一条小道。夹道数百步,红花绚烂,其灼如炎。彼岸花尽情地绽放着,不遗余力,仿佛要把世界染成鲜艳的朱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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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彻底地解气,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别着头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啊,这里就是再思之道。如果想自杀的人在这条彼岸花盛开的小路上走,会产生幻觉,然后涌现出要活下去的愿望,接着会回头。寻死者再三思索,决意活下去。故名‘再思之道’。”

“不过,这也是妖怪狩猎的好地方。”他补充了一句,令我不禁握紧了他的胳膊。

“哟,霖字助,又来无缘塚捡破烂吗?”

一个**女懒洋洋地仰躺在大青石上,曲肱枕脑,叼着草筋,不看来者何人,就这般发问道。

“她是地狱的死神,常常在这偷懒。”他压低声音说道,随即大声回道:“才不是捡破烂哩,我只是让外界的道具适得其所,物尽其用。”

“捡破烂的都这么想的。”

“你还好意思笑我,小町,今天又偷懒啦?”

“我只是出外勤,别,别污蔑人。”

“是是是,最近店里来了一批眼罩,要留一份?”

“要的,要的,哎呀,上次你给我的午睡枕,太好用了,睡觉特别安稳。可惜,让映姬大人没收去了。现在还有么?”

“那可是人气商品,等回去了我再做一批。”

“太好了,最近老是跪坐自省,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你偶尔也该认真工作吧。”

“那怎么行,工作这东西,”死神大人攥紧拳头,饱含决意地叫喊道:“认真你就输了!”

我忍不住小声吐槽:“亏你这样还能当死神!”

“咦,还有一个人?”她挺起上身,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稗田阿弥,您好,死神大人。”

“稗田…嗬,这么一回事啊。霖字助,你也不容易呀。嘿咻,我看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去喝点酒顺便打打牙祭。拜啦,路上小心啊!”死神拾起顺手丢在地上的镰刀,扛在肩上,悠哉慢哉地进了森林。

“她去哪儿?”

“估计是到附近的雀屋吃烤串吧。”

“还真是随性的死神啊。”

火化

小道的尽头是一处坟地——无缘塚。坟地的四周被数量繁多的紫樱树拥围着,只留下一个入口。由于结界稀薄,地面散落着没见过的外界的道具。仿佛从表面破土而出,棱角分明的长石兀立着,祭奠浅埋在地底的死者。紫樱花已谢,坟冢人长眠。死去的人像一封短短的推介信,来此游历的生者跳过了书写着他们生平的履历表,阅读着作为结束的标志的句号——无铭刻的墓碑——以及供人无限遐想的大块的留白。

(插图)

“结束了。”霖之助冷不丁地说出这样的话。不用他解释,我也知道啥意思。我们的终点到了,我们的旅行该结束了。

“霖之助——先生,按照契约,您需要的帮助会在日后以实物的形式送到香霖堂。”差点忘加敬称的我竭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段时间真的辛苦您了。真的,给您不少麻烦。”说完,我竟感觉到一股酸楚从心底流出。

“嗯。”

他沉默着,一如飘零的无声的落叶。

“哎呀,这下有的忙了,幻想乡的历史资料又可以新添别册了。”顺着落叶飘落的方向,我朝着紫樱树的上方凝视,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必须得看着,我已经暗暗发誓过:不能让它掉下来。啊嘞,真奇怪,明明刚才还生着气,现在却又这样舍不得,真奇怪呢。

“真奇怪呢。”

我猛地一惊,难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转身之际,数个衣衫褴褛的丧尸爬起,摇摇晃晃地向我们逼近。

他不无遗憾地说道:“明明我已经好好地安葬过了。”

“霖之助,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恐地看着匍匐前进的危机正在张牙舞爪地朝着我们靠近。

“死后还是不得安宁么。”他轻声叹道,旋即将我纳入怀中。

“诶诶诶——事到如今你在干什……”

“别说话,闭上眼!”他一脸严峻,按住我的肩膀,固定住我的转向。

“‘至污之所会,至洁之不到’。欲望的残渣,肉身的余骸,在你们踏上冥土地府之际,请允许我奉上神圣华丽的花火!”

“Final Spark!”

在震耳欲聋的鸣响中,在大发异彩的光束中,我的眼睑微微开道细缝。我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脑海只是重复播放着我所看见的画面:液态的黄金在明亮的眼瞳里熊熊燃烧,分叉的白银在爆炸的气流中熠熠生辉,随风飘动。

……

“呜哇,乱七八糟!这是怎么搞的?”

“纳兹琳,来的正好。现场麻烦你处理一下,我还得回一趟人里。”

“……算了,之后再听你解释。欠我一个人情哦。”

“谢谢,帮了大忙了。”

心愿

夜幕降临,万里无云,繁星点点。

俩人走在兽道上,方向通往人里。

“看哪,是流星!”

我顺着指引,抬头看到一道银线划过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等会儿吧,我想许个愿。”

“就一会儿,挺冷的,想早点回去,泡个澡暖暖身子。”

搓着手,呵着气,在脑海里构想着未来的愿景如何压缩成一句简单的心愿。

“啊,来了!”

我们一同许下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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