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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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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之地、南之疆,山峦作棋湖似沙;径为道,陇四方,朝歌夕对绕云脊。

平阳县,建于衍末兴于邢初,起初叫作平村,居住的都是那些在牛背山山脚种植水田的农民。到了大衍末,官场腐败、苛税渐重,农夫们惟有开垦新田多种稻,以求能剩下些许糊口度日。按理说,这处四季如春,不仅山势较缓、水量充足,土地更是肥沃,若将山腰辟出田地,有个好收成应该不难。怎奈此处种的多是一季稻,田间又需大量淡水灌溉,倘若每亩田都从山脚人力扛水,不出两日便能将一个成年的壮汉累趴下。故此,这开垦梯田的事几十年来一直都零敲零打,难成气候。直至某日,有一对四处云游的稽姓夫妇到此得知此事后,设计出一种木质水车,可借助人力将山脚的水一层层运至山腰上。不仅如此,她们还教授农民诀窍,令每亩水田每年都能产两季稻,自此后此间民众的生活大为改观。

正因此故,平村人丁渐渐兴旺。然而,朝代的更替又岂是这个处于矛盾中心、隶属于平南王辖地的小村落所能错过的?于是,在经历了战乱后,新邢颁布了一系列以休生养民为宗旨的鼓励生育、鼓励农耕的政策后,三年前,这里才正式更名为平阳县。

日落风平燕归巢,扛耙挂犁谷屯仓,踩陇郎来添柴妹,句句融情满山飞。

此间的男女个个善舞、人人会歌,一到夕阳半落,歇工回家时,但闻山歌如漫天归燕,山上、山下处处飞扬。歌的内容也很单一,大多是男女间的打荤调侃,跟他们的性子一样率真热情,同田垄旁山道边一簇簇火红的野山花遥相呼应。

夕阳下的对歌,算得上平阳县一大风景。每当这个时候,山道上的官客就算再赶,都会驻足细听几句,更有甚者,还会在回程时特地选了日落之际来平阳留宿。

这一日,又是日斜之时。按例,归家的农夫同山脚之人对起了山歌。同样的,山道上的车辆不约而同都放缓了步伐,细细品味这难得一闻的、淳朴粗旷的原乐野曲。因为平阳地处丘陵地貌,即便是官道,路宽处也不过较马车车厢的两轮稍宽,车速一旦慢了一辆,后面就挡了一大串。好在此处离县城不过六七里远了,走官道的人大都有官家背景,碍于礼教,通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惹来纷争。可今日,这官道上的喧哗声倒是头一次盖过了萦绕山谷的对唱,惹事的却只有一人,一个气宇轩昂、样貌英俊的骑马男子。

男子身着藕青色云丝锦袍,袍面素净,四周用银线绣了一圈凸凹有秩的祥霞隐日;腰间,系一条黑缎宽襟镶宝砌玉的腰带;脚上蹬的则是一双黑缎云霞遮日、跃龙欲出的马靴。青年男子有着一头顺亮的乌发。若不是他颊鬓间散露的发丝和炯炯的双目中血丝密布,以及满身的风尘,单凭他高束发丝所用的白金镶翠发环,就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

虽然闹事的只有他一人,态度又嚣张狂燥到任谁都无法忍受,只是,那些官道上的官家之人个个都有着一双察言观色的富贵眼,他们即便再气恼,也不敢轻易得罪这跋扈危险至极之人。于是,官道上、响彻云霄的不再是山歌山曲,而是众马夫牵马唤驴让道的吆喝声,若仔细去听,还能听出马蹄和吆喝之中,夹杂有被该男子的怒喝而吓倒的、躲在车厢中的小姐们正嘤嘤低泣。

未及平阳城下,男子□□之驹已是唇露白沫、气喘如牛。男子察觉马儿已是强弩之末,遂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施展开轻功,飞身跃上平阳城头。当他稳稳立于城头之际,不远处的马驹已轰然倒下。

于润之刚听说城卫抓住一个无随身关文却孤身闯城的男子,已觉七分不妙。待他赶到县衙,一见到正负手仰望‘明镜高悬’匾的男子背影时,顿地快步上前跪地大拜,口中不绝地高呼万岁。

男子缓缓回身,视线扫过十余名昏死在地的衙役后,落在了灰袍伏地的于润之身上。

“润之,平身吧,朕与你之间无需这些繁文缛节。”白君涵的语调不温不火,话听得亲密,却引得于润之心中惶恐。他循例谢答后,默默绕开脚下的衙役,垂手立于一侧。

白君涵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于润之,转身大步坐到桌案之后的正位上。

“说吧,”白君涵双肘随意地搁在案几上,手中把玩着一个指盖大小的三棱琉璃。琉璃晶莹透亮,将两侧烛台的光亮化作斑斓的虹光照在乌红的桌面上。“吩咐你查辕冥教聚众一事,你怎会寻找到了她?”

八百里密报是于润之十日前亲手所书,白君涵仅用三天便走了这千余里的山路虽在意料之中,可这速度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君涵对小羽用情之专,他在西辰已见识过,之后二人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清楚,可是从白君涵几番推诿与丁香儿的婚约来看,他很清楚白君涵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即使他的心看得很明白,可眼前这个白君涵仍令他心生疑惑。若是搁在从前,他定会直奔小羽住处,而现在,他竟能若无其事地坐等他的回话,之前的千里奔波又算什么?

白君涵的神速令于润之措手不及,可他眼前的冷静又让人心畏。十多年的情谊使得于润之对白君涵了如指掌,然而,仅仅半年未见,他却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陌生。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狂傲不逊的白君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不怒而威、不形于表,深藏不露、处事缜密的人。突然间,于润之意识到,问题一定出在他离开西辰后,白君涵同先帝一起返回上京的那段日子。如果没猜错,这事与那美少年一定有关系。

“润之?于爱卿!!”

“微臣该死!!”于润之发觉自己走神了,连忙跪下作揖。

“没那么夸张,”听于润之这么一说,目不转睛望着手中琉璃的白君涵疲倦地笑着微微摇头,双眼未曾离开琉璃半刻。“随便点,倘若连你都需提防,朕这皇帝倒还不如不做。”

于润之心头一酸,一种暖暖的情绪涌回心间。或许这欢喜来得不易,心底的话还来不及斟酌便脱口而出。“陛下一路赶来恐怕也累了,今日先用膳歇息歇息,其他事微臣明日再奏。”

于润之口中虽自称微臣,但替人拿主意的口气却太过明显了。他说这些,确是出于好心,可白君涵毕竟不再是半年前的汉王了。如今的他,手中掌控着大邢朝万里疆域,谈笑间主宰着数百万苍生的性命。不论过去彼此怎样亲近、熟络,时至今日,这君臣之道从此却是再也难以逾越了。

果不其然,白君涵眼中凌光一闪,手中的琉璃也顿了一顿。之后,他淡淡地说:“国事要紧,说罢。”

听到这话,于润之暗暗苦笑,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么多年来,于润之一心期望的就是能辅佐白君涵成为一代明君。现如今,白君涵已不再莽撞、激愤,如愿站在了金銮宝殿的最高点,按理说,他应该为此而高兴才是,又怎会如此难受?于润之脸上习惯地挂上了官样的微笑,正视了彼此业已拉远的间距离。“臣,遵旨。”

于润之来平阳,确是尾随辕冥教而至。自打他遵照先帝旨意暗查辕冥教以后,不出两个月,他便查出,辕冥教教主是一年介四旬的紫眸男子。在中原大地,眸色异于常人的极其少见,而紫眸之人除了小羽兄妹外,他更从未得见。几番斟酌下,于润之从上官一族开始查起,搜寻所有紫眸人的资料。果不其然,他从前朝史记中发现,前朝皇太后及最后一位皇帝正是小羽一脉至亲之人,同她们兄妹一样,这对母子亦是紫眸!

翻查至此,于润之对辕冥教教主的真实身份算是彻底清楚了。辕冥教的兴起始于大邢建国后第二年,它虽由绝尘宫一手扶植起来,可壮大的速度以及暗地笼络四方英豪、联系前朝败将的行径倒与绝尘宫一贯不涉江湖、不参政事的风范大相径庭。因而,不论从相貌特征、年纪亦或是行事手段上来看,于润之可以肯定,辕冥教教主乃大衍的末代君王——宇文卓。

一个多月前,探子来报:辕冥教不知用什么手段,联合到江湖四大门派,三十六位岛主、洞主以及其它江湖中人,悄悄来到渺尘山下,似有围攻绝尘宫的迹象。

一得知此信,于润之大喜。辕冥教行事极少有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若趁二者对峙之后将之一网打尽;即使有人漏网,辕冥教和绝尘宫也定然大伤元气,此后再慢慢派兵围剿也就无碍社稷了。正是这个原因,于润之尾随而至,等得辕冥教上山后,派兵将下山之路团团围住。一番厮杀后,击毙数百人众,有命逃出他所布下的火龙阵的人尚不足二十。虽然四大门派长老以及那宇文卓都得以逃脱,但是辕冥教和绝尘宫元气大伤已成事实。唯一让他心中不安的,则是宇文卓。当他瞧到在九幻火龙阵中拼杀的宇文卓的模样时,着实吓了一跳。如果没记错的话,宇文卓与司空亦然看起来活脱脱就是父子二人!

以上这些,于润之当晚便告知了白君涵,还有十日前那位名叫冷昔的少年主动找上门,将小羽托付于他的事情,也一字不漏说了出去。只是,宇文卓的容貌同司空亦然实在太像,连他自己都被私下的猜想所吓到了。在惊恐的同时,于润之非常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些告知白君涵。

通过之前的调查,他可以肯定,宇文卓和小羽之间不是父女就是表兄妹,不会有二。宇文卓聚众谋反之意已经昭然若世,倘若将二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白君涵,小羽便会受株连之刑,依律当是死罪!冷昔将小羽托付给他时,他已立誓保障她平安无恙。更何况,他对小羽的好感是他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虽然因为白君涵的缘故他未曾陷得更深,但是他仍然不愿看到小羽受一点委屈。

于润之时说时停,眼睛不时偷瞥高高在上的白君涵,白君涵的目光一直就停在他手中的那枚三棱琉璃上,始终未曾移开过。于润之见状,心里敲起了小鼓,眼前这人让他琢磨不透。他急急赶来到底为何?辕冥教,还是小羽?若是小羽,又怎会安稳地坐在这儿,听他说些与之无关的话?若不为小羽,那辕冥教的教主又未曾抓到,此刻他孤身而来无异深涉险境,于理不合。于润之有些糊涂了,到底小羽在这少年天子心中占了多大份量?更何况,如今的小羽已经是……。

看来,万事倘若涉及了一个‘情’字,就再难一言表清了。想到自己这段暗恋还不曾投入过深的感情就嘎然而止,于润之心中头一次暗觉庆幸。宇文卓和小羽之间的关系起初也是他私下所猜误打误撞才清楚的,既然只有他一人知晓,还是不说算了。毕竟,小羽从无反逆之意,既然如此,她就不该因株连而受罪。

一拿定主意,于润之只觉眼前霍然开朗,所有烦乱骤然消失。在他眼里,小羽就是自己的妹妹,从前他孤身一人闯天下,如今总算有了个妹子,更应该全力相佑才是。不论白君涵待小羽是怎样的心态,他身为朝中二品大员,如果连一个弱女子都无法保护,有何面目独活于世?

有时候,令人困扰的,不是感情、不是境遇,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作茧的心。只要放开胸怀向远眺望,你会发现,仅需一念之差,所有爱恨刹那尽可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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