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门
那个人是谁?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极力从记忆里回想她的身影,回想她的音容,竟以无果告终!她就像近乎透明的无脸人,不知道她的由来,不知道她的下落,更甭提她的名字。唯独她哼唱的旋律萦绕心中,时时响起,宛如每日太阳升起投下的一缕晨光。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来到稗田的家宅门前,轻敲数下,心里忐忑不安。在此之前,我也找过慧音。
“有这样的人吗?”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怀疑我来自惑星。
“那么,这首歌有印象吗?”我试着重现心中回响的旋律,努着嘴开始蹩脚的表演。
“霖之助,以前没人说你唱歌好听吧?”她的指摘让我大受打击。
“对了,你把我忘记那个人的这一段历史吞噬掉,我不就恢复记忆了?”我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说道。
“……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如愿以偿,我也愿意冒险试一试。”慧音不无遗憾地告诉我,“然而,我的能力做不到。确切地说,我的能力不是用在这种地方。无论是吞噬历史还是创造历史,都仅仅局限于现有的历史典籍。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何况,历史本身影响着将来的每个人的命运,我不能徇私篡改已然发生的事实,不管它多么地微不足道多么地稀松平常,它都是历史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链环,少了它,我们便无法迎来真正具有重大意义的伟大时刻。”
这可怎么办!这不是失望的低谷,而是绝望的深渊啊!
最终,不明就里的慧音为我指明了方向:“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觉得人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也是在所难免。正是遗忘,才使得弥留下来的东西愈加珍贵,不是吗?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现在想极力挽回的迫切的心情。有一个人,我可以向你推荐,她或许能帮得上忙。”
御阿礼之子——幻想乡的记忆——就在这扇门后。现在我已经站在门前,慧音也事先打点了一切,只要登门拜访,就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答案了吗?我不知道,我只迫切地希望事态能如人所愿。
有人走到门前,接着问道:“谁呀?有什么事吗?”
门开了一道缝,是一位精神抖擞的老婆婆。“是这样的,我是前些日子要求会见的……”我报了名字,简明地说了来由。
“哎呀,您这么快就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说着,她便引我进来。住宅很大,甚是气派,筑基的青石棱面分明,墙板上的木络像凝固的涟漪;乌黑的瓦片鳞次栉比,屋顶上的檐角像倾斜的弯月,令人目不暇接。老婆婆领着我,走过柴扉外敞的有顶院门(木户,即外门),踩过由碎石铺垫的路面(即延段),在一座茅亭(即腰掛,临时落脚处)前停住,老婆婆让我在此等候,“您在这里歇歇脚,我进去通告一声当家的。”
茅亭虽小,也遮风雨。我坐在亭中,观看着四周的景色。庭木葳蕤,芳草碧绿,林鸟引吭高歌,潜蛩窃声私语,访客沉浸其乐。
“客人请进,当家的就在里面等着。”老婆婆笑容可掬地拉开用竹条编织的镂空的小门(即中门),向我招手。我穿过那扇门,身后传来“嘎吱”的掩门声。老婆婆垂手侍立,她在门外,我在门内,家主还在通径更幽处。
高过头顶的松针郁郁葱葱,形如虬龙的树干苍劲有力,龟裂的树皮像占卜的背甲。灌木低矮,暗藏花香。汀步几点,延段一截。经过蹲踞(即洗手台),洗手漱口。少顷,通路尽头,便是茶庭。
我在玄关门前站定,手按在木格门的边沿上,咬紧牙根。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打扰了!”
眼前的少女手持茶筅(茶道用具,可用于制作抹茶),绕指旋腕,在茶盏中上下击拂,盏面乳花泛起,如天边积卷的浮云。
茶盏移至面前,少女笑靥如花。“请用。”
我执礼言谢,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油亮的秀发垂过肩膀,别着貌似羊蹄甲的花簪,花簪上的淡红色花瓣杂以暗紫色的斑纹,围绕着长长的黄蕊;袭一身絽质浅紫色无地(絽:“绫罗绸缎”的纱罗;色无地:和服的一种),素色的腰带上系着红色的带缔。我不敢相信她竟是稗田的当家主人,第八代御阿礼之子——稗田阿弥。
“稗田小姐,此次前来会见,我有一事相求,可否……”
不待我往下细说,稗田家主便立掌打断我的话,轻声开口道:“我明白您的意图,森近先生。我这里恰好有您可能需要的资料。”
“那,事不宜迟……”
“森近先生,您有所不知。迄今为止,稗田家的资料是不予公开的,何况您又不是人类的种族。”
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我有点坐不住了。正想通融一番,她又话锋一转:“虽然您看不到相关的记录,我也不能够直截了当地告诉您您可能需要的资料,但是,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具体的届时再说。”
聊胜于无,有点失望的我略表感激之意:“谢谢稗田小姐的帮助!”
“哎呀,伤脑筋。”她做作地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张开扇子遮住半张脸,扇面上写着“礼尚往来”四个字,“眼下我正整理编纂幻想乡历史。写历史必记及地理,实地考察正缺人手。森近先生,您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