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
龙夫人此话一出,换得白齐霄哈哈一笑:“本王胆敢孤身来此,便有十足把握。妹子此言既出,我也直言不讳,你所寻之人,正在匾上。”龙夫人将信将疑瞅了白齐霄一眼,目光随其移向头顶硕大的匾:‘逸香苑’三字,金光熠熠。
腾地,龙夫人脸颊绯红,眼神四下躲闪。白齐霄对其反应,显然甚为满意,暇逸地呷了口茶,悠然言道:“我也不愿难为于你,这样罢,”说着,他将那张银票摊到几案之上,食指轻轻点了几点,“银票我留下,你我之间已是两清。至于那女伢,给与不给,一切随你。”话语稍顿,他又开口“即便她能领你寻到那人,本王亦不认为,于你而言能有多好。这,你当比我清楚。”
正当龙夫人心念飞转之际,白齐霄抖了抖皮袄前襟,起身说道:“后院小巷,一个时辰,过时不候。”话音一落,他头也不回,出了门去。
再说司空亦然,独自苦守于城隍庙中。久不见人归,亦无太多担忧。眼见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他又摆开卦阵,占星卜吉凶。星象显示:墨羽本星未动,隐现血光之相,周遭虽有紫霞渐近,奈何本星星亮已弱,似有衰竭之兆。一卦下来,司空手软心颤,虚汗淋漓。卦毕,他即刻入城,找寻白君涵。
凭昨夜印象,司空来到知府府邸,一个轻跃飞身而入。
历朝历代,帝王所在之处,无不戒备森严,眼下知府府宅便是如此光景。为避兵卒,司空误入一小院。司空侧耳倾听片刻,察觉巡兵似已远走,正欲离去之时,又有脚步声纷踏而来。司空稍一停顿,急忙躲进侧屋。
“你们继续,我即刻就来。”门外声音甚是熟悉,司空心头暗喜:找到于润之,等同于寻到白君涵。门陡然一开,于润之反倒吓了一跳,见是司空亦然,当即笑脸相迎。
“贤弟,可是寻我?”。
“原本为寻白兄而来,不料遇到于兄,一样,一样。”司空欣然答道。
于润之不由轻叹几声,笑而不答。不过瞬间,润之念头一闪:“小羽……你,可得了小羽消息?”
司空面带愧色,垂目摇头。于润之晶亮的双眸,骤然一黯,半晌才重挤一丝笑意。“那,你寻我何事?”
“方才,我观星占卦:小羽有牢狱之灾,故此,想……”
“啊!”于润之脸上顿失颜色。
“我此来,是想请二位行个方便,差人巡牢,查看小羽踪迹。”司空话音一落,于润之沉思片刻,退至院中,击掌唤来差人,报信白君涵。司空静随其后,默不作声。
二人站在知府大牢门前,于润之并未亮名身份。他同刚才一般,打怀中掏出几钱碎银,于守门老狱卒眼前一晃,那原本浑浊半眯的老眼骤地亮了几分,随即撂下酒葫芦,喜形于色抓过银子问道:“二位老爷,有何贵干?”说话间,满口黄牙喷出劣酒刺鼻的气息,熏得二人连退数步。
“我且问你,今日可有人犯送到?”于润之强抑呕意,勉强笑道。那老卒乐呵呵地用皱迭肤黄的指揉搓掌心的银粒:“有,有。早间来了两愣小子,刚才又送来一女伢。不错,质地够纯。”说事儿的档儿,他还不忘对银两质地鉴定一番。司空与润之相视一眼,旋即,润之朗声笑道:“女伢?老人家这是说笑吧,知府大牢何曾关过女犯?何况还是一娃儿。”
老卒眯着血红的双眼,酒刺密布的老脸,被头顶灯笼的红光映得泛亮:“这位老爷说的是啥话?难不成西辰境内就没有女犯了?我虽好酒,可不眼花!那女犯不过十六七,抬进来时还睡得跟猪一样。不是我说,她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儿?!话说回来,我守了这知府大牢整整三十年,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年少的女犯,可惜呀,可惜。做啥不好,偏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今日来了这里,没个十年八年,休想出去……”不等老狱卒唠叨完,于润之扯了司空衣袖,转身离去。
他二人没走多远,润之在府衙门前一酒楼,于二楼寻了处临窗雅房坐下。
夜幕笼罩下,狱房门前两顶高悬的红灯笼甚是耀眼。看着司空愣愣瞧向窗外,十指握拳,于润之心里明白:他担心小羽。想到此处,润之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无奈。
于润之摒弃杂念,稍理思绪,正色说道:“贤弟,我以为救人之事尚待斟酌。”司空明白,劫狱救人,事关重大,于润之既为官场中人,必有其他顾虑。
“今日之事,尚有三惑。”润之此言,令司空微感诧异。“君涵满城搜查,足有一日,至今尚未归府,想必并无小羽消息。反而言之,若狱中女子确为小羽,当是恒王所获。”于润之语气稍顿,继而说道:“贤弟不知,今晨,君涵因小羽之事,于圣上面前,与恒王撕破了脸。恒王是个瑕疵必报之人,加之,日间当街行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小羽真被其擒,他定会借机大做文章,报复君涵。因此,于恒王而言,小羽至关重要。那女伢真是小羽,他又怎放心让一醉鬼值夜守狱?若真如此,老狱卒必是故意安布,引我们入局罢了。此其一。”
话过一半,小二端了茶水小点上来。于润之谨慎住嘴,待其离开,这才继续:“其二,小羽若由姚知府抓住,当即刻升堂,彻查党羽。此事关乎圣上安危,他定然不敢,直接入狱而不加提审?其三:狱卒说,女伢入狱时,昏睡不醒。小羽武功不弱,怎会被人如此摆弄依旧,沉睡不醒?其中必有它故。小羽,于公于私,我们非救不可。否则,恒王必定借她打压君涵。但,这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不仅人救不下,大家均难逃脱。现下,我们并无十足把握,唯一能做的,便是静候佳机。只有后发制人,才不会着了小人的套。”
听润之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分析准确,司空好生佩服。“于兄高见,小弟依你便是!”司空释怀之言,换得润之一丝苦笑:他心中明白,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
不觉中,两个时辰于二人专注的守望中,悄然而逝。
夜色已深,酒楼食客渐渐散去,小二愈加频繁推门探望。于润之见状,出了雅间,向掌柜包下酒楼。掌柜握着沉甸甸的银锭,乐不可支地遣了小二置办包夜茶水。待润之重回屋内,司空亦然已没了踪迹。于润之暗道不妙,朝窗外一望:那老狱卒睡倒狱门前。他急忙下楼,却与白君涵碰了个满怀。
白君涵得了消息,遣人探听各处牢狱女犯详情后,才赶至此地,与润之会合。不料,一来便与神色慌张,急于出门的于润之撞个正着。事出紧急,于润之无法与之细说缘由,只甩下一句:“随我来”,二人便匆匆赶往知府大牢。
再说司空亦然,于润之刚一下楼,他即瞧见牢前白影一晃,原本倚门瞌睡的老狱卒,伴着狱门倒地时的闷响,摊软在地。不及多想,司空腾空跃起,纵身飞向大牢。
牢门前,微微的红光晃得诡异莫名,门,倒下时扬起的尘土仍弥散空中,狱中独有的潮霉腥骚之气,呛得司空连咳数声。司空捂紧口鼻,扯来墙边火把,探询着迈入大牢。
知府大牢关押的多是重犯,布局一如街巷,走道居中,两侧狱室,除了外干留守两狱卒,中间亦独辟一干,也有狱卒守候,尾端则是大间套小间的囚室,专设狱卒独守小间。
此刻,并无太多人犯,即便有,也被那人身手吓坏,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沿途狱卒早已毙命,死状皆很平静,有的甚至杯酒肉食,依旧紧握在手。司空见状,心眼愈发沉稳。自他进来,未闻求救之响,可见来人出手极快,一招毙数人。那人身手了得,亦在暗处,司空怎敢大意轻敌。
不足三十尺的土路,竟费了司空半盏茶功夫!眼看走道已近尽头,司空摒住呼吸,高擎火把,谨慎地朝深处走去。
底间,牢门大开,两狱卒尸横木桌;内室,隐约可见一人影,白衫素裹之下,身形单薄而高挑。此人背对牢门,静立不动。司空蹑足靠近,火把却噼啪作响,那人浑然不觉,其浅浅的呼吸,略微急促。
明知身后有人,他竟毫不理会,这倒让司空有些意外。借助火把的光亮,司空顺着那人视角望去,不由大惊:墙角蜷缩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搜遍全城亦苦觅无果的——上官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