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床就见“松鼠”挠着我的包袱,包袱里面正是装着大条昨日给我的油浸榛子。我将它抱起来,取下它腿上的纸条,奖赏了这小东西一个榛子。
“且试松鼠如何,无他。”
看了这样的字条我也只能摇头,不过,昨日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她对于昨日之事作何感想。我是否对那几个黑衣人太狠了一点,让她怀疑到什么了?
松鼠抱着榛子啃得开心,大概是大条那里没有合它口味的食物的缘故,看它也可怜,我又给了它一颗,让它抱回窝里去啃。
有人,刚才进来了一个不通武功的人,已然来到门外。
一个三十左右、身着仆人服装的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自语道:“这里平日好像没有人的嘛!”
“谁在外面?”我出言问道。
“啊!”那人听了我的声音惊恐地低呼了一声,“竟果然有人!小的,小的是八少爷派来的。”
我笑道:“进来说话。”
那人颇为谦恭地走进来,先行了个礼说道:“二少爷,小的是八少爷房里的,八少爷特地嘱咐小的来请二少爷过去一叙。”
照顾八弟的?八弟从小没了父亲,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便亡故了,一直都是仆人在照顾他,只是三年前照顾八弟的似乎不是这个人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人哈腰道:“二少爷,小的也是刚来服侍八少爷不久,前面几任都告病回家了。”
看起来八弟还真难伺候,竟然服侍他的人都以生病为由离开。
抬头是“退思园”几个大字,迎面是翠竹数竿点缀照壁,园中薜荔藤萝、杜若蘅芜处处可见,好一处所在!以前从来不曾来过这里,没有想到此处倒是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的模样。
刚进得园子,已听见八弟的叫声:“二哥!你来了是不是?”
只见他一路小跑到我面前,自己没顾上喘气,先问道:“二哥,有没有找到我藏的胭脂?”
我白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找到了!这两日我都抹了。”
他端详我半日,终于展开笑颜:“嗯,好像脸上的痘痘少了好多!”“去!”我佯装怒道,他只朝着我傻笑。
我边四处看边说道:“你这园子里种了好多花花草草嘛!你有这兴趣?”八弟跟在我后面,缓缓说道:“这些都是我娘在世的时候种的,她很喜欢这些。后来她去世了,就是来照顾我的奶妈、大叔帮忙照看。”原来如此……算来她去世好几年了,八弟,也是个可怜的孤儿……我心里不由起了一阵怜悯,伸手去摸了摸八弟的头,他也乖乖的没有调皮。
“二哥!”八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我们去探险吧!从前你不在,六哥最爱带我去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探险,后来六哥事情多,不能带我玩了,七哥也陪我探过险,可有意思了。我这一段日子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一直找不到人陪我去探一探,二哥,陪我去吧!”
啊?探险?我皱起眉头。八弟一定是听六弟说起了他在武林中行走的事迹,十分仰慕,这才生出了在家里的“探险”。其实家中又有何险可探!六弟七弟也只是跟他玩玩而已。也罢!他自幼失去双亲,年龄相当的堂兄弟也没有,本来就缺少伙伴,在这迷宫一样的彭家堡里,这样的游戏也许能够让他找到一些快乐吧!我便陪他一次。“好!上哪儿?”
“太好了!”他拍手道,随即将指头放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嘘——别让别人听到了!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
“好!”我也压低声音应和道,“那么现在上哪儿?”
他笑道:“二哥先到我房里等我,我把下人们都差走,别叫他们妨碍咱们。”
许久,八弟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笑道:“都叫我遣出去啦!二哥,这可是一个隐秘的所在!”我笑道:“好啦!可以出发了吧?”
八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嗯,走吧!”
穿越过园子的长廊,步入□□的主房,看来这里应当是原来五叔与五婶的房间,一直都保持着几年前的布置。卧榻上架着一局未完的棋,香炉似乎还在吞吐香烟。书架上摆着的书一尘不染,似乎都是五叔夫妇当年阅读的,因为对于八弟而言,这些书实在太晦涩了。床上的布置似是等着主人来睡,简直像是新的。窗口摆着一盆兰花,书桌上则是一盆不知从哪里挖来的仙人掌,房中还挂着不止一盆藤萝,看起来五婶的确是爱花,连画屏上都是美人蕉。
我们来此做什么的?探险?说是怀旧还差不多,谁在这转不开身的房中探险?
八弟略略移动了墙上装饰的饰剑,书架缓缓移开,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暗道!八弟向我一招手:“二哥!走!咱们探险去!”
彭家堡的暗道一般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从堡外直接通向堡内的暗道,方便报信的人或者是不便引人注目的人进出彭家堡;另一种则是通向地底的贮藏室,这种暗道一般比较短,地底的贮藏室也不会太大,顶多存上一两个月的干粮,防止敌人围困彭家堡。以八弟的性子必定按捺不住进去过了,现在居然还有兴致来探险,显然这暗道不是后者。但是若是报信人的通道只可能是通向三个地方:大门口、爷爷的房间或是大伯的房间。此处是五叔的住处,是不可能有这种暗道的!那么,出现在我面前的这暗道是通向哪里的?且跟着八弟去瞧瞧。
八弟点起小灯笼,一步一步走向暗道的深处。暗道中的墙上凿有不少小槽,上面还置有烛台,我伸手一摸:已经生锈了。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是在从前这里时常有人通过,所以才会设置烛台。这样一个暗道,竟然会时常有人通过,这究竟是……实在叫人费解!
走了大约五六丈,眼前出现了分岔路,左边、前方、右边各一条路。八弟转向左边,笑道:“二哥,快跟上!”
“怎么?”我问道,“三条路,你怎么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如此确定往哪里走?”
八弟笑道:“我来过呀!探过路啦!向前通向爷爷的房间,向右通向大伯的房间,我虽然没有从这里到过他们房里,但是我走到尽头,听到过爷爷和大伯跟仆人们说话,我想应该就是。”
照八弟这么说,此地是爷爷、大伯和五叔夫妇共有的秘密地方。那么……我们现在该不该闯进来?
“八弟!”我心中突然不安起来,连忙呼道,“咱们,别进去了吧!里面黑乎乎的。”
八弟回过头来,嘲笑道:“二哥,你莫不是怕了吧?”
不错,我的确是怕了,既然是秘密,就一定有它不能被人知的理由,如果我们贸然撞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既然八弟认为我是怕黑,我承认便是了,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
我装出颤抖的声音,特意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怕什么!你二哥我能怕什么?我,我是担心你怕,走吧走吧!这里黑得很,说不准有鬼呢!”
八弟“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别急,里面有蜡烛,一会儿我点上就亮堂了!”
我这样装作害怕他仍是不肯离开,他这般执著,到底那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你,你不怕爷爷和大伯知道?”
八弟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咱们不出声,他们不知道!走吧!”
看起来八弟进来过多次,大伯和爷爷都没有阻止。也许,这里真的并不紧要,是我太多心了。
向左转弯之后不多久,行到一个台阶处,八弟举起灯笼照了一照,台阶尽处似乎是一扇铁门。八弟提着灯笼走下台阶,我不由得四下张望,可惜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东西。八弟伸手去推门,一瞬间我突然似醍醐灌顶,想到许多。
这里为何会有这么一个暗道?何以我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壁上的泥土干燥程度不如进堡的那几条高,证明了修成年代比那些要晚,虽然我并不能推断出这暗道修于什么时候,但是距今不过十年这一点不会错。它只通向三个人的卧室,明显不能让外人随意闯入。以爷爷和大伯的精细,绝不可能随意让人进来,门上会有毒吗?不,八弟进来过,倘若他曾经中过毒,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就不会这样大意地推门。
“等等!”我叫道,“八弟,先别急,照一照这扇门!”
八弟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听我如是说,高高举起灯笼,让我看清楚这门的构造。我突然发现高处有一条细细的钢丝,从门一直延伸到转弯处,消失在爷爷的房间方向。果然!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条钢丝一定牵动爷爷房间里的一个铃铛之类的东西。一旦开门,爷爷就会知道!
顺着这条钢丝望去,它一直延伸到方才我们下来的台阶上方。我举着八弟的灯笼慢慢看过去,钢丝到了台阶之上几乎是贴着地面通往爷爷房间的方向。这钢丝无法伸缩,难道要进去则必定要惊动爷爷了?我要试试看。
“八弟,你想惊动爷爷吗?”我淡然问道。
八弟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当,当然不想!”
“好,出去帮我弄点东西来。”
八弟听了我的话很是兴奋,连声说道:“好好好,你要什么?”
“四样东西,一把匕首,一大块木头,一块手帕,一只钉子。对了,还有再拿一只灯笼来,咱们得分头行事。”
“好嘞!”八弟兴冲冲的奔了出去。不多久他便转了来,手里拿着我要的所有东西。“二哥,你打算怎么做?”
“先把东西放在我旁边,站到台阶下去,准备好,我叫你开门时就开门,记得缓缓地开,越慢越好。”我指示道。
“噢。”八弟拿着一只灯笼下台阶去了。
好了,该我了。我在转弯处的墙角先把手帕放在地上,量着钉子,用匕首小心地将钢丝上方的土壁挖了一道槽,又在钢丝下方挖了一道槽,再将钉子小心的插进上面槽中,略一用力,钉子便贯穿了两只槽,略略向下一按,固定好钉子。这些动作都十分轻缓,钢丝几乎没有振颤。好,这便固定好了钉子。我接着用匕首挖出墙角的土,略量了一量,恰能放下那块大木头。好了,做好准备了,接下来就要看我手上的劲力够不够了。
“八弟,推门!”我发号施令。八弟远远地点了点头,缓缓地推门,我拔下钉子,右手在刚才挖好的洞旁按住钢丝,左手则轻轻放开,钢丝在方才挖好的洞里松懈了下来,随着八弟缓缓开门,那钢丝也缓缓绷紧。“八弟!你现在推的是左边那扇门还是右边那扇?”
“两边一起推啊!”八弟叫道。
唉,忘了,他究竟是个孩子。我连忙说道:“这样,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一条缝了?你试试先单推左边门。右边也别放手,只别动就是了。”不弄清楚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门连着这钢丝怎么能行呢!
八弟依言推了推左边门,叫道:“怎么样?”不见那钢丝有异动,我又叫道:“好了,你缓缓将右边门关上。”八弟又照做了,果然那钢丝缓缓松下来。看起来这钢丝是附着在右边门上,我们只要开左边门便是了。八弟将门缓缓关上,我将先那木块插到挖好的洞里,还好,计算无误,正好能够插进去。我用手帕将挖出来的土包好,提起灯笼缓缓走下台阶去,这样算是大功告成了!
八弟已经将地底那密室的灯全部点燃,照得整个房间里亮亮堂堂。看起来,这地底密室还很不错嘛!墙壁都粉刷成白色,地上也很讲究地铺上了细瓷砖,每五步墙上便有一盏雕琢精美的宫灯,而且房中可见的八盏宫灯造型各不相同。房中还分有房间,而且那房门紧锁,竟然还是铁质的!门上有一个窗口,可以从外递入饭盒。这简直就像是关重大囚犯的地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铁门,怎么进去?这密室的门一推便开,不料里面还有机关。
见我面露愁容,八弟嘻嘻一笑:“这我早就想到了!瞧我带着什么!”他竟然拿出一把钥匙来,在我面前晃:“我前几次来就探好路了,这次可是做好了全部准备!”
门开了,本以为会看到怎样的不同境地,却不料,竟然又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不过比外面小一些。“唉!”八弟叹气道,“真没意思!我还以为这房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对呀!这房中空空如也,却又如此隐秘,完全没有必要啊!因为外人根本就进不来!莫非,是我想错了?这里其实还隐藏着什么?
细细搜寻房间里的蛛丝马迹,马迹没有,蛛丝倒是不少。看来这里也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八弟十分不解:“二哥,你在干吗?这么无趣的地方,咱们还不走?”
我一面寻找线索一面说道:“就走?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呢!不好好查查就走,多可惜?”八弟听我这话也有理,撇了撇嘴,不再提“走”,四下里打量着,嘴里却嘀咕道:“也不知道方才刚进来的时候说要走的是谁……”
墙角那块砖——好像有问题!我上前去慢慢把那块砖抠了出来,却见砖的另一边写着两个字:“书房”。不,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挖。我将手指伸进字的中间,正好,看起来应当是有人运用内力凭指力在砖上刻的。此人武功不弱!会是谁?被关在这里的人吗?
“书房?”八弟大叫道。
“怎么?有什么不对?”我觉得八弟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说不定可以探查到什么。
八弟神情难得的严肃,说道:“此事很是奇怪,每年退思园的书房里总有一次像是进贼了。但是细细查起来,又没有少什么。”
“每年?到现在还是?”
“不错,每年,而且到今年三月还是!东西好像移动了位置,却一样都没有少。”
这定是有人来找过东西了,只是这人手脚不够利落,没有完全复原所有的东西。其实,也未必,说不定是他翻的东西太多,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复原。每年都有人来翻,也就是说至今也没有寻找到。这样说起来,应当是这“书房”二字引起的了。那么,这两个字究竟指的是哪里呢?“咱们来找找看,好不好?”我向八弟说道。
“好!”八弟听了我的提议雀跃不已,提醒我道:“二哥,那边有扇门,好像通向一个走道,说不定那边还有房间!”
走到隔壁的空房间,发现地上有放置过床的痕迹,这么说来,很有可能这里本身就是一套简易的园子。方才那间是客厅,这间是客房,而旁边另有一间书房!果然,旁边还有一间较小的房间,应当就是那所谓的“书房”了!“找!”我一声令下,八弟跟我两个人开始仔细搜寻。
半日,什么结果都没有……
也是!我一拍脑袋。我怎么只顾着找,没有想到呢?倘使这里真的是做书房用的,那搜查八弟房间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搜查这里呢?诶呀!我真笨!便是真有什么线索也早就被他搜去了!可是至今还没有搜到,应当不是在这里了!那么,这“书房”指的到底是哪里呢?我不由沉吟起来。
关键是,写下这两个字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他要谁看到这两个字?如果他真的是被关在这里的人,显然他不想被关他的人看到,才会写在砖上,隐藏起来。但是这里并不算太隐秘,总有可能被人发现,他又必须让旁人找不到,只有他想要的那个人看到了这两个字才能够了解是什么地方。这……莫非这二字是什么暗语?
说到暗语,我倒真是不行了,这文字上的游戏,恐怕大条玩得多。她连沙鼠都有办法叫做松鼠,什么指鹿为马的事情到她手里不都振振有词了!想到沙鼠,耳畔似乎有她的声音大嚷:“怎么了?我爱叫它做松鼠,你能把我怎样?不管,你也需得叫它松鼠!”
对呀!她爱管沙鼠叫做松鼠,那么写下“书房”二字的人说不定指的并不是书房,只是他爱把别处叫做书房也未可知!只要他与看这二字的人都明白指的是哪里便是了!想通了此关节,心里豁然开朗。谢谢啦,大条!
如此说来,所谓的“书房”很有可能并不在这地底密室里,究竟在哪里,要看被关地底的这人到底是谁了。估计呆下去也不会有所斩获,不如先出去再慢慢找线索。我唤道:“八弟,看起来咱们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出去吧!”
“噢。”八弟应道,跟着我出门,旋即又问道:“二哥啊,方才你叫我准备那些东西做什么?”
“这个啊,好,我教教你。”我一面把右边那扇门缓缓拉开,让八弟先出去,我再缓缓关上门。“你知道钢丝是通向爷爷的房间,一旦有丝毫颤动,爷爷就会知道。首先我用钉子固定好钢丝,免得我在用匕首挖出土的时候钢丝颤动。接下来就是让钢丝松下来,因为门是必须推开的,推门的话钢丝一定会收缩,不让它松弛下来会直接牵动爷爷房里的机关。用匕首在墙壁转角挖出一个洞,钢丝就可以松下来了。随后是复原,用木块补上原来的土壁,最后用手帕包好挖出的土,就大功告成。”
“二哥,你真棒!考虑得如此周到。”八弟颇为佩服地叫道。我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的,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怎么做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