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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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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刚才的自己,小羽虽无悔意却羞涩难当,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至今尚未平复,再无胆量面对冷昔那清澈得一如山涧的瞳眸。唇间一息尚存的清冷和柔美在小羽脑海久久徘徊,还有瞬间忘我的心悸仿似缠人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几欲忘却又不自觉地在心头不停闪过。

眼下的小羽,除了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那烦心之人假寐外,再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窗外风雨依旧,冷昔守在榻旁,听辨得小羽呼吸不平,显然佯做熟睡来回避自己,心却莫明欢快起来。他仔细掖好翻起的被角,又顺手捋了捋她颈间的散发,被中人仿似被烙铁烫到,身子僵作一团。眼瞅着原本白嫩的肌肤霎时间自耳廓至颈间迤红一片,那双漆墨般的星眸不由地随之迷醉。

那意外的吻,带给冷昔的,除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也让他从此不再害怕。不管这个吻源于何故,对他而言,无疑有着拨云见日的欢畅。就在那一刻,透过她的眼,他看到了她的心。在那里,一个纯净地方,他清清楚楚见到了一个影子——属于自己的影子。

小羽仍旧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冷昔的倦意也在笑意中悄悄袭来。同往常一样,冷昔侧坐脚榻,趴在床边入眠。就在今日,贴着锦褥的俊脸没了往日的忧愁,面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微笑,凝视榻上人的眼中溢满了无尽的幸福。终于,纤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顺亮的乌发,渐渐的,灼亮的双眸疲倦地伴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雨阖合了。一切随它吧,入睡前冷昔在心里暗自想着,自己真该谢的,恐怕还是这场狂风暴雨。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临睡前,迷迷糊糊的冷昔反复咕噜着这句话,小羽听在耳里,心情甜涩交半,这让她头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于其不经意间,在她心间已经悄然改变。

“午时,凌霄阁。”哑婢递来的书笺上,字写得极是娟秀。小羽暗想,这定是冷清寒要给她答复,谁知不等她细看,书笺却被人一把夺走。“还给我!”

不顾小羽连声的抗议,冷昔躲开了企图将之夺回的小羽,粗粗看了一眼笺上的字迹,眉头越拧越紧。“不许去!”说话间,书笺被其捏成团,片刻后变做漫天的碎纸屑,仿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自小羽头顶飘落。

“你!”小羽一愣,没料到他竟如此霸道,当即为之气结,瞪着冷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屋外明明是大好的夏日,屋中仍旧一派清凉。倒是那斗眼的二人四目相瞪之下,惹得室中火花四溅。正在布菜的二红见势不妙,草草摆好碗筷餐碟,识时务地猫了腰轻掩上门,远远躲开。

“也好,”见这般僵持不下也不是个事,而冷昔本性又极为固执,片刻后,小羽只得退让了。仔细想想,这凌霄阁又在什么地方,她根本就不知,冷清寒派这帖来,摆明了是要她二人一同过去。明白了这点,再想起二人剑拔弩张那紧张的样,小羽觉得有些好笑。莫明地,心底某个角落沁出了丝丝地甜意。而这一切,在其不经意间挂上了她含笑的眉眼之间。

小羽脸上刚才还是阴云密布,片刻后竟绽放出少女朝霞般娇妍的笑容,冷昔心跳先是咯噔一顿,之后胸膛仿似怀揣了小鹿一般,一顿乱跳。

心情大好的小羽一如没事人,若无其事坐到餐桌旁,端起玉碗举起银箸说道,“吃饭吧,菜凉了。”

冷昔诧异,愣在原处暗自揣摩小羽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小羽见素来丰神俊秀的冷昔一脸迷惑与不解,玩心顿起,脸上又是笑靥一展:“来呀,你不饿么?”

这一次,小羽笑得份外俏丽,晶晶亮的眸子隐约透射出绛紫的光芒,脸上,表情俏皮而纯真。大半年了,冷昔哪曾见过这阵势?她这一笑,正固执地立于一旁他登时离魂散魄。等魂魄归位,他才发现,本该生气的他已经乖乖坐在她身旁,心下大窘。

酷酷的冷昔心中好不尴尬,而他局促别扭、神不自在地模样除了小羽,还当真没人看得到。旁人眼中天人般的他,现下就像一只同主人闹着脾气又不肯走开的小狗,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想要掐上一把,而正是小羽心同此理,双手不经大脑便情不自禁掐起了他的脸颊。待小羽察觉自己的失态时,冷昔的眸光已如脸色,绯妍中透着掩不住迷醉,心中警钟大鸣,顿时敛神沉面,专注于午餐不在理他。

小羽的脸变得太快,冷昔胸中刚刚弥漫的甘甜,还来不及体会,就被这突如其来阴霾所驱散。猜不透心思的他惶恐不安地偷瞄小羽,一颗在冰山火海间不停穿梭的心备受着煎熬却又甘之若怡。

经受折磨的并非只有冷昔,小羽也是一样。人生在世,谁不向往幸福、留住快乐,小羽又怎会例外?只是,如今的她,没有拥抱幸福的资格。冷昔的心她明白,昨晚他梦呓般的话更让她彻底清醒。自己的人生平凡而渺小,即使凋零也兴不起半点波澜。而他,是如此优秀,光明之路方才始于足下。眼下,他对她的迷恋不过是对少年时光的缅怀与眷念,只要自己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会从中走出来,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未来。眼下,她决不容许自己用些许的自私与遐念去浇灭那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

现在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他的幸福和成功才是告慰她最好的礼物。有些东西,她已无法拥有,这一切,他不能因她而错过。

眼瞅午时将至,小羽稍时思躇才放下碗筷,故意视冷昔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正色说道:“带我去凌霄阁。”

凌霄阁是一座凿岩而建的砖石阁楼。来到中殿后院的无味书斋,转动机关,进入书架后的秘道,在机关重重、星罗密布的秘道间折返迂回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冷昔紧紧拉着小羽,来到一间悬空而建的背山阁中。

“你们迟了。”钻出暗门,她二人一眼瞧到背对她们、倚窗而立的冷清寒。此时的山坳山雾缭绕,轻轻的山风夹带白色的纱幔吹入了阁楼,将她一身白纱轻轻拖起,一如仙境中的仙子,曼妙绝尘、不带半丝烟火。

“找我们,有什么事。”不等小羽答话,冷昔对眼前人直接开问。其实,此刻的小羽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心想,自己总不能说:谁要我我不识路的。

“我只想知道,梵山派的雪蛤你用哪里了?”冷清寒转过了脸,冰冷的眼神配上冰冷的语气远比身后湿冷的山雾更加寒意凛人。听她这么一说,小羽心里咯噔一跳,眼神不安地瞥向冷昔。梵山派是什么,她不知道,可那雪蛤……。

“吃了。”冷昔淡淡地回答道,紧握小羽手掌微微施力,暗示她不要乱开口。

“吃了?”冷清寒神情古怪地瞟了小羽一眼,转身回望窗外苍健的远山迭峦,半晌不说一句。

“宫主……”屋内,静谧的空气似乎在掩饰什么,冷清寒突然问及当日她服下的雪蛤,让小羽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那雪蛤我……”

“我得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冷昔霸道地接过了小羽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叫我们来就为这?”

“昔儿,”冷清寒言谈间慢慢回首,凝视冷昔的目光深邃而意味悠远,“有件事,你若答应,我就为她解毒。”

想起那日她提出的条件,冷昔的喜色稍纵即逝。“你知道,我做不到。”

“先听我说完,”冷清寒不耐地打断冷昔,莲步轻移回到屋中坐下。“我可以救她,只不过,从此你不许离我半步,而她,必须离开这里。”

一切正如小羽事先所料,冷清寒最终还是做了那护犊的母牛。想到这儿,小羽心中五味交杂。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就知道,世上没有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不论这份爱看似多么冷漠,表现得怎样生硬,它随着一脉相承流淌的血液,深深扎根在每个人心底,往往在最危急的那刻彻底爆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视线不期然同冷昔纠缠到一起,久久难分。也罢,小羽心绪黯然:该放手了,有她陪着你,我也走得安心。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飞逝,两个年轻的生命情愫胶着难离,命运的大手却无情地袭来,试图扭转乾坤。

“我同意。”所有的纷念随着冷昔吐出的三个字而尘埃落定。一直以来,禁锢小羽心房的手就在这刻骤然松开。遂心的欢畅不过霎那,就演变成令人窒息的绞痛,痛得小羽无法呼吸。

小羽的一切冷昔尽数看在眼中,他移不开视线也伸不开双臂,紧捏的拳心里,指尖深深掐入了肉中,沁着汗水的掌心竟然传递出了蚀骨灼心的痛,痛得他浑身乃至大脑都瘫软无力。他知道,再深的伤终究会恢复,他将由此被抛入黑暗的地狱,除了无尽的回忆,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母亲刚才的话,小羽不明白,冷昔心里却十分清楚。

梵山派是西域最古老的教派,它教规森严、行事诡秘,武功招式狠辣不说、最善的却是用毒。只因它行事并不张扬,又极少涉足中原,所以这里鲜有人知。半年前,冷昔去尚云找千年雪参未果,便不顾母亲的告诫直闯位于尚云山附近的梵山,施计夺了梵山派的镇派至宝——云丝雪蛤。这一路上,追杀他们的正是梵山派的人。

眼下,冷清寒既然知道他闯梵山、夺雪蛤的事,就说明那些人来了。梵山派手段狠毒,冷昔早已见识过。当时,若非有人施手相助,他哪能在毒巢内夺了雪蛤、还全身而退。那时的他一心着牵挂小羽,为达目的更是不顾后果,这才引来那人咄咄相逼追到这里。倘若那人知道,他夺雪蛤为的是给小羽治病,即便小羽解了毒,性命依旧堪忧。

其实,那日走出梵山派时,冷昔心里已经知道,此事若东窗事发,必为小羽鄙夷唾弃,从此不再往来。然而那时的他,又哪顾得了这些?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这样去做。如果分别能让危险远离小羽,如果分别能令小羽记住自己,他宁愿从此步入阿鼻地狱。

迎着小羽涩楚难离的目光,冷昔怆然一笑:够了,有了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他回味一世了。‘夜魂’之毒一解,她会重回父母身边,堂堂正正得到白君涵的爱。半年了,让小羽割舍不下的,不正是这两样么?他看得出,白君涵与小羽两情相悦。倘若没有‘夜魂’,眼前的秀眸对他不会有半点眷恋。他们会替他保护她、爱惜她,小羽心里的他,也会在幸福中慢慢消失,而他会永远站在这儿,一如自己的父亲,全身心守望着心上的人,守望她梦想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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