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朝,君臣行礼过后。
珑晗一脸凝重地宣布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进行全城“宵禁”,任命谭月影谭侍中为禁军首领,在夜间进行巡防。
此语一出,权慕清一震。在家修养这几日,果然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下了朝,权慕清私下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晚打伤他的那几个酒鬼并不简单,他们属于北区的一个帮派,经常偷盗抢劫,日渐猖狂,而且这次竟然想劫兵部尚书之女的色,自然是惹得江程岳大发雷霆,正好皇上也早想整治一下北区,便趁凌渊王珑晞尚在熙都,派熟悉北区的墨子阳一起与珑晞一起清剿北区的帮派和恶民。而昨日他与凌渊王相遇在北区,并非偶然,因为当时珑晞正好与墨子阳在摸清路况及各种帮派情况的归途中。
是日,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宵禁的布告,理由是有国外的奸细混入熙都,为了安全及排查奸细要求居民亥时过后必须呆在家中,否则会被投入牢狱。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们早早地便待在家中,店铺酒家,青楼戏院也都无奈地按时关门歇业,只希望这宵禁的规定能早日解除。
是夜,谭月影带着士兵开始巡查工作。士兵分为几组,分别在各个方向巡逻,以保证所有的人都已经留在家中。凌渊王和墨子阳早已经安排好了大批军队,打算在深夜对北区进行彻底地清洗。
权慕清早早地便回到家中,梳洗完毕,换了便服,准备歇息了。
谭月影正在四处查看空荡的街道,突然部下来报:“谭大人,刚刚抓到一个违反禁令,正在四处乱逛的姑娘,不知是否是帝国奸细,人已经被带来了。”
“好,带过来审问一下吧。”谭月影点头示意将人带上前来。
两个士兵带着一个垂着头的青色布衣姑娘,走上前来。
火把的照耀下,这姑娘粉红的发色,似曾相似。
“你是何人?为何违犯禁令?”谭月影温和的声音里不乏严厉。
“民女黎歌,我,我迷路了。”黎歌整了整自己的小包袱,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大人。
“黎歌”,这个熟悉的名字,连同那一模一样的神情,撞进了谭月影的心头。呵--原来是她。只是貌似她并没有认出他来。
“我刚进城,城门就关了,然后就听到宵禁的消息,熙都这么大,我到处找清哥哥的家,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黎歌解释着缘由。
还是在寻找她的清哥哥,如同当年。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谭月影点点头,对着属下道:“这个姑娘不是什么奸细,你们都退去吧。”
听他这么说,属下也都退下了,各自巡逻去了。
黎歌对他感激地一笑。
谭月影微微勾起嘴角,点头道:“你先跟我走吧。”
“去哪里?”
“先去给你找地方住下,明日再带你去找人。现在天色太晚,不宜在街中走动。”
“嗯。那就劳烦大人了。”
谭月影找了一家附近的客栈,将黎歌安顿了进去,倒是把客栈的老板惊吓坏了,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案子。
临别时,谭月影叮嘱她好好休息,并告诉她会尽早带她去找她的清哥哥。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临走前,谭月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什么?”黎歌茫茫然地看着他。
“没什么。”谭月影摇了摇头,便匆匆忙离开了。
黎歌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洗漱了一下便歇下了。
这一夜,熟睡中的北区,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第二天,当钟声响起,可以外出的时候,北区的一些人发现,街道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一片狼藉。当然,也有很多人在深夜里听到了铁器撞击的声音,厮杀搏斗的声音,却没有人敢出门来看。
现如今,北区突然空荡了很多,许多房屋被烧毁,一片残垣断壁。往日里横行的帮派混混也没有吆喝着出现,他们有些惊惧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这样突然的改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街上有朝廷的官员敲锣,公布政令。
宵禁依然执行,以追查肃清逃脱的恶帮匪派。朝廷会在一年到三年之内给北区重建房舍,建立小学医馆等,以促进北区的发展,使得人们能够安居乐业。
看到这样的政令,很多人才明白,宵禁是为了对付北区的乱民。很多人开始欢欣鼓舞起来。谢昀是其中一个。自然也有很多人担心朝廷答应的事情是否会兑现。
朝堂上,墨子阳和凌渊王解释了昨夜的战况。
昨夜的突袭,消灭了很多帮派,但是也有一些人逃脱,需要继续追查,官兵也有一些伤亡,已经派人去其家中进行抚恤。
墨子阳和凌渊王看起来安然无恙,谭侍中面色有些苍白,因为救人,背上受了伤,皇上便命令他早早回去了。
下了朝,权慕清远远地看见了小珑轩,正跟着凌渊王说说笑笑,小脸上一脸的兴奋和钦佩。权慕清也想不到朝廷的动作竟突然如此迅速,恐怕这都是凌渊王在朝的缘故吧,有能力有胆识有魄力。
珑晞看到了权慕清,那慈祥的笑脸突然便变得冰冷起来。
权慕清被这冰凉一激,连忙过去行礼。
珑晞行过礼后,珑轩邀请他一起前去珑晞的住处玩。
权慕清连忙推脱,心想若跟着冷若冰霜的凌渊王,他的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了。却听得珑晞冷声道:“或许是本王的住处太过粗鄙,权大人嫌弃不成?”
权慕清一惊,连声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一头冷汗。
“那师傅,我们一起去吧。”也许是看出了什么,小珑轩拉住他的衣袖,缓解了他的紧张,依然盛情邀请。
权慕清点头答应,心里感激着小珑轩的贴心举动,战战兢兢跟着珑晞他们去了王府。
虽然受了伤,但是谭月影因为顾及与黎歌的约定,便回家换了衣服匆匆赶来客栈。
黎歌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谭月影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大人,您终于来了。”
谭月影点点头,背上吃痛,他咬了咬牙,笑道:“你也可以叫我影哥哥。”
“影哥哥?”黎歌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熟稔,于是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谭月影,清瘦文雅的面庞,温柔带笑的眼睛,茸茸的清须。她突然兴奋起来,指着谭月影道:“你,你,你是月影大哥?!”昨夜因为紧张害怕,再加上天黑,她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位大人,没想到竟然是以前迷路时遇到过的月影哥哥。
谭月影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还是在找你的清哥哥。”
“我是路痴嘛。”黎歌吐了吐舌头,呵呵傻笑着。
谭月影忍不住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我们去找你的清哥哥吧。”
“嗯。”黎歌开心一笑,跟在他后面。
“你的清哥哥住在哪里,知道地址吗?”
“我不知道地址,我第一次来熙都,但我知道他是熙照国的太傅。”黎歌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敬之情。
听闻此言,谭月影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是他?!当年看到带走黎歌的那抹蓝色的影子竟是权慕清。
身后的黎歌没注意谭月影已经停下来,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后背。
谭月影吃痛,抽了一声冷气。
“怎么了?你?你受伤了。”医者的直觉告诉黎歌,谭月影今日突然苍白的面容必然是有原因的。
“没事,无大碍。我们还是去找人吧。”谭月影勾起嘴角的微笑,宽慰着黎歌。
“可是,你受伤了,应该回家休息。”黎歌一脸担心。
“傻丫头,我是男人,一点伤痛算什么,走吧。”
“哦,好吧。”黎歌只得跟在他后面。
两人边走边聊。
“上次见你,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你就在找你的清哥哥,想不到今日又以同样的原因相见了。”
“是啊,那天幸亏影哥哥带我找到了清哥哥,不过自从那次我已经八年没见过清哥哥了。也不知道清哥哥还认不认识我了。”
“一直没有联系吗?”
“没有。这几年我一直跟着天水居的水音师傅学习医术。”
“原来是神医妙手的弟子,不简单啊!”
“哪有?”听到谭月影的称赞,黎歌脸上一窘。
“为什么现在突然来熙都了。”
“听说清哥哥掉下悬崖失忆了,我很担心,所以赶过来看看。”
谭月影颔首沉默了一会儿,虽同朝为官,他与权慕清并没有很多交集。只知他素来放荡。看黎歌这丫头,貌似十分喜欢权慕清呢。他隐隐有些担心。
“影哥哥知道清哥哥的事情吗?”黎歌问道。
谭月影顿了一下,点点头道:“听说过。”
“对了,那时候清哥哥带我走得急,我都没来得及介绍影哥哥和清哥哥认识呢。这次要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清哥哥人很好哦。”
谭月影不置可否。
对月影的冷淡,黎歌没有注意,只是很兴奋地期待着见到清哥哥。
两人到了权慕清的府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仆人应门,告诉他们权慕清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权慕清回来,于是谭月影便建议黎歌去他府上休息一下,等稍晚的时候再过来。黎歌见权慕清迟迟不归,又不忍谭月影忍着伤痛陪她,便跟着谭月影一起回家了。
晚上,陪黎歌吃完晚饭,谭月影打算带黎歌再去权慕清府上。
“黎歌,我送你去权太傅府上吧。”月影笑笑,脸色苍白。
黎歌迟疑了一下,作为医者,她明显地感觉到月影的身体状况不好。医者仁心,她无法熟视无睹。
“影哥哥,我想天色已晚,明天我们再过去也好。倒是,我想看看影哥哥的伤口,不知道可以吗?”黎歌一脸担忧。
月影有些惊讶,也暗自欣喜,想着黎歌必然一心想着去见权慕清,想不到却也会为他着想。“能接受天水居弟子的治疗,我真是荣幸之至了。”
“影哥哥,你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黎歌有些不好意思。
看黎歌可爱的窘样,忍不住会心笑了起来。
房间里,月影脱了上衣,趴在床上。背部左侧,心脏后部,一条长二寸的伤口赫然在目,伤口很深,已伤到骨头,应该是斧钺一类的武器所伤。
黎歌小心翼翼地用酒水为他清洗了伤口,将天水居特制的碧玉膏小心翼翼为他涂在背上,然后她让月影坐起来,用绢布将他的伤口缠起来,在肩膀处打了一个小结。看着月影结实魁梧的身体,她脸上一直隐隐发烧。“这碧玉膏具有消炎止痛生肌的功效,每三天换一次药,再过十来天,影哥哥就会没事了。”黎歌不看月影的眼睛,轻轻说道。
“小黎,莫非你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看黎歌一直脸色发红,不敢正眼看他,月影便猜到了几分。他慢慢披上衣服。
“啊,没有啊,我是大夫嘛,当然经常会看了。”黎歌连忙否认。
谭月影又笑了,小丫头还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就多谢小黎妹妹神医妙手了。”
“影哥哥又开玩笑。”黎歌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手否认,然后将碧玉膏放在桌上,道:“影哥哥早点休息吧,药我放在这里,影哥哥别忘了换药。还有,以后要小心注意安全。”
说完,黎歌回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小黎!”谭月影从后叫住了她。
“怎么了,影哥哥?”黎歌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谭月影。
“没有什么,好好休息,做个好梦。”谭月影温柔地看着她。
“谢谢影哥哥,你也是啊。”黎歌浅浅一笑,便带上门离去了。
谭月影看着从房中消逝的人影,回不过神来。黎歌,黎歌……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权慕清跟着凌渊王和小珑晞一同到了王府。
几人在一处临水的亭阁落座之后,下人奉上茶,摆上了一些糕果点心。
珑轩喝了几口茶,便吵着要参观凌渊王的宅院,凌渊王并派人带他去逛,所以此时只剩下权慕清和凌渊王两人。
权慕清抿了一口茶,打破沉默,道:“这次北区能够顺利清剿,都是凌渊王您的功劳。”
“权大人过誉了。”珑晞冷冷淡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权慕清笑笑,不再言语,打量着远方的天水一色。午后斜阳照在水面上,金灿灿的晃人眼睛。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同样的景色记忆,金灿灿的阳光,粼粼的水纹。
“在萧州的家里,也有同样的景色。”珑晞突然道。
“是啊。很美。”权慕清自然地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权大人也在萧州住过?”珑晞紧迫地问道。
“啊?”权慕清一惊,连忙摇头道:“没有。臣从没有去过萧州,只是觉得这里的景色很美。并未仔细听王爷的话,请王爷恕罪。”
珑晞盯着权慕清温和无辜的脸,那双美丽的眼睛,让他有些失神。他微微叹了口气。是他,肯定是他。珑晞的脸色阴郁起来。
见珑晞脸色有变,权慕清跪地行礼,请罪道:“恕臣下冒犯,因为掉下悬崖失忆,微臣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若是以前微臣冒犯过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珑晞看着他,冷冷地笑笑,起身走近他,打量了他两眼,绕到他的身后,看着湖面,并不言语。
权慕清垂着头,冷汗直流。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了,也不知道这凌渊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珑晞以前真的跟权慕清有什么过节?可想想也奇怪啊,这权慕清一直在朝中,凌渊王在自己的封地,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啊。
这时候,珑轩喊着“皇叔”从远处跑了过来。
珑晞便挥挥手,让权慕清起身。
权慕清看到珑轩,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再看珑晞的神情,貌似也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一个下午,珑轩与珑晞嬉戏耍闹,权慕清只是安静作陪。
晚上回到家中之后,权慕清听说谭侍中和一名名为黎歌的女子来过,说女子是他的妹妹,由于没见到他,便离开了。权慕清便命令下人,若女子再回来,便留她在家等他回来。他不知道权慕清竟然还有什么妹妹,见了她要好好问一下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