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银烛秋光行星,沁岩城,闲水山庄。
段干锦屏撑着最后一点精神从水中爬上岸,她必须亲眼看到那个黑衣人的下场才能安心。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看到的竟然是黑衣人舞动的宝剑把自己的周身保护起来,阻挡了攻击,水形成的利刃一点也没伤到他。
段干锦屏突然感到一阵死意,虽然她明知自己是蜮族,不会被常人杀死,她还是由衷的感到恐惧。
这个人即使不是七星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黑衣人像一把燃着的火,他的剑更加猛烈的向段干锦屏刺来。段干锦屏再也没有精神去躲避,麻药使得她的生命像流走了一样,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火烧一般的疼痛自掌心传来,这痛竟让她一振,她的右手伸了出去,对准了黑衣人。她的护腕突然松开,钢剑笔直的冲了出去。
黑衣人的剑还在段干锦屏的手中,段干锦屏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的剑,他若想避开段干锦屏的剑只能松开自己的剑。
然而黑衣人即没有松剑,也没有躲避,段干锦屏的剑势激起他的衣袂,他竟连眼都不眨一下。
剑在空中戛然而止,随后掉落在地。
他竟然只用“气”就将这一击化解。
黑衣人这才抽剑收刃。
他没有再杀段干锦屏,因为他知道蜮族是不死的。之前的绝杀之意只为制服她,所以即使他看出段干锦屏身体不适,在未辨真假之前也不敢怠慢。黑衣人掏出一包银针,刺入段干锦屏头部的几处大穴,这才是他要做的。
马达声起,黑衣人回头正看见一个黑发直垂两膝的少女驾着一辆磁力漂浮车也正在看着他。少女淡紫色的眼眸好似两泓清澈的泉眼,那里面竟盛满笑意。
她好象很高兴见到他。
风绛陌确实很高兴,高兴得想大叫。她太幸运了,她太伟大了!她来到池边,看见黑衣人伤了段干锦屏——这当然没什么,毕竟段干锦屏中了她的麻药,要是不败简直是她风绛陌的耻辱。那真正让她兴奋不已的是——段干锦屏的伤没有自动愈合!
他是七星!
他是七星!
他是七星!
她果然没猜错,“碧英魄”躁动不停的原因是它的主人在这里!
这个黑衣人,这个在她眼前的黑衣人就是七星!
她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也不知道他受何人指使,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他们要找的七星之一。既然让她遇上了就要带他回去,想着,风绛陌驾车驶向他。
黑衣人似乎并不想和她扯上关系,见风绛陌上前收起针灸便要走。
“等等……”风绛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水中一阵异动。
她听到的是来自水底的异动,她的耳朵够灵所以能够听到,她的手也够快所以即使提升了磁力漂浮车,但是那水底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车已升到了半空,但那冲破池水直窜而上的异物仍然赶上了她。磁力漂浮车一沉,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落在了车顶。
风绛陌看不见,因为她在车里,而车外的黑衣人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鱼,样子却像鸡,毛色赤红,三尾六足,四个脑袋,叫声犹如喜鹊。黑衣人认得,这是翛鱼。
郭璞《图赞》曾曰:“涸和损平,莫惨于忧。诗咏萱草,带山则翛。壑焉遗岱,聊以盘游。”
想不到段干锦屏还有这么一手。
黑衣人本来是要走的,可是大量的翛鱼突然出现,围住了风绛陌,黑衣人因此愣了一下神,他不知道风绛陌能不能应付的来,自己该不该去救她,却因此失了离开的机会。
翛鱼也将他围在了中间。
磁力漂浮车的车身已经被翛鱼抓的满是伤痕,而池中的鱼还在源源不断的掠上她的车,风绛陌在车中无法开枪,但若将车窗打开也就将翛鱼放了进来。风绛陌却不惊慌,自车上的武器包中取出一个一端尖的黑色金属棍,抵住车顶,一扣扳机,尖端便刺穿车顶伸出车外,再扣扳机,车顶随之发出一声巨响,将包围住车的翛鱼全部炸开,
池水红得惊人,像是被血染过,翛鱼还在铺天盖地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翛鱼似乎卯足了力气,对着后车窗上的一个破口猛地一冲,车窗顿时破裂,头一只翛鱼冲了进来,尖牙利爪直扑风绛陌。激光一闪,翛鱼便被击落,然而车窗已破,再难拦截异兽近身,瞬间又有六只翛鱼冲了进来。
风绛陌一手举枪,迅若惊风,将闯进车里的翛鱼一一击落,另一只手又拿起一个与刚刚一样的黑色金属棍,将后车窗的洞填上。
可是对风绛陌而言,金属棍的重量稍重,她单手操控力气不足,行动慢了一拍,洞未填上,便有一只翛鱼猛冲进来,利爪直扑风绛陌咽喉。
这个时候,风绛陌的枪还对着第六只翛鱼,她若射击必被第七只翛鱼所伤,若转射第七只翛鱼则第六只翛鱼已然扑上,不管怎样她都得一只一只的解决。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暗器在手,那样她就能同时解决这两只翛鱼,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风绛陌扣动扳机,去射那只她原本瞄准的翛鱼同时身子使劲倒向一侧,只要直扑她的这只翛鱼伤不了她的性命,她就有机会将其击毙。
然而,一切出人意料,翛鱼爪利势猛,行动灵活,竟能瞬间扭转方向,还是冲着风绛陌的咽喉抓来,那一团鲜红的颜色,在风绛陌的眼前无限扩大……
黑色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黑色也可以如此耀眼——也许她见过逼人的、强势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黑色,可是她不知道黑色竟然可以是光明的正义的。
黑色穿透了红色,将红色变得更红。
黑衣人的剑穿过车门,直接刺在翛鱼身上,解除了风绛陌的危机。
风绛陌的眼中甚至还映着翛鱼那狰狞的嘴脸,可是这一刻,那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又是几道黑光,车身上的翛鱼全被打落水中,风绛陌应变极快,趁翛鱼未再越上车,赶忙开门让黑衣人上车,发动马达,急驰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惊人,连黑衣人也没想到风绛陌手上功夫如此了得,在他看来这样的速度先后击毙两只翛鱼而保自己无事根本不在话下,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
“你诱我上车?”黑衣人的声音因为变声器而虚幻不真。
虽然到达了安全地界,磁力漂浮车还在开着,自动导航系统会把他们带回涌夜山庄。黑衣人不知道车开向何处,他也不担心,真想下车,风绛陌是挡不住他的。他现在只想知道风绛陌是不是为了让他上车故意让自己身陷险境。
“我本来是想请你上车的,可是根本没机会和你说话。”风绛陌一脸无辜的说道。
风绛陌的心情很好,黑衣人却并不好。
这丫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是让人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可她却很清楚他担心她,她更清楚他一直在注意她的情况,一但她应付不来他一定会帮忙,所以才故意露个破绽,让他以为她有难,便会前来相救,只要她打开了车门,他就不得不进去,不然两人都得遇难。
“我只是来解决和段干锦屏的个人恩怨,与你并无瓜葛。”无论怎样黑衣人也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以前也许没有,以后就有。”
风绛陌觉得自己很倒霉,因为近些日子她不是被抓就是被俘,要不就是受伤,直到现在她全身还又酸又麻又痛呢。但她又觉得很幸运,因为每次倒霉事件都会引来很好的结果,所以她笑了,笑容清丽舒心。
有那么一刹那,黑衣人觉得如果他认识的那个人能有这样的温馨的笑脸,他便此生无憾了。他没有说话,他在等,等风绛陌给他解释。
“你可不可以摸摸这块石头?”风绛陌指指副坐上的“碧英魄”,何必多说,让他自己明白岂不更好。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觉得无限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涨满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松开手,黑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这眼前这块石头,不明白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是灵性矿物‘碧英魄’。”风绛陌简单的说了一句。
黑衣人抬头看着她,看着她绝世的的脸庞,他不想说话,喉咙却不受控制的吐出两个字:“七星!”
风绛陌嘴角上扬,挂上了微笑,和明白人沟通就是容易。
“没错,你就是七星之一,沈威。“
冥界,银烛秋光行星,沁岩城,涌夜山庄。
涌夜山庄的花是美丽的,尽管沁岩城是地下城,但人造的日与月仍然能让整座城市生机勃勃。
面对着满园的春色宇文天希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是他觉得春色不美,而是他的全身又酸又麻又痛,他知道是风绛陌的伤又有些发作了了。这个小丫头身体复原本就比常人慢,还老是不管不顾,遇事就往前冲,她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
已经两天两夜了,风绛陌仍是不知去向,大家虽然不说,但宇文天希心里明白,大家都很着急,只是因为知道她还平安,才未大肆行动。
如此说来他还得感谢上苍给他这份牵绊,让他随时随地都知道他的好友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伤。他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道血痕,和风绛陌的一模一样,就是这道血痕让他们感觉相通,生命相连。
他为她而活,她也为他而活。
他从不知道为一个人而活会是这样美好的事。
一只温暖的手轻拍他的肩膀,宇文天希回头,正迎上朱晞廷那双银月般的眼眸。他知道这个男人也正用他全部生命守护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想绛陌?”在天界,朱晞廷总是带着一副黑边眼镜,一身书生的卷气。不过现在,他不用将自己的眼光遮挡在镜片之后,更不用掩饰超乎常人的魔性气息。
宇文天希点点头,“你们找到她了?”由于他和风绛陌之间的关系,他感觉到她今日溺水,所以她一定在一个有水的地方。
“沁岩城里水最多的地方是闲水山庄,闲水山庄的主人姓段干。” 朱晞廷古典气息的脸庞刻画出俊朗的五官,谁也想不到在这样一张俊美的面孔之后是怎样的一颗心。
“段干锦屏?”宇文天希终于明白了,像沁岩城这样一个隐世为什么会有蜮族,原来是有本地人在,“你不去找她吗?”宇文天希笑笑,似乎看到了朱晞廷的内心深处。
“我们有约,我等他三天三夜,时间还没到。”清风扬起他的黑发,如此潇洒飘逸。
宇文天希了解,风绛陌绝不是躲在别人背后的柔弱女人,遇到困难一定会自己解决。而他也清楚,朱晞廷对风绛陌的心,他不是会放任她在危险中不管的人。
“认识她多久了?”
“十三年了,你呢?”
“也有十一年了。”
宇文天希墨绿色的眼眸似看到十一年前,在没认识她以前,自己就像一株盆栽,虽然长得旺盛却只是按照别人的意愿摆出供人观赏的姿态。他的内心从未真正的快乐过。
他是恒俪族族长的私生子,他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小他两岁的宇文勤——宇文家真正的继承人。他从未抱怨过,命运既然如此抱怨又有何用?为了他的亲人、手足、朋友、族人他甘之如饴。
直到东窗事发。
直到那一晚他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原来亲人不是亲人,手足不是手足,朋友不是朋友,族人不是族人。原来他所相信的真相全部都是假的!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溃塌陷,他小心翼翼以为可以守护一生一世的世界,原来崩塌也不过一瞬。
只是一瞬。
他从来都不是宇文家的人,他不是父母的孩子,不是弟弟的兄长,他没有朋友,没有族人。
他是谁?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他只听到宇文业志与几个心腹手下商量道现在这个“影”已经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心。他们提道了宇文谨,那是他的名字,父亲给他的名字,但其实他永远也不该叫这个名字,他只是“影”,为宇文勤承受灾难的工具。
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的精神和意志都像被人挖空了一般,他竟不愤怒,也不痛苦,他已失去一切,失去一切……
血光四溢。
他如行尸走肉,心中空茫,不知何去何从。
就算他看到宇文家人尸体时,也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这些他一直视为至亲的人,这些想在今夜害死他的陌生人,他们的生死已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情感。
一切世事与他何干?
他恍恍惚惚,迷迷茫茫,飘飘渺渺顺着尸体往前走,夜色黑的如同凝结的紫,他的生命再无光芒。
尸体尽头,竟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矮矮小小,总是追随着他向他笑的身影。
原来那一夜,知道真相的不只他一个。
小他两岁的宇文勤手握长剑一身是血,他扬起稚气未脱白净的小脸对他嚷道:“他们要害死哥哥,他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他们!”
这个一直以来与他手足情深,相濡以沫的弟弟,这个天真烂漫受尽族人宠爱的弟弟,竟然继承了宇文家最残暴的血统。这个本来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在知道了他是“影”之后竟还叫他哥哥,为了他杀尽宇文的家人。
他觉得胸中霎时膨胀,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又觉空空荡荡,万物无可依靠。他想对勤说些什么,但始终未吐一字。
他的眼前只有宇文业志这个他曾以为是他父亲的人尚有一口气,但他已被眼前的情景惊的疯了,呆了。
千载功名竟成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他累了,真的累了。
他不愿去听,不愿去想。一切都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一切都没有意义。
当勤把长剑刺入他父亲的心口时,他也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切祸因由他开始。
一切祸果由他结束……
他从没想过他今天会站在这里,会觉得生命如此美好,他更不知道真正的友谊如此动人。
他仍姓宇文,为了他的弟弟。
在他还是宇文谨的时候他生命的全部就是这个弟弟,他一直为保护、关心、照顾他这唯一的弟弟而活。过去的宇文谨已死,宇文勤不知是否生存于世,他已不是他的“影”,感觉不到他的生死。他现在与另一个人同是“本体”,同是“影”。
他愿意自己还是姓宇文,尽管他与这个家族原本毫无关系。在这个带给他无尽噩梦的家族中竟有人给了他一丝生机。在他自己都遗弃了自己的时候,竟有人愿为了他杀尽自己的至亲!
勤一定希望自己还是他哥哥,还姓宇文吧。
他曾经如此痛恨为别人而活,当他知道风绛陌救了他的时候,他恨她!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还有恨,还能恨。
有恨,就一定会有爱。
风绛陌是这样坚信着。
他忘了用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或者更久,他终于学会了爱。
爱蓝天,爱鲜花,爱生命,爱朋友,也爱自己。
他更加爱上了为一个人而活。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勤也一定是为他而活的。
勤会为了他杀死宇文家的人是因为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把勤当作亲人来对待,其他人只把他当成了宇文家的继承人。他们付出的是栽培,而他付出的是爱。于是勤也以他的方式爱着他这个哥哥。
世间有爱,一切足已。
对于过去,他已无遗憾。
至于现在,他是宇文天希——天下希望。
春末的风吹来阵阵花香,夏天快到了。经历了多少劫难他才能享受四季的变化。
想到夏天,他又想起了她,一个如阳光般温暖人心的人。
两天两夜了,他也该回来了……
在沁岩城的另一角,沈威揭下了黑色面具,露出精制的面孔和修剪的很短的黑色头发。他自认为已经掩饰的很好了,可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为什么?”
“你虽然黑衣蒙面,改变了声音和身形,但我还是能听出你呼吸的声音。”
“呼吸的声音?”
“在闲水山庄,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因为在打斗中呼吸的频率会改变,直到你坐进了车里。”风绛陌的笑脸总是能令春花羞败,特别是对着朋友,“我们在雪岭天阶殿见过面,我听过你呼吸的声音,当你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听出了是你。”
沈威知道风绛陌耳力了得才带了变声器,也不敢在她面前走路,生怕她听出自己的脚步声。但没想到他单听一个人的呼吸就知道他是谁。
“我……” 沈威不知是否该解释今日所为。
“你和段干锦屏都是蛊权众的杀手,都对申屠幕羽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你来找段干锦屏必是解决她和申屠幕羽之间的纠葛。”
沈威乍听一惊,随后明白,什么事都瞒不过风绛陌。
“我用针灸刺穴,让她忘了有关申屠的一切。”沈威不是个热情的人,但在提起申屠幕羽时眼中总是燃着一把火,“也许在世人眼中申屠是蛊权众的杀手十恶不赦的魔鬼,但在我看来,他跟普通人一样只是为了追求自己小小的幸福与命运对抗。”
周围很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沈威倾诉的声音。
“人们只知道申屠才华横溢,光辉耀眼,却从不知道他是付出了怎样的辛苦才有当日的成就,他不是个天才,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拼了性命才得到的。给我感觉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才拼命提高自己的能力不断往上爬。后来有一次他外出执行任务,遇到雪崩,被困了三天三夜,他的人竟有了一些变化,他开始多了一点人情味。他的变化很小,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如果不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关注他,我也看不出来。他的这一点改变使得他在执行任务时更加顺手,无往不利。他的光华终于引起了蛊权众中一些人的嫉妒,想将他除之而后快。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申屠失踪了整整五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五个月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人们只知道五个也后他重返蛊权众将当日对付他的人一一铲除,他的风采足以照亮阴沉的夜空。那段日子他与蛊权众的另一弟子白封走得很近,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因为他们实力相当才常常切磋武艺,谁也不知道原来他们暗中在进行一项计划。直到十一年前的那一天,申屠与白封联手反出了蛊权众,我才知道,一直以来他想要的是自由,他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沈威深吐一口气,继续说道:“申屠从那以后就没有消息了,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活那就足够了。可是当我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段干锦屏也是来自蛊权众,听到她对谭伶说的那些话,我知道她对申屠没有死心,她更是把你当成了他。我不希望她影响申屠的平静,也不希望她伤害到你,所以今日才来找她,忘记这一切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你虽然想忘记,但还是记得那么深刻,可见心里还是想着他的。”
沈威无奈一笑,过去点滴如刀刻般清晰,他如何能忘?只是他够豁达,懂得把握现在。
“可是,我此行的目的并未达到,由于翛鱼的突然袭击我的最后一针并未完成,段干锦屏是否会忘记过去我也不知道。”
“不管她是忘是记,都是个难缠的家伙,除非……可以聚集七星将蜮族封印,那样才能彻底杜绝她对我的纠缠。”风绛陌向他调皮的一眨眼。
“你真的相信我是七星?”他只是一个破败组织残留的杀手,怎么会是七星。
“事实证明你是啊!”风绛陌知道沈威一时间难以抉择,便道:“你不用马上做决定,先去找我的朋友再说吧。”
沈威点头答应。他本想平凡无奇的过一生,选择近军侍卫只是因为战斗是他最大的本事,但没想到被灵主提升为总长,如今又是七星。难道他自十一年前的劫难中逃生真是因为另有重任?
沈威不解,一切顺其自然。
当晚他们就回到了涌夜山庄,几位挚友相见自然十分高兴,只是风绛陌受的伤让她劈头盖脸,足足实实被骂了一顿,可风绛陌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沈威这才知道原来友谊可以使人忘记一切烦恼。他没有交心之友,谁又能接受一个杀手做他的朋友。
当风绛陌把他介绍给他们时,他们又惊又喜,围着他说了好多话,特别是白皓文,说得他晕头转向,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沈威提出想见其他二星,他们先带他见了孤星。当沈威踏进裴金猊的房间时他叫出了裴金猊的名字——魔斩裴金猊,十三年前便已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似乎只剩下一身的疲惫与伤痛。
“过去种种皆已无可挽回,何必多想,重要的是不要让其他人也受到同样的伤害。”
沈威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他不看裴金猊的表情,也不听他说话。能不能站起来是靠他自己,别人无法代替。就如他自己,过去也曾杀戮无数一身罪孽,可如今仍要为新目标而活。
然后沈威见到了烈星,只是他还在医疗器中,透明的药水包围着他,提供他生命所需的一切。
“他伤在心上,非医药能救。”沈威无限惋惜,他还这么年轻有何事想不开非要一死解决问题。
“真是个废物!”风绛陌见雷焱如此竟忍不住骂开了,“才遇到这么点挫折就寻死觅活的,死了也好,免得累赘。”
经风绛陌一骂,仪器竟有反应,雷焱的生活指数提高了几分。
“怎么,还不服气呀?看你那怂样,想回嘴都不行,白痴一个!”风绛陌骂完气乎乎的走了出去,再看他按副废物样她准得气死。
留下的几人只是相视而笑,别说她这几句还挺管用,电脑显示雷焱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沈威决定留下,在了解一切之后。
他原以为七星一定是光艳照人,能力非凡之人,因为他们肩负着对抗蜮族的责任。他没想到七星也不过是些普通人,有着自己的辛酸血泪,他有一些想和他们共患难的感觉。也或者是放心不下吧。
宇宙历二三三六年,五月二日。
冥界,银烛秋光行星,沁岩城城外。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名,觉来闻晓莺。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
一大早,冰室凝心难得没有去缠风绛陌,而是跑到了沁岩城的地上,因为她接到了羿折钺的通知,雷焱的父母就要来了。
原本,羿折钺得知雷焱是七星之一,怕蜮族为对付他而伤其家人,特派人将雷焱的父母藏匿起来,以免受害。可是没想到家人未出事,雷焱自己却先面临生死大劫了。羿折钺认为此时此刻能救雷焱的也只有他的至亲,所以便派人把他们送到了沁岩城,于是冰室凝心自动请缨到沁岩城外去接他们。
时间还早,冰室凝心席地而坐,仰望天空。好蓝好清的天,却为何她的心头有一丝忧郁?她抚摸着自己小腹上的伤口,伤已好,痕却留在了心上。
涌夜山庄的那一战,她几乎失败,若不是她根基深厚,敌人又急着去应付别人,也许她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个人,那张脸,令她在一瞬间失去战意,那是她最重要的人。
月仙宫,是她成长的地方;楚凤鸣,是她唯一的亲人。
是他将她抚养长大,他是她的恩人。
是他教她读书习武,他是她的老师。
是他为她遮风挡雨,他是她的父亲。
是他对她无微不至,他是她的兄长。
他们日久生情,他是她的爱人。
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她一直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可她最终还是失去了他,因为解不开的恩怨情仇。
把他的死讯带给她的是她从未见过面的师弟,楚凤鸣经常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师弟,可从不让他们见面,他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他想不到,他们还是走到了一个世界。
她早就知道,他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她并不吃惊,却仍是伤心,他是她心中抹不去的伤痕。她知道生活还要继续,她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看到她健康快乐,随心所欲,于是她像现在这样活着。
那个假扮楚凤鸣的蜮族人,冰室凝心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关系,如何把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她只是清清楚楚的明白了自己的心里还是记挂着他。
终究,她只是个凡人。
那一刻,她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是着魔一般的上了当。
其实,如果梦境可以成真,她什么都愿付出,可惜,“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眼成空。
她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时光,曾经的唯一……
不远处她听到阵阵琴声,仿佛是磐石般的信念和火焰般的热情,那是《敦煌曲子词集》的《菩萨蛮》。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外向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她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吟唱,仿佛要将心中的情感说尽。她顺着琴声找去,她知道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能弹奏如此情切的曲调。
银发绿眸,不染尘世,果然是他。
冰室凝心深吸了几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小希。”
宇文天希回眸,衣发沾湿,显然是待了一夜。
难怪,她昨晚炖了甜汤想给大家补补身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宇文天希,问风绛陌等人,他们却一个个神神秘秘的模样,谁也不把话说清楚,只说他去了该去的地方。
她当时还为他打抱不平呢,自己的朋友不知所踪,他们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这死党是怎么当的啊!
如今看到他,冰室凝心感到安心。
“你一整晚都待在这里?”
宇文天希习惯性的笑笑,点了点头,“冰室小姐,你……”
“冰室就冰室,加上小姐干什么,当我是外人是不是!”宇文天希还什么都没说,冰室凝心就嚷开了,她最讨厌她想亲近的人跟她保持距离。
宇文天希愣了一愣,无奈笑道:“是是是,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冰室凝心没有回话,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盯得宇文天希直发毛。他后退,她就前探,他转身,她就迈步跟上,一双淡青色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他的脸。到底是他见鬼了,还是他变成鬼了,让冰室凝心如此模样。
“冰室,你怎么了?我脸上不是长出什么怪物了吧?”宇文天希实在忍不住了,他必须问清楚。
“小希,你发现了吗,你和沁岩城八字不合。”许久冰室凝心蹦出这么一句。
宇文天希皱起了眉头,完全不明所以。
“你一夜露宿,气色却好了很多。”冰室凝心道出原由,淡青色的眼眸一闪,豁然开朗,“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到沁岩城外来的,你好了,小风也该好了。”
宇文天希银色的发丝轻轻滑落,他的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惊讶。
她到底是胡乱说的,还是已经知道了他和风绛陌之间的关系?
冰室凝心的脸色突然沉寂了下来,她安静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小希,小风发病的时候正是小裴发觉你心跳停止的时候,虽然你说是他的错觉,可是小裴真的会糊涂到连一个人的心跳是有是无都听不出来吗?”冰室凝心幽幽的叹了口气,脸色有些落寞,“小希,我和阿文,钺钺相交已有三年了,虽然不是很长时间,可是我是打心底喜欢他们,所以他们的朋友——你、小风、朱朱,甚至没见过面的小四、阿音,我都已经当作好朋友来对待了,可是你们却总是设起一道防线,不让别人进入……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出身来历,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如此拒绝他人,可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介怀过去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有些什么经历并不会影响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只是觉得你们好才想和你们做朋友……可是小希,你们甚至把真实的模样遮掩起来,不让我看到,我就真的那么惹人讨厌吗?”冰室凝心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天蓝的长发遮掩了表情。
宇文天希墨绿色的眼眸湛然,宁而静,清而莹,“我和绛陌不过是感觉相通,生死相连,她发病时我也会难受,我受伤时她也会痛苦,如此而已。”
冰室凝心惊讶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宇文天希,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这个秘密。
“冰室你应该清楚,我们其实早已把你当朋友,否则也不会与你同生死共进退,所以你以后不必装出这副可怜相骗我们说实话。”
这句话更是令冰室凝心方寸大乱,她确实是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让宇文天希心一软就把实话说了。结果宇文天希说了实话,却也清清楚楚的识破了她的诡计!
“小希你……”
“你这个人虽然虚实不定,但我始终相信你绝对不会害我们,更何况我还欠你两条命。”
是的,那夜在涌夜山庄,冰室凝心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硬发月痕指,引起宇文天希注意,不但救了宇文天希,更是救了风绛陌。但冰室凝心却是耗费了太多真气,直至今日,她的功力也只恢复了七八成。
宇文天希从来恩怨分明,在这件事上他是很感激冰室凝心的。
宇文天希坦荡荡,冰室凝心反而无地自容了。
“对不起……”
“好在你这句道歉确是真心实意。”宇文天希其实自始至终也没有生气,否则根本不会和她说下去。
冰室凝心仿佛接到了特赦令,突又活跃起来,仰起脸,说道:“说到底还是小希不好,要是早跟我说实话,我哪还会演这出蹩脚的戏!”
“你知足吧,除了我们七人,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真的?这么说我还享有特权了?”冰室凝心邪门笑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杵杵宇文天希的脸,问道:“我这么杵你,小风也能感觉到吗?”
“如果足够重就能感觉到。”
冰室凝心眼珠一转,勾了勾手指,示意宇文天希低下身来。
“干嘛?”见她一脸邪门,宇文天希不由防备。
“刚刚还说相信我不会害你,原来都是假的!”
宇文天希无奈,只好微弯下腰,冰室凝心趁机在他脸重重的亲了一下。
宇文天希倏地惊起,却见冰室凝心笑得一脸得意:“哈,我早就想亲小风了,可是总有那么一大群人围着她,我碰都碰不着她,这下总算被我亲到了!”
宇文天希大翻白眼,真不知她的逻辑是由什么组成的!比风绛陌更加怪异。
强劲的风扬起干燥的空气,一架飞船缓缓降落在他们不远处,冰室凝心要接的人已经来了。
“你慢慢招呼伯父伯母,我得先回去了。”
“小希?”冰室凝心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匆忙。
宇文天希冲她眨了一只眼睛,道“这个时候绛陌的牛奶燕麦粥和豆沙包应该出炉了,再不回去可就吃不上了。”
“哎呀,小希,我也要吃!你等等我呀!”
那是一阵愉快的嬉闹,就如夏日的阳光一般照耀着大地。
冥界,银烛秋光行星,沁岩城,涌夜山庄。
雷青和林落语站在医疗器前,看着他们的儿子包围在透明的液体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没人能让他们离开,他们要用自己的全部力气去看清他们最重要的儿子,他们要看着他醒过来。
也许让父母看到自己重伤的儿子是一件残忍的事,但此时此刻,为了雷焱,为了天下也只好如此了。
好在雷青和林落语够坚强,他们没有低头,没有折腰,他们站立着,站在他们的儿子面前,让雷焱知道他们雷家的子孙不会轻易倒下,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树立榜样告诉雷焱是他该正开眼睛的时候了。
没有人会去打扰他们,父母与孩子的沟通是需要时间与空间的。
涌夜山庄的桃花开了,粉红色的花朵映得满眼都是,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风绛陌歪着脑袋,看满树的桃花,她希望这个时候羿折钺能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这样也许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自从雷焱的父母来了之后,她的思想好象不受控制了一样,他总是在想父母都是这么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们的爱会有多深?他们会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牺牲一切吗?
她不知道,以前不知道,以后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从来没有过父母。
她没感受过父母的爱,没得到过父母的关心,许多事情她没有经历过也就不会知道。
她所拥有的是友谊,他有六个朋友,生死与共,祸福同享的好朋友。
她心满意足。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满足呢?
他们有许多人本来是有亲人的,只是后来失去了,特别是羿折钺。
风绛陌非常想看看她的脸,好像白玉雕琢的一样玲珑剔透,让她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她也同样喜欢她吗?
风绛陌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透明起来,有的时候她真是有点怕,怕羿折钺不喜欢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会拥有更多。她无法理解羿折钺拥有的是怎样的东西,也就无法体会她的心情,但是以她所知道的常识来说羿折钺应该恨她的。
她恨她吗?
为什么一想到羿折钺会恨她,她的心就不自觉的痛起来呢?
一阵柔和的乐声忽然响起,风绛陌深吸了两口气,接通通讯器。
“小妖精,又在胡思乱想呢吧!”画面里出现的竟然是她正在思念的羿折钺。
“折钺,你怎么……”
“是我派人把雷焱的父母送过去的,我当然知道这对你会造成什么影响。”羿折钺金色的眼眸如同一片阳光,照耀在风绛陌的心上,“我想到你身边去,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抛下灵界到你那里去一定会被你痛骂,因此我不能去,所以我要及时告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却令风绛陌更加心痛。
明明是她把灾祸带给了羿折钺,明明是她使得她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她怎么会不恨她呢?
“我连真正的罪魁祸首都不恨了,怎么会恨你?”
羿折钺的声音好象潺潺流水,风绛陌的心渐渐不痛了。她爱的人也都爱她,这种感觉如清风拂面,笛声入耳,令人神清气爽。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大地,使人感到由内而外的暖。
雷青和林落语依旧站在医疗器前,看着他们的儿子,没有人忍心打扰他们,所以也就没有人看到他们眼中的变化。父母的柔情不再,他们的眼中竟有一线杀机。
林落语的手放在医疗器的总开关上,她只要按下这个按扭,雷焱就再无生机。她的手在红色的按扭上颤抖,她的意志让她按下这个按扭,但她的心却无法执行。
一阵风声吹过,雷青自雷焱小时就细心教导他武功,把他培养成一位战士,他自己的功夫当然也不弱。他听到这阵风声,他知道这是一个人在施展轻功疾行的声音,他听出这个人的目标就是这间屋子,于是他纵身一跃,飞出门口,白色的宝剑横在胸前。
沈威的黑色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雷青,他不敢相信一个父亲竟会害自己的儿子。若不是七星天生的危机感让他感知雷焱有危险,他也许到死都不会相信是他的父母要害死他。
雷青的眼中毫无色彩,仿如无底深渊。看到这双眼睛沈威竟然松了口气,他已明白这一切皆非雷青本意,他是中了催眠术才会如此,想必林落语也是。
林落语还在屋中,那么雷焱仍有危险。
思及此,沈威亮出光刃向雷青劈去,只要雷青闪身,他就能夺进屋去阻止林落语。
雷青并不闪身,任由黑色的宝剑向他劈来。
他不能伤了雷青!
沈威既知雷青是受人控制才会如此,当然不能真的伤他。沈威只能收剑,他一收剑雷青的宝剑就向他刺来,沈威剑刃一拨,化解了这一剑。
雷青的剑接着向沈威刺来,沈威回身闪过,顺势向雷青肩头砍去,雷青还不闪躲,沈威只得半途收力。
沈威此时已懂,他若向雷青进攻,雷青是不会躲避的,而雷青向他的攻击却不会留半分情面。他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雷青制服相当困难。
但是沈威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他一剑刺向雷青心口,雷青果然不躲——即使是雷青感觉到胸口冰冷的剑气,他仍然不躲不闪。
沈威的剑刃突然消失了,在宝剑就要刺穿雷青身体的瞬间沈威突然将剑刃折叠,收回剑柄。
剑刃虽然收回,但他的身体还在向前冲去,雷青以为沈威要杀自己,所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催眠人给他的暗示就是这样。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威的剑刃会半途收回,沈威就这样扑进了雷青怀里,手指一点,雷青便晕到在地。
沈威尚未喘息,就听空气中“嘶嘶”作响,知是暗器飞镖射来,只是这一招竟不分敌我,连雷青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沈威一手提起雷青,一手挥剑格挡,身体同时后退数丈。
屋中的林落语知道丈夫未能阻止来人,她必须阻止他进屋,她的武功没有丈夫好,若让来人进屋必定无法杀死雷焱。
她要杀杀死雷焱!
这个想法就要把她撕裂了。
林落语的手转了三次,第一次是七枚飞镖,第二次是十一枚铁莲子,第三次是二十六枚钢钉。这三次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迅速。
沈威躲过了七枚飞镖,击落了十一枚铁莲子,格开了二十一枚钢钉,还有五枚钢钉其中两枚飞向他咽喉,两枚飞向他小腹,还有一枚飞向他手中的雷青。
沈威来不及放下雷青,暗器来得太快,他的手里还提着雷青,这份负担使得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他挥舞宝剑又格开了两枚钢钉,余下的三枚是决计躲不开了。
一道白影在他面前一闪,三枚钢钉飞到白影面前都没了声息。
沈威看到一双珊瑚色的眼眸——是与他共事三年的白皓文。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沈威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收暗器的手法,但这种手法他却不是第一次见到。
在蛊权众里曾有一位暗器高手,他发的暗器天下能接住的不超过三人。
白封便是其中之一。
白封虽然在蛊权众也是赫赫有名的杀手,但他不像申屠幕羽那样爱抛头露面,所以沈威没有见过白封。但他见过白封接暗器的手法,竟与白皓文如出一撤。
白皓文向他一笑,他在灵界也是常笑的。沈威认识的白皓文为人随和,谦逊有礼,灵界官员很容易就与他熟识。但到了这里,他就好像变了个人,整天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没一点正经相。沈威与他共事三年竟不知道他有这样一面。
沈威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些本不相关的人和事似乎联系到了一起,不过这一切对他对这个世界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是谁,谁不是谁又能怎样?
沈威精神一振,对白皓文说道:“他们被人催眠要害雷焱。”
林落语的精神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倏地冒出一股杀气,再不行动她就要失败了,她受的暗示是——她不能失败!
她的手指毫不留情的向开关按去。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当林落语听到了这样的琴声之后,她的手指就一动也不能动了,她想用另外一只手发出几枚暗器,但她的另一只手同样不能动,一根仿佛是用天上的月光凝结成的银丝缠住了她的手,而且还在越来越多的缠上她的身体。
银色在眼前一片片的增加,林落语渐渐看不清雷焱的脸,她用心呵护的爱子,她的身体竟在他人的控制之下险些将他杀死。
两行青泪垂下,思想与身体矛盾不堪的负荷几乎撕裂她的身心。晶莹的泪滴映着儿子苍白的脸,她要感谢这银丝的主人及时制止了她,在这冰凉美艳的银丝做成的茧里,林落语竟觉得有一丝安心,有一点舒适。
这种冰凉的银丝是宇文天希特殊的武器,平时是藏在琴弦之中的,鲜少使用,这一次为迅速制敌却又不伤敌人便毫不由于的使用了。宇文天希刚刚调息完毕,回到城内,就觉雷焱所在之地杀气冲天,他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便以此法救了雷焱。
突然间,天空好像失了火般,艳红一片。雷焱双目如炯,暴然张开,红色的瞳孔如两团烈火,燃烧天际。他一度尊敬的王者,他坚信不疑的同僚,竟是害他几乎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无心伤人,却有人将他的亲人卷入阴谋杀戮的旋涡,让他们险些遭到拭子之痛。
他如何能忍!
他不再做萎蔫的大树,任其风吹雨打,他是燎原天火,燃尽世间一起罪恶!
雷焱,烈星,冲破束缚,再创新生。
风绛陌从来不相信命运,她总是认为一双勤劳的手比那不着边际的信条有用得多,但偏偏掌管世间真理的宇宙之母又是确实存在,而且和她有着一定的关系。还好宇宙之母只是宇宙的大制度,并不是每件事都安排得细致入微,不然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有些事也确实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有些际遇,有些惨剧,有些奇迹,连她也只能等待它们发生。
世间还有一些事是无法选择的。生身父母,兄弟姐妹,无法选择,无权选择。
从她出生那刻起,她身体里就流着这样的血。不论经历什么样的事,培育出怎样的性格,也是改变不了的。
她是如此,雷焱也是如此。
即使雷青和林落语要杀他,他还是他们的儿子。好在父母只是被人操纵才会行径如此,他理当安心了。
只是她……也许尚未豁达吧。
她发现她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会心痛,即使明知那父母本无此意。
世间悲哀,莫过于此。
她本来在看桃花,忽然听到了打斗声,便寻声找去,到了那里,正听到沈威对白皓文说的那句“他们被人催眠要害雷焱。”
她本该帮忙的,以她手上的动作是能救下雷焱的,可一时间,太多的往事,一些好的坏的,她想忘掉的忘不掉的,一一闪过脑海,让她混乱,让她心乱如麻,她呆立当场竟未能出手。
然后一副宽大的肩膀就挡住了她的视线,他不让她在看这样的场面。
也就在这时宇文天希的琴声响了。
她知道雷焱已经没有危险了,她不再担心,也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她转身,跑开了。
她始终是个普通人,逃不开凡尘俗事。
听见了背后有脚步声,她无须回头,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朱晞廷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把她搂在怀里。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她竟感到阵阵暖意。
这样的时候,他放不下她,她需要他。
风绛陌转过身,看着他古典气息的脸庞,心情慢慢安定下来。奇怪,不管她的心情有多糟,只要看看朱晞廷的脸,就会感到非常塌实,非常安心。
朱晞廷那双银色的眼眸在看到风绛陌的表情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世人常说,风绛陌一笑就连天上的明月也羞到了云后,而朱晞廷又何尝不是如此?
朱晞廷是从来不吝惜自己的笑容的,在天界,虽然他是性格阴沉的主教神宫的代行官,还是以他温和醉人的微笑博得了他人的信赖。别人愿意亲近他,不单是因为他年轻有为,更多的原因还是他亲切开朗的笑容。
但那时候的笑容与他在他那群死党面前的笑容是不同的,特别是风绛陌,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他敞开了他的心扉,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一笑里,他知道唯有这样的笑容才足以表达他的爱。
看见风绛陌眼底流露出动人的光泽,他知道他的感情她接收到了。
她懂他,一切足已。
“你呀,又吧我当成三岁的孩子了。”风绛陌歪着头,吐了吐舌头。
“那我可得问问,一这个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才三岁就这么高的个。”朱晞廷的眼中盛满了笑意,她竟吧话送到他嘴边岂有不说之理。
不理会风绛陌的拳打脚踢,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分分合合那么久,终于可以在一起,如果这一刻可以化为永恒,就这么心贴着心,感受彼此的呼吸。
“晞廷,你以为现在还有谁能把我们分开吗?”风绛陌总能轻易读懂朱晞廷的心,若不知他若己,如何还能待在他身边。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分开你我……那一定是你!”朱晞廷捏捏她的鼻子,道:“你整天东跑西颠的,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说不定那天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死晞廷,你——”
没有让她有说话的时间,朱晞廷已低头,夺去她红唇的自由,将内心所有的感情都释放到这吻中,他似乎是在宣布,她是他的唯一,他的永远。
她如坠云端,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承受着他的热情,任他求索。只有这个男人可以让她的心跳激烈得快要爆炸,只有这个男人可以点燃她的热情,抚去她所有的不安。
这个吻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那么久,当她再度找回自己的意识时,第一个跃入她眼帘的还是那张古典气息的脸庞。
风绛陌忍不住抚触他的眼角,从他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忧伤。
为什么呢?明明是一个比她还要孤独,还要寂寞的人,为什么他从不感到悲伤呢?
因为悲伤改变不了现状,反而会让人陷在自怜中错过身边美好的事物。
看到他皓洁的银眸,就好像听见他这样说。她相信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她喜欢和朋友嬉笑玩闹,共闯天下,但她从不欣赏爱情。因为爱情会让人狭隘到把世界缩小到只容得下两个人的空间,直到遇见了他。
只有他,会让她去想前生的风景里,哪株是他们曾种下的连理,而来世,是否会比翼。
只有他,会让她去想沉淀了几世的缘,才换来今生对望的机会。
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是不同的。
这个人即使与她站在宇宙的两端,也会与她不离不弃。
这个人的爱情闯进了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竟是这么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晞廷,我想……”
“你想?”朱晞廷两眼冒光,一下将风绛陌搂过来,邪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主动,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你不介意我当然也不介意了。”
风绛陌愣了足足三秒钟,突然反应过来,脸一下羞得通红,道:“你想到哪去了!”
“想我想做的事啊!”朱晞廷竟毫不避讳。
“你个白痴!”
风绛陌转身要走,朱晞廷一把将她搂回,托起她的下颌,恣意吻了个够。
“你想把沁岩城城的蜮族清除,免得祸害这个世外桃源嘛。”朱晞廷似乎是满意了,终于把话题回归。
风绛陌皱了皱鼻子,算是认可朱晞廷的话。
“就我们几个,不带七星?”
“不带。”
“我们可杀不死蜮族。”
“却有办法令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一刻,两个人的眼中闪过同样幽寒的魔性光芒,居住在沁岩城的蜮族并不知道,从今晚开始他们再也不敢住在这个城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