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琦先生?”
"嗯?文介啊?来来来,快过来坐。”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向我挥手,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这有些过于做作的表现又再一次提起了我放下的诫心,使我一时间在门外踌躇不前,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作为在天领奉行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还能被这种场面唬住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一拧脖子,跨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辅设的榻榻米柔软的恰当好处,踩上去的瞬间便给人一种如登云端的错觉。但我没敢太过用力地去踩,只能轻手轻脚的走到冈崎陆斗的身边,摆上拉面,然后再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努力地呈现出一副端正的姿势来。
“啊,文介君,没有必要如此拘谨。”冈崎陆斗见我满脸故作严肃的表情,便笑着摇了摆手,示意我放轻松。接着话锋一转,换上了一副亲切的语气,问道:“话回来,想必文介君还没有吃过东西吧?嗯?”
“啊,这……”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已经被遗忘的饥饿感此刻更加汹涌的袭卷而来,胃部开始不安分的响动。
冈崎陆斗轻易的看穿了我掩藏在不安之下的强烈自尊心,却没有出声点破,而是轻轻地将拉面推到了我面前。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道:"我最近这胃病闹得历害,大荤大油的东西一概碰不得。这“兽骨拉面”可是我们的招牌菜,我身为老板,既使不吃,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佐木先生,这……这真的是被允许的吗?”
"那当然,快吃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跟你说。”
既然老板已经同意,那便自然没有禁忌。我迅速的说出一句谢谢后,便有些贪婪地盯着眼前的拉面看。香浓的汤计,晶莹的面条,飘浮着的鱼板和柔嫩新鲜的竹笋,还有那散发着油光的叉烧——这一切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爱!
"那么,我开动了!”
话语刚刚离口,筷子便已经夹起了面条。颤抖的送到嘴边,猛的吸入,顿时便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更不用说是多么的鲜美多汁,滑嫩爽口,就是要比那山珍海味,也是不程多让。
冈崎陆斗见我吃的高兴,脸上的笑容更盛。"文介君你慢慢吃,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老板。您尽管说。”
我含糊不清的说道,往嘴里塞了一整块叉烧。
"哈哈,也不是什么大事。”冈崎陆斗眯着眼睛,看不出他的眼神,“你知道的,自从将军大人发布眼狩令以来,海祁岛的反抗军的规模迅速扩大,愈演愈烈。近期还在鸣神岛和幕府军中设置眼线,严重威胁到了大御所大人的神威。”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角落处的壁柜。那上面正放着一座端严的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像,表情神态都跟真正的大御所大人别无二致。
“……总之,天领奉行想要除掉这些要命的家伙。但苦于没有完善的眼线网,只能找社奉行求助。可社奉行却不肯协助此事,也不愿帮天领奉行完善情报部门和情报网,只提供了旗下的忍者组织终未番来填补天领奉行的人手。没办法,高层便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助他们把乌有亭了变为他们的情报点,并安插进了人手………”
听到这里,我茅塞顿开,顿时明白了厨房里那个陌生人的身份。但与此同时,我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便急忙咽下了嘴里的叉烧,追问道: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岗琦陆斗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仿佛是看到猎物跌入陷阱时的猎人。
他缓缓的说道。
"如果店内短时间增加了大批新员工,一定会令他人起疑。但如果维持员工人数不变,既使长得不一样,也不会有人在意。"
“文介君,你明白吗?”
食物卡在了嘴里,外面好像传来了阵阵雷鸣。
我呆愣着看着冈崎陆斗。
"说句实话,我也想挽留你。”冈崎陆斗脸色又是一阵变化,瞬间便是愁容满面,还长叹了一口气,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榻榻米,语气更是沉重的像是迫不得己,"就算是维持了原来的人数,但突然更换掉之前的人口,也难免不被人注意。但上面给我施了压力,我儿子又在天领奉行任职,最近刚刚升迁,所以……”
我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说罢,冈崎陆斗伸出手,越过桌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中透着惋惜。"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杜奉行和反抗军吧。”
"可是……老板,离开乌有亭,我能去哪儿呢?当初,可只有您愿意收留我啊……”
我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看着冈崎陆斗,话语中透露出明显的苦涩和感伤。像我这样被天领奉行赶出来的落魄武士,在稻妻城内几乎不会有哪家店会让我去应聘,更别谈工作了。
"唉——文介啊……”
传木平次闻岩,缓缓的站起身来,眉毛紧锁,双眼紧闭。半响,他才低下头.吐出一口浊气,略显沙哑的说道,"就当……为了将军大人.…”
我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言尽于此,冈崎陆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快速的瞥了我一眼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处他又站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说道。
"你的工资我会寄到绀木村。"
“所以,抱歉,虽然很对不起,但是……你被解聘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当你走的时候,也请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吧。”
我抬头看去,门口空无一人。
碗底的冷汤闪烁着淡淡微光。残剩的几根面条一动不动地浮在上面,像是失去了生机。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实在令人难以承受,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条腿早已没入知觉。
我便这样魂不守舍的走出了乌有亭。
街道中的人群依旧热闹无比,喧闹着从我身边走过。但此时的我再也没办法从容的混迹于人群之中了,我突然感到我与周圆的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羽织上的破旧的痕迹无比扎眼。
上一次离开天领奉行时也是这样。
我不敢再多想,逃也似的离开了稻妻城。
"看来只能去离岛了……”
在回绀田村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便一刻不停的思索着未来的出路。稻妻城肯定是不能去了,去了也是白搭。务农的话,先不提种子的事情,就从现在开始种,至少也要三.四个月才能有收获。除去违法乱纪的事情和荒野求生之外,唯一的途径便是去给离岛的外国商人们打工。就算去卸货当苦力,也比没有工作强。
心中敲定了主意,嘴中却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生我养我的稻妻城。此刻的我,宛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竟真的成了一个"浪人”。
低落的情绪不断蔓延。不知不觉间,嘴里哼起了短短的歌谣,声音很轻。
"母亲啊,我本想陪在你的身旁~”
"飘零的落叶将我带向不知名的远方。”
”故乡,要隔着大海才能相望。”
"与故人在梦境中低吟浅唱。”
"空气中充满流离的哀伤。”
"母亲啊,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思绪隔着空间”
"距离隔着时间。”
曲调悠长、缓慢,令人动容。这是我从一名逃犯那里听到的的,据说是自创,其中饱含的哀思使我深受感触。于是他便以此为交换,得到了出海远航的机会。
此刻的我早已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只依稀听闻"万叶”二字。但这首歌谣却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里,以至于不用回忆便可脱口而出。
听的时候满眼泪花,自己唱来却只有落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大概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