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十六章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午夜小咖】,看书领现金红包!

整整一夜,墨羽恶梦缠身。梦中,小羽深陷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沼之中。阴雾腾腾的沼水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枯荆腐柳,荆刺锋锐、柳枝污秽,中间漂浮紧裹的是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散肢,浮皮肿肉,破处外翻的肉色在黑沼中白得煞眼,令人恶心反胃。

墨羽站在中央,身子半陷中央,水面下湿滑黏腻的腐柳顺着微动的沼水,贴着肌肤时时撩绕拨动。还有荆棘划过时刺骨的疼痛、大小不等、部位不同却又比比皆是的尸块,死水一般的寂静和阴冷晦涩的空气,无一不让人神经紧绷,笼罩一切的恐惧竖起了肌肤上所有毛发,绝望就像毒气,由远而近、由浓至后压身而来,明知它带来的是死亡,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长驱直入,夺去自己的生命却又孤立无援,无法改变……

“姑娘……”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了下来,墨羽一惊,看了一眼已经涌至腋下的黑雾,急急地张嘴想要呼救,唇齿偏紧阖不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你醒醒……”黑雾已到了肩头,小羽想睁眼四望,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姑娘……快醒醒……”声音由远渐近、由小渐大,伴随着肩与头的猛烈摇晃,小羽从梦中渐渐苏醒。

眼前,一个貌介十四、五岁、头顶两侧整整齐齐各盘一个发髻的青衫少女正紧紧抓住她的肩头不停摇晃,神色焦急地呼唤小羽。

“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见她睁眼,少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脸喜色的同时声音压得很低。

“多谢姑娘收留!”睁眼的同时,小羽想起之前的事,胸口闷得彻痛,脸面上仍然挤出了几分笑意。这谢意虽然发自内心,可心力交瘁下脸上的疲倦又岂是轻易掩藏得掉的?

小羽所在的,是在南方常见农家灶房。黄泥烘制的土砖房很狭小,可光灶台便砌走了半面墙。临着灶台的土墙上开了一扇‘窗’——假如在墙面挖个方洞、洞口敞敞地支了几根拇指粗的树枝也算得上‘窗’的话。‘窗’外有着不同夜间的黑,这,或许是黎明前的黑暗,夜,重且贪婪,仿似要吞噬它笼罩下的所有一切。

小羽反掌撑地,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身下咯人的正是引火用的干草堆。再自然不过地,小羽起身后首先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茅草。少女见她如此,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真对不起,原本不该这样待恩人的,只是最近……”

少女话说了一半又忽然打住,引起了小羽的注意:“最近怎样?”

“不,不没什么!”少女低下了头,慌张的语调似乎在掩饰什么,“姑娘,这是一些干粮和盘缠。爹爹要我跟姑娘讲,这点东西虽然不多,可怎么着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说着,她将一直拧在手里的一个包裹交到小羽手中。“趁现在天没亮,姑娘快走吧,等天明了,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待我这好?”这些东西虽然收得莫名其妙,心中觉得有愧,可少女说得那么诚恳,她自己事只顾思虑儿女之事,匆忙之下毫无准备。眼下有这现成的包裹和盘缠,她根本无法也不想拒绝。“你认错人了吧,我们该是头一次见面才是。”

小羽这话说得小心翼翼,那少女倒先是一愣,随后掩口轻笑:“不会有错的。凭你的衣裳布料,谁都看得出你是山上来的人。”

“山上来的人?”小羽听是听懂了,可仍不明其故。“这倒没错,只是何曾有恩于你?”

见小羽不解,少女笑了笑,并不与之过多纠缠,“姑娘还是快走吧,待会天亮了,再想走也就难了!”说罢,她自身后的灶台上拿起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地阔袖宽边藏青短衫,和灰色长裤递到小羽跟前。此间少年多穿内长外短、内亮外暗的套衫,十一年前,小羽居于此地,常见如此打扮的少年背着竹篓手执藤蔓,悠哉游哉地漫步在田边林间。

“姑娘试试看合身不?!你原来那身裙衫已经破得不成样,没法穿了,这是我哥从未上身的新衫,娘说你同我哥差不多高,穿这个出门才方便。”

听她这么一说,小羽一低头,方才发现:自己身上仅剩亵衫白褂。“多谢了,多谢多谢!”小羽虽非扭捏之人,可穿着内衫睡在灶间的干草堆里,而此处又没门没窗的,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姐姐真俊秀!”少女对着一身少年装扮的小羽上下打量的同时还忍不住啧啧称赞:“姐姐要是男儿身,我第一个给你送荷包!”

此间少男少女言谈举止极为大胆爽朗,女子向所爱慕的男儿赠荷包、倾诉情意也是再平常不过,小羽自幼便知这一风俗,听少女这么一说,倒也笑了:“看来,我得找个法子变做男儿了!”

在墨羽与这少女至多差两三岁,一来二去之下,二人渐渐熟络了。原来,这少女名叫施情,刚满十四岁,家中尚有盲母长兄。两日前,兄长施恩为山脚的婆婆处送菜,至今未归。

等小羽穿妥当,施情片刻不留地带着她绕道离开了施家村。小羽心里有些奇怪,可瞧施情对周围警惕万分的神色,她也不便多问。直到二人离开村子三里多,施情才停下脚步。此时,旭日正越过薄云自东方冉冉而升,天,亮了。

田里,绿油油的稻苗一簇簇、一垄垄,整整齐齐插在绿水间,抖擞且茁壮地窜着个儿;田间的水面亮如明镜,偶尔被不知名的小跳虫,点出一圈圈波痕。恬噪的青蛙不甘示弱,追着虫儿四处跳跃,细长而带叉的舌又准又快地捕捉这可口的猎物。

重又听到不绝于耳的蛙叫虫鸣,墨羽郁结难平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夏日,原本就该如此。小羽暇逸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摒深静气倾听着虫蛙的欢鸣,走过望不到边的田埂来到了乡路上。

夏季炎热,晨间则最为凉爽。小羽早间没用餐,此刻寻了棵大树坐下,取出包裹中施情娘烘烤的米饼,就着皮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这里地界较为偏僻,加之绝尘宫颇为神秘,寻常人等极少愿意来此。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小羽瞧见三批、不下二十余人,骑着马往冷昔带她上山时走的正路飞奔而去。小羽心里暗觉不安:施情一家子赠衣衫不说,她刚才还发现她在包裹里放了一两多碎银。要知道,一两银子能够一户农家过上大半年。她们与小羽素昧平生,平白无故给她这些银子,实在有些奇怪。倘若她们这样是受人所托,为什么又将她搁灶房的茅草堆里过夜,还不等天明就急着送她出村?前后如此矛盾,小羽问不出缘由也想不出答案。

马蹄撩得尘土泥屑四下乱溅,蒙了小羽的的眼却照亮了她的心:施情待她如此,定是她母女以为小羽乃绝尘宫下山办事之人。当年泥石流将全村无情地掩埋在地下,全靠绝尘宫资助施家村逃生之人重建的家园;此后,喂养生禽、种植蔬菜,供应绝尘宫的膳食成了全村的生存之道。毫不夸张地说,绝尘宫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于她们有再造之恩。原来小羽还不太明白,施情母女为何将她安顿在灶房?现在,她知道了,必定最近村子周围突然多出些外人,或许还曾发生过什么,令她们不安,这才将她藏匿,并早早送她上路。

看着那些彪形大汉骑着马呼啸而过,小羽强忍半晌,这才压下重返绝尘宫的念头。收拾好包裹口粮,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石,小羽继续前行。

冷昔的身手她再清楚不过,左护法无云若是闯荡江湖,也没几人可以胜出。按这么说,冷清寒的功力当在二人之上。想到这里,小羽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是啊,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功力尽失,这么冒冒然冲上去,别说想去帮忙了,冷昔定会分心照顾于她,岂不坏事?她同冷清寒打这诓语,为的就是让冷昔好好活下去,真回去了,不定毒性一发就死在他面前,到时候,依冷昔这性子……

“唉……”小羽边走边吁气,稍稍平和些的心又重若千斤,胸口沉得喘不过气。

她何曾没想过,求冷清寒帮她解毒?只是,那时在虎跳峡时,义父每每提到解毒之法都支支吾吾,不肯详说,想来要解‘夜魂’之毒绝非易事。她乃上官逸之女,冷清寒又对旧仇极其记心,要她出手救仇家之女,小羽不敢奢望。

人,终有一死,如能走得干净,不留一丝遗憾也是不易。倘若自己走了,父母兄长会相互慰藉,终会泰然面对,可,冷昔呢?冷昔若是知道了,又有谁来安慰?

一想到此,小羽忍了半宿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