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做了一个梦。
在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看上去异常华丽的宫殿中庭,一名留着黑色齐肩卷发的小男孩周围躺满了尸体。
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的男孩转过头,然后艾丽奥诺拉便看见了一张冷漠至极的脸庞。
“为成就天则(A?a Vahi?ta)所作出的牺牲并非是罪恶……吗?没想到时至今日就连夺取他人的生命也已经成为了可以被允许的事情了啊。”
男孩那双红玉般眸子正注视的方向站立着一群穿着不知名制服的男女,而让艾丽奥诺拉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那人群中看见了阿梅蕾塔特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必要的牺牲,殿——不,陛下。”
“……我明白的。”
男孩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个时代并不需要空谈正义的英雄,在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我会尽量削减那家伙的力量,而后续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人群中的阿梅蕾塔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站在她旁边的老人抓住了手腕,并冲着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艾丽奥诺拉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有些眼熟。
时间突然静止,紧接着画面变换。
之前见过的宫殿庭院此时已经被熊熊的火焰所覆盖,黑发赤瞳的男孩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前移动,空气炽热到几乎能够烧伤呼吸道的程度,但男孩却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不断地迈步向前。
“真是的,居然被摆了一道,不过还有希望。”
说到这里的时候,男孩像是察觉到了艾丽奥诺拉的视线一样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明明应该是什么人都没办法发现的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艾丽奥诺拉这么想到。
“哦呀,竟然有位【圣王(?āh)】在这里啊,是来窥探命运的吗?那么作为你的前辈,就让我给你一个忠告吧。”
——别轻易地就死掉了哦。
紧接着,艾丽奥诺拉眼前的一切便化作了漫天的乌鸦羽毛和蓝色的蔷薇花瓣,而艾丽奥诺拉也像是失去了落脚点而坠下悬崖的登山者般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
艾丽奥诺拉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查哈克立马从房间的外面飞了进来,而看见自己卧室的大门居然就这么直接开着的艾丽奥诺拉猛地睁大了眼睛,并迅速拉起被子遮住了胸口。
“你怎么随便进别人的房间啊?!”
听到这话的查哈克发出了不屑的冷哼。
“我只是一只乌鸦,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不不,谁知道你的内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说不定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大叔呢?快给我滚出去!”
查哈克躲开了艾丽奥诺拉丢过来的枕头,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到艾丽奥诺拉穿戴整齐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阿梅蕾塔特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
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那个梦,艾丽奥诺拉看向阿梅蕾塔特的眼神便有些奇怪。
“……怎么了吗?艾丽奥诺拉小姐?”
“不,没事。”
在餐桌前面坐下之后,艾丽奥诺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阿梅蕾塔特说到: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
“确实。”
还没等阿梅蕾塔特开口,查哈克便抢先飞到了艾丽奥诺拉的面前。
艾丽奥诺拉一脸嫌弃地冲他挥了挥手,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查哈克的眼睛跟自己梦见的那个黑发男孩有些相似。
“赶紧把饭吃了,然后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复仇的相关事宜吧。”
“复仇又是个什么情况?”
“哈啊?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他们可是无缘无故就死在了利益熏心的魔法使手上了哦?”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既没有报仇的力量,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啊?”
虽然查哈克之前说过自己是什么万中无一的【受膏者】,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艾丽奥诺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罢了,更何况她还根本就不清楚谁才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哼,凭我的手段想要速成一个魔法使还是很容易的哦,至于复仇的对象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既然我们已经找上门来了,这点事情自然是早就调查清楚了。”
“……你还真是积极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得知事实的那一刻,从内心深处涌出的那种愤怒、那种悔恨,那种一定要手刃仇人的决心,以及复仇成功后所感受到的那种畅快、那种终于能够放下一切的安心感——复仇这种东西真的是太棒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看着在那里慷慨激昂的查哈克,艾丽奥诺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查哈克大人最近比较沉迷《哈姆雷特》跟《基督山伯爵》一类的书籍。”
正给艾丽奥诺拉倒着温水的阿梅蕾塔特回答到。
“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些书的?”
“当然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潜入图书馆看的啊——话说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好吧!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轮流接受我跟阿梅蕾塔特的训练,时间就定在你每天放学回来后。”
“诶?我还要去上学的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上学是学生的本分吧?”
这家伙明明之前还摆出了一副怂恿别人去做坏事的样子,结果现在又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了,真是让人火大。
“不不不不不。”
艾丽奥诺拉从一开始就留到现在的必杀技终于有机会用出来了。
“话说回来,我根本就没有答应过要跟你一起对抗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吧?虽然你们的到来让我多少有了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一点我还是很感谢你们两位的——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掺和进你们跟那个幕后黑手之间,接下来我只想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说完这些话之后,艾丽奥诺拉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坚毅了起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听完了这些话的阿梅蕾塔特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失望的表情,这多少让艾丽奥诺拉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应该是因为对方不太喜欢露出表情的缘故,但让艾丽奥诺拉感到意外是那个平时咋咋呼呼的查哈克居然也能这么安静。
她原本还以为那家伙会生气地大叫什么“可恶,居然还有这一招吗”或是“你在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语,没能看见预料中的反应,艾丽奥诺拉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不不不不不。”
查哈克发出了一声冷哼。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用你的名义向那个凶手发起了挑战书,七天之后那家伙就会找上门来——要是你不想跟我们训练也没关系,等到对方上门的时候你就自己跟他解释挑战书是怎么回事好了,如果解释有用的话呢。”
听到这话的艾丽奥诺拉愣住了,她的脑子需要稍微处理一下这过于爆炸的信息。
“可恶,居然还有这一招吗!你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
艾丽奥诺拉站起身子向着查哈克扑了过去,但是却被他灵活地躲开。
飞在空中的查哈克“嘎嘎嘎”地大笑,急红了眼的艾丽奥诺拉抓起装有着早餐的圆碗就要丢过去,却被一旁的阿梅蕾塔特伸手制止了。
“艾丽奥诺拉小姐,不能够浪费粮食哦?”
看着面无表情的阿梅蕾塔特,艾丽奥诺拉只觉得一股委屈涌上了心头,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之间,餐厅里面满是乌鸦的怪叫以及少女的哭声。
真是个喧嚣的早晨呢。
*
神来市地下某处。
居住在这里的市民所不知道的是,看上去是以旅游业兴旺起来的神来市背地里其实是一座隐藏有大量重型武器的坚固堡垒。
遍布地下管道的高压电磁网、铺设在各个升降口内部的机关炮,以及能够驰骋列车的铁轨线路——这里便是神来市的真实面目。
“……这座城市还真是杀气腾腾的啊。”
戴着圆顶礼帽,身上穿着一件得体黑色西装,却无法看清其脸庞的高大男子拄着拐杖,环顾了一圈周围后这么说到。
“毕竟是用来封印【那个东西】才特地建造起来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成功地潜入这里。”
与西装男子相对的,是一名披着白大褂,看上去有些斯文的中年男子。
“话说回来,前几天那场车祸是你们的人做的吗?”
听到中年男子那明显带着不满的语气,西装男人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不,并不是我们这边的魔法使哦?而且我们的人也不会蠢到在【密特拉(Mithras)】的眼皮子底下强行提取一般人的魔力。”
“真是的,因为那个蠢货导致【密特拉】的人最近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了,我这边现在也被盯得很紧,你们最好赶紧想想办法转移掉他们的注意力。”
“放心吧,时间还赶得上,而且最近因为那个东西的缘故,很多在野的魔法使都向神来市聚集了过来,这些人的到来足以让【密特拉】的人头疼上一段时间了——我现在倒是对那个不知死活的魔法使有点兴趣呢。”
中年男子眯起了眼睛——被眼前的这个家伙盯上的人似乎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这跟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随便你吧,只要不妨碍到我们的计划就好。”
冲着西装男人摆了摆手之后,中年男子便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到了黑暗中消失不见,而在确认中年男子已经离去之后,西装男人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印着的景象赫然就是车祸发生那天,查哈克与艾丽奥诺拉相遇的那一瞬间。
“找·到·你·了。”
像是心醉神迷一般,西装男人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期待我们相遇的那个瞬间啊。”
*
“还没有找到那个犯禁的魔法使吗?”
人行天桥上,咬着一根香烟、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绣有金边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倚靠在栏杆上,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这么问到。
“对方似乎相当熟悉我们【密特拉】的侦查手段。”
“哦?那也就是说对方曾经是我们的一员?还是说我们的内部有老鼠存在?”
“中央情报室那边已经在查了,但似乎是需要一点时间。拜【衔尾蛇(Self-devourer)】的那些家伙所赐,最近跑来我们这边的魔法使越来越多了,而前几天那个通过制造车祸来收集魔力的家伙明显是给其他人起了一个坏头,要是我们不能杀鸡儆猴的话,这座城市怕是很快就要乱起来了,所以上面下了死命令,说是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魔法使——第三处那群大爷已经过来警告过我们好几次了。”
穿着跟中年男子一样的制服,但是打扮看上去就要整洁许多的年轻女性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在确认了一下时间之后,冲着身旁的中年男子这么说到:
“准备要到例行检查的时间了,追查那个魔法使的任务就暂且交给其他人吧,我们该走了。”
“真是的,第三处的家伙们除了嘴巴毒之外还特别地会使唤人啊。”
中年男子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视线从人行天桥下方收了回来。
“没办法,谁叫这就是我们的职责呢?这也是为了这座城市能够继续维持着和平的氛围,辛苦点就辛苦点吧。”
将没有点燃的香烟重新塞回衣服的口袋里面后,中年男子便跟着年轻女性离开了人型天桥。
*
某个封闭的空间中。
房间的所有窗户都被封死,没有一丝的光亮。
长久没有流通过的空气散发着浑浊的味道,而在其中,一名像是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的男人正蹲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着一封信件。
上面只有寥寥的数句话,但男人的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信件的末尾。
那里有着一个像是什么鸟类的爪子般的黑色印记。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男人的喉咙中发出。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热烈又疯狂的神色,就像是目睹到了神迹的狂信徒一般。
“但是,上帝正是为此而降临。”
笑。
嗤笑。
嘲笑。
狂笑。
“啊啊,心情真好。”
极其残酷凶暴的笑容浮现在男人的嘴边。
人类不可能会有那样子的笑容。
“为了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宴会,看来我又要去收集一些用来点缀自身的宝石了呢。”
在世人不得而知的角落,骇人的恶意正在膨胀并蠢动着,而命运的洪流也一如既往地、朝着谁也无法知晓奔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