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地外,高风坡,必经道上,一茶一栈。
遥远睨去,破栈摇摇曳曳,怕是旧未修新,且,风嗜屋前枯草,蛀蚀栏杆,斑斑迹迹,冷冷清清,道是屋主人经营惨淡。真是此时,突地,顿时灯火通明,皓如白昼。
茶棚掌柜——乔乔,指挥着小二抬出庞大的酒坛。绣帕轻甩,额渗薄汗,嘴里不含糊着:“小心点,小心点……这可是奴家的棺材本……”
“哎哟哟……快盯着台阶……你手里的可是卅年陈的女儿红,哎哟哟哟哟……我的心肝……你们欲送我于死敌耶!!!”
小二正将她的酒坛子搬出,其间不时的传来女人深长缩短的唉竭声。
几片扳子钉起的栈门前,破栈主人却是要笑不笑地,嘲讽:
“咱说二妞,看你心急的模样,嘿嘿,愿赌服输,这些已经不是你的心你的肝啦~!”
“乔掌柜和玄老板赌什么呀?”旁人都好奇地问。
“什么也没有!”乔乔转过头,咬死牙,面色甚是不快。
玄老板环胸,两指敲敲,笑道:“么有啥啦,不就是前阵子,绿林里突然出现一票好打不平的‘毅侠’,专门劫富济贫,玄某与二妞赌着,离他们最近那个山头的虚宇门的玄真道人自认正派,会不会有所行动,又有什么行动罢了。”
言讫,就惹得乔乔丢来两大白眼。玄老板转既哈哈大笑:
“我说啦,虚门那伙子当然会跳出来,而且还是打着正派的名号去抓那票毅侠……”
“这玄真道人真不是东西,以为会‘凌萧剑法’就天下无敌了……呸!!”
“呵呵,莫要这样说,不然你可也要输我心肝咯!”
众人听来顿时来劲了,无不竖起耳朵蹭了过去。
玄老板打打手,笑道:“夜晚天凉,大伙儿先把今晚儿个的小酒抬进去,咱再给你们杀几只嫩羊羔作下酒小食,嘿嘿,但时候随你们问,玄某开心,哈哈哈哈……好了好了……都进去都进去!!”
说来奇怪,这十里地,晌午是,烈阳高照,活脱脱得要将人烧干,可一入夜,就叶露结霜,不想冻死人都难。为此,白天茶棚的生意兴隆,然,若入宿的话,断是只有旁边的驿栈了,且,管它是不是破得快要塌下来……
小二将几坛好酒全数搬入破栈之后,路途劳累的早上楼休息,好奇之士则留下缩在大堂内侧的一块空地上,一个窝着一个,冷得只能摩拳擦掌。
将楼上的客人安妥完,玄老板执着盏油灯才下楼。
“二妞,怎么不帮他们燃得篝呀。”
坐在空地边的桌子那,乔乔抬头,道问地奇怪:“你家小丫呢?”
“两日未见,概去玩了吧。”笑了笑,来到大伙中间,帮他们将火燃上,“怎么了,不舍得咱的柴火啊。”
后半句是对大伙说的,众人只得呵呵两声干笑。谁知道这柴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众人谁都不敢动手。
玄老板朝大伙睇了睇,才道:“今儿个的都是熟人,莫怪莫怪。”
言下意,不会动手整他们。
天色逐漆,空气里弥漫薄冷的寒冶,大伙儿窝在篝火旁,草木馨香入鼻。此时,厅里共窝了十来个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天涯坐在大堂的东厢,乔乔挑了西厢盘脚落坐,玄老板不偏不移,正好站在她们的中间。
这三人中间的暗波汹涌,旁人是没一个瞧出来。
“听闻‘凌萧剑法’总共才二十四招,却剑剑凌气逼人,使然则萧桑漆冷……”
玄老板朝出声人望去,冲着天涯笑了笑,表示赞同。
“…他自认道学渊源,怎做出滥杀无辜的事情来?…”在玄老板的注视下,天涯突然就话中带起刺来。
一旁坐着的乔乔冷哼了声,道:
“建隆年间,臭道人弑师无道,□□师娘,手段残忍,可未见丁点道家仙骨,更不要说他后来东施效颦,学王司徒,将天下第一名姬晴巧巧送于他大师兄玄邺棚里,又挑拨玄邺岳父天时道人,欲离间他们岳婿之间的感情,索性玄邺并非吕布,乘夜放了晴巧巧,带着妻儿远离虚宁门,才得以逃过一劫,在玄邺道人离开后的第二年,玄真道人接任虚宁门的掌门。”
众人大怒,有弃者:“我呸,还真不是个东西。”
向她睇去不太友善的一眼,天涯握起杯子却也不立即反驳。
“不急,不急,且听玄某将后话道来。”搬了张凳子,玄老板落坐,还不忘为自己酌上一杯小酒。
突然有人探问:“玄老板,你该不会是那玄真道人的小师侄吧。”
众人大笑,无不乘机调侃他。
——聪明人早掐算过,建隆年间,概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玄老板很可能就是玄清大师兄的后裔。
乔乔慢条斯理地道:“怕是连魔头师叔看到都好忘记爹娘姓啥了呀!”
玄老板戏谑地道:“那是两回事,‘凌萧剑法’是天时道人绝技,其实要玄某说来,这二十四式完全可以简化成四式,玉枝禅烟……莲花芯燃,晴空葬叶,满木萧然。……剑法太注重招式反不干脆,要我说除了最后那招满木萧然还有点凌厉的模样,其他嘛!都是些道人说禅心想姑娘,白忙活。”
“按你的意思是,一点没看头了?”
“哈哈,说来正题是,玄真道人觉得最近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有所萎缩,又因朝廷崇文藐武的风气愈法浓重,这可怎么办呀?于是他自告奋勇地向朝廷请命,愿效全马之劳……自然自然,这些都是后屁股的事情,表面上扬的还是惩奸扬善的旗帜啦!”
“既然如此,不该是乔掌柜赢了嘛?”
“是啊是啊!”
乔掌柜面脸恨意,玄老板哈哈大笑,众人不解,皆想难道还有后话?
“玄老板快说,快说!”
玄老板笑着眯了眼,微微然:“天下之事本就如此,今日为友,明日就成杀父仇人,事事无料。朝廷官员每月纹禄不过几银,自养不起日渐庞大的家系,那些个官老爷们与所谓的‘毅侠’勾结,明为劫官,好与朝廷继续邀禄,暗地里则狼狈为奸,将别人的私银占为己有。”
众人听的熏熏然,天涯突然道:“今日友,明日敌,绝情绝义的天下人嘛?”
“哎哟,天涯小哥,秃子说的是那臭屁道人的事情。”乔乔娇笑着为玄滇说好话,天涯却轻扯了记唇角。
玄滇又新酌杯酒,突然,他眉一蹙,手指朝前,将杯子挡在胸前八寸的地方。
眉舒然,又带笑,指关节却渐渐地凸起。
还再笑,笑得定然。倏地举手将杯中酒一口畅饮完。
他一饮完,就再注上杯。
杯壁上有两个细如毛发的小洞,杯子里有根发丝自一壁横穿而过,达到另一壁,此时酒波无动,不似方才那杯,因内力急速地流淌翻腾成了漩涡。这前前后后不出瞬间的行为,旁人没有瞧出多少,险些招天涯毒手的乔乔更是没有看出什么,一切只有玄滇自己明白。
他心里默默的一声叹,是为了酒杯子怕再不能用了。
乘着饮酒时的一抬头,才悄悄地侧过朝天涯露了一记无奈的苦笑,似乎再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涯却不看他了,若无其事的捏了下自己的袖子,朝乔乔一声感叹:
“在下明白乔姑娘所说为何……呵呵……听来此事亦非长久谋之,这开封的冰家,不是正欲着手此案嘛?”
玄老板立刻赞道:“不错,武林事自然由武林人解决,由以冰家的身份,再好不过了。”
天涯别有所思得瞅着破栈老板。
“瞧什么?”玄老板对他笑笑。
“没有。”——哼了哼,赶紧撇过头。
“玄老板,接下去该不会是……”
“不错,如你们所想,借蛇杀鼠,所以是乔乔输了。”
——轻松了口气,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喝光了杯子藏入怀里,并希望方才的暗流谁都不要瞧见。
“冰家真会出来调停武林与朝廷的关系嘛?”
“那要看冰老爷子的想法了。”
“玄老板知道不?”
笑眸一瞪,哧道:“玄某怎晓得冰震天打甚主意。”
众,哗然:“你居然有不知道的内幕!!!!!!”
“有本事去学天山绝派的仙姑娘的摄魂术,把武林第一庄的冰老爷迷住,玄某佩服。”抖了抖腿,哼了哼,就看谁本事大。
乔乔摆摆手:“好啦好啦!不过真奇怪,今儿个人可真多。”
——平日里连只耗子都没见几只。
“冰家大小姐于后日完婚,他们都是去赴亲礼的。”
“冰大小姐不是残废了嘛。”天涯突然开口问道。
玄老板睇去一眼,嘲笑道:“她们家的二小姐与大小姐还有什么区别,冰家迟早是冰二小姐她夫婿的囊中物。”
天涯又问:“玄老板你可知那冰二小姐长何模样?”
玄老板一口饮尽杯中酒,很爽快的回道:“玄某不知……呵!”
“听闻是个大美人。”乔乔笑盈盈地说道。
玄老板又呵了呵,驳回:“是不是美人需见过才知道。”
“打不打赌?”乔乔继续笑:“赌你定失望。”
“哈哈……赌什么?”
红唇舔舔,道:“你家丫鬟归我三年。”
“你的呢?”
“当然是我家小二了。”
男人嘿嘿两声笑,果断得很:
——“不赌!”
——“十个小二也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