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放过丑时，街上却已有人匆匆奔走。顺儿一路小跑到了忘忧客栈，店门没开，他便站在街道中央。望了望天际，寅时未到，顺儿刚想叫唤，却见忘忧客栈的一扇窗户已经打开，素雪朝顺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大了窗户一跃而下。夜静得出奇，跃下时只带动了树叶的沙响，落地毫无声息。顺儿心中大惊，暗想，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练到这种程度。
不等素雪下命令，顺儿先扎开了马步，但这一次，素雪却扶起了他，道：“先教你一招，看清楚了。”说罢，在顺儿面前舞起了一套简单的拳法。顺儿悟性颇高，一招演毕，已经明白了大概，便自行练习起来。素雪不去看他，只是倚靠着一棵树，双手抱剑环腰，望着渐亮的天边想心事。
“师父，你看我这样对吗？”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素雪才回过神来，顺儿又练了一遍刚学的拳法。虽然这招式学得不伦不类，但素雪却点头，道：“今天就至此，你回去吧。”
顺儿听的莫名，忙道：“师父，你是在打发我吗？求你现在就叫我剑法，教我高超的武功，我要为爹娘报仇，这么练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报得了仇啊！”见素雪有意回屋，顺儿连忙拦在她面前，面带哭腔。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你以为只有你才有仇恨吗？人为仇恨而生，何必还要为仇恨而死？”素雪的话语中略带感伤，顺儿听得不由愣住。“难道杀了你爹娘的人就没有亲人吗？他已经错了，何必要将错误延续下去，让自己也犯错呢？我也有仇恨。”素雪低下头，看着顺儿：“你以为我不想报仇吗？你以为我愿意闯荡江湖吗？你以为我愿意习武吗？”顺儿撅起了嘴，道：“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报仇呢？我要是有你这么高的武功，早就把仇人碎尸万段了！”
“你不会懂的。”素雪叹了一声，“你报了仇，同时也成为别人的仇人，你觉得这样有止境吗？”顺儿心中动摇，但仍倔强地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报仇。”素雪摇头，道：“回去吧，就算要报仇，也是你哥哥的事情。”
忽然一阵怪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忽见一个黑影从眼前晃过。“啊——”顺儿大叫一声，声音渐传渐远，素雪皱眉，跟着黑影一路窜上屋顶。天微微亮，却见房梁上，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飞快地前行，速度惊人，却无声无息。
再往前便是忘忧河，虽然道口不宽，但水流很湍急。黑衣人跑到房梁边，便不再前行，以他的轻功，跃过去定然不成问题，但顺儿被他挟着，手舞足蹈极不安分，贸然尝试定会落入河中。眼见素雪就要追来，黑衣人转身掷出几枚暗器，素雪稍稍让步，飞镖从眼前掠过，再次定神看去，黑衣人已经带着顺儿跳入河道，快速地游了过去。
看上去，这黑衣人的轻功并不怎么样，动作却很敏捷。一手抓着顺儿，一手用剑撑着河面的礁石，石头已经被湍急的河水冲撞得极为光滑，黑衣人险些脱手，但并不能阻碍他多少，只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往对岸的树林跑去。素雪跃身而下，脚尖在礁石上点动，三两下便置身对岸。
黑衣人不敢停留，只是闷哼了一声，便飞快地往前跑去。素雪的身形在树枝间起伏，几乎要赶上了黑衣人。黑衣人抽出剑，黄色的剑光在林间闪烁。“又是你。”素雪顿了顿身，抬手抵挡。黑衣人乘虚点住了顺儿的昏睡穴，将他扔在一边，黄色的剑在初晨的林间舞动，挥洒之处，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弄得地上的落叶漫天飞扬。
素雪挥开飘起的树叶和打落的树枝，继续追赶，却总是相差一段距离。四周处处是树木，太阳已经斜挂天边——卯时了。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狭窄的路，两边却都是山。那条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即使阳光已经洒下，往里望去仍是漆黑一片。附近只有这一条路，莫非那黑衣人进入了密道。
之前尚在眼前的黑衣人，一片迷雾之后却不见了身影，只剩下这神秘的山道。就算往回走，恐怕也会迷失在这密林之中。更何况，顺儿还在黑衣人手中。
也许素雪不经思考便追了过来。这是侠义，来不及多想，也不管是敌是友，总之，拔刀相助只是一种条件反射的行为。但是天下之大，又怎来得及一个个地去救？强敌之多，又有多少性命能与之抗衡？到头来，不过是化作尘埃，纷扬于世间，重新观看这无奈的江湖。或许，还能看到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