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鹰的手放在剑柄上,冷笑道:“就算你还对汪轻笑耿耿于怀,跟她也没有关系。你居然做出劫持妇人女子之事,倒让我瞧不起你了。”
他想激怒他,放下若兰。
没想到魏震元大笑道:“你瞧不起我?你什么时候瞧得起我了?你娘带着你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回来看我一次!”
白雪鹰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怒道:“你当年对娘那么暴虐,还有脸提起她么?若不是你对我们百般虐待,我娘怎么会带着我离开家,怎么会死在路上?”
魏震元一震,道:“什么?秋音死了?她死了?”
他内心深处是很爱白秋音的。他知道自己一介武夫配不上她,所以才整天担惊受怕,怕失去她。他对她有多深的恨,就有多深的爱。而且,汪轻笑虽然没有注意,他却知道,白秋音喜欢的,是汪轻笑那样细心体贴的男人,不是他这样的莽夫。
他一直以为她还活着,只是躲了起来,不肯见他。他也曾后悔,对白秋音太过无情。可是一想到她对他毫无感情,他就一阵痛苦,愈发不肯放过彼此。
其实,如果他对白秋音体贴一些,日久生情,白秋音也不至于会弄到离家出走。只是,他太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太不懂得理解别人。
他抓走若兰,内心深处,好像自己又占有了白秋音,所以才不肯放手。
“秋音死了?”他喃喃道。
若兰一阵难过。她感觉得到他对妻子的深情。他爱妻子,所以不容许别人碰她一下;他爱儿子,所以不容许他的身世有一点不明不白。
现在,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
最不受情绪影响的,就是萧天扬。他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不会有什么感伤。他一直在找机会救人。
眼见魏震元分心,萧天扬大喝一声,一剑刺来。
魏震元反应却是不慢,及时侧身避开。他心神激荡之下,忽然把萧天扬当成了汪轻笑,似乎在朦胧中又看到了汪轻笑,要来抢自己的白秋音。
他大叫着:“好呀,汪轻笑,你还想来抢我的秋音么?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他十几年不入江湖,但内家功夫的修炼,从没放下。只见他左掌劈出,有如雷霆闪电,瞬间罩落萧天扬头顶!
萧天扬不敢硬接这一招,又要顾及不伤着他右肩扛着的若兰,连忙侧身避开。
魏震元却是得理不饶人,右手抱紧若兰,左掌再次击向萧天扬胸口!
萧天扬蓦地矮身,一腿扫去。他这一腿运足了力道,趁魏震元扛了一个人行动不便,又只顾着攻他上盘,期望一招奏效。
魏震元毕竟是多年不跟人动手了,身法不够灵活,咔嚓一声,腿骨折断,顿时摔倒。
可是他竟然不肯松手,若兰还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若兰知道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是怕自己有事,而是怕他盛怒之下会伤了萧天扬!她知道自己只会碍事,可是魏震元的手箍得那么紧,她又被点了穴道,根本是无能为力。
魏震元却像是毫无畏惧,坐在地上大叫着:“汪轻笑,你来呀!你别想抢走我的秋音!”
萧天扬退开几步,这才发现他已经神志不清,不由得为难。若不出手,若兰还在他手上,不知他会怎么对待她;若是出手,一来他是白雪鹰的父亲,怕出手太重伤了他对不起朋友,二来怕伤及若兰,自己终生悔恨,三来觉得如此对付一个老人,胜之不武。
白雪鹰忽然抛下剑,叫道:“爹,你放了她!”
魏震元却像是连他也认不得了,狂叫道:“汪轻笑,你别过来!”
白雪鹰缓缓走近,道:“爹,那不是娘,是别人的妻子。你放了她。”
魏震元大怒,道:“胡说,这明明就是秋音。你叫我爹,难道你不认得娘了么?”
萧天扬只觉得哭笑不得,只见白雪鹰依旧走近,道:“我已经说了,娘已经死了!”
魏震元却不肯承认,道:“这明明就是秋音!秋音,你回答我呀?”
若兰却说不出话。
白雪鹰道:“她被人点了穴道。”
魏震元怒道:“谁这么大胆?”随即出手如风,解开她的穴道。
若兰顿时觉得身子已经能动,可是魏震元的右手依旧紧紧抓住她,她根本挣不脱,甚至连站也站不起来。她忍不住叫道:“你放手,你,你弄疼我了!让我走!”
魏震元一震,道:“秋音,你还是要离开我么?”
若兰一愣,望着这老人揪心的眼神,不知怎么说才好。
白雪鹰轻声道:“你放开她,你知道你的武功有多高,你这样抓住她,她会痛死的!”
魏震元连声道:“不错,不错。”
说着就松开了手。
若兰毫不迟疑,立即飞身离开。
魏震元失声道:“你,你居然……”说着一咬牙,一掌向若兰背心击下,大叫道:“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萧天扬大惊失色,却是距离太远,来不及了。
若兰怎能受得了这一记震天霹雳掌?
白雪鹰毫不犹豫地纵身扑上,将若兰压在身子下面。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白雪鹰身上!
若兰大惊,右手抽出短剑,反手奋力向后掷去!
白雪鹰手臂一挡,短剑在他手臂上重重划过,带着鲜红的血,落在雪地上。
魏震元大怒,道:“汪轻笑,你这么护着她,好好好,我就把你们俩一块儿杀了!”
他第二掌正欲击下,萧天扬的裂天剑已经出手,护住了倒在地上的二人。
魏震元宛如疯虎一般,逼得萧天扬不得不全力应付。
他知道自己不能伤了他,可是,又有什么法子,既能制止他,又不伤害他?
忽然听到若兰一声惊叫,道:“大哥,再不赶快救他,就来不及了!”
萧天扬大惊,他知道那一掌不轻,可是怎会让白雪鹰生命垂危?
魏震元也是心头一震,忽然清醒过来。
当年他被方舒语打倒在地,也是像这样倒在地上;若不是白秋音苦苦哀求,方舒语是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连出三掌,将萧天扬逼开,叫道:“我来看看。”
他掠至若兰身边,一掌推开她,拿起白雪鹰的手腕,觉得他脉息若有若无,已经是万分凶险。
他不知道,一大早萧天扬和白雪鹰就练剑练了有半个多时辰,又一路狂奔追来,二人都是大耗体力。所以在他这全力施为的一掌之下,白雪鹰顿时气若游丝。
萧天扬怕他再次伤人,连忙赶至若兰身边扶起她。她摇摇头,表示没事。
二人再看,只见魏震元已将白雪鹰身子扶正,盘膝坐在他身后,帮他疗伤。
见他神志已经清醒,二人也松了口气。
魏震元和白雪鹰的头顶,都升起了淡淡的白雾。若兰知道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一阵紧张。蓦然间,魏震元脸色涨得通红,双掌用力一催,大叫一声,向后摔倒。
萧天扬扶起魏震元,见他气息微弱,知道他是活不成了。他心情激动之下,犹如疯狂般连番出手伤人,耗力更大;本身又受了伤,现在又全力帮白雪鹰疗伤,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若兰扶起白雪鹰,却见他脸色透出淡淡的红润,知道没事了。
魏震元望了白雪鹰一眼,对着萧天扬勉强一笑,道:“他是个好孩子,对吧?”
萧天扬默默点头。
这老人神色黯淡,长叹一声,最后望了白雪鹰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了什么,就头一沉,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雪鹰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萧天扬和若兰面带忧色,守在他床前。
他问道:“我爹呢?”
若兰抿了抿嘴唇,全都告诉了他。
长痛不如短痛。而且,他的身体,应该没事了,承受得住这样的消息。
白雪鹰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痛不欲生,他沉吟一下,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送魏震元的灵柩回乡,和白秋音葬在一起。
三天后,萧天扬和若兰苦留不住,只好让白雪鹰带着魏震元的灵柩,独自上路了。
萧天扬和若兰送到山脚下,目送着他一人一车,消失在大雪初融的地平线尽头,才回到家中。
萧天扬知道,有些伤痛,即使是友情,也是治疗不好的。只有时间,能够让伤口慢慢愈合。也许会留下疤痕。但是,谁的心里,没有岁月留下的疤痕呢?
若兰更是伤感,若不是白雪鹰舍身相救,她恐怕就不能再站在这里了。娘亲送给白秋音金铃,是因为怜悯;她送给白雪鹰一块儿绣着兰花的手帕,却是因为感激。他们欠了他一命。这三天里,她常常去照顾他。在他扑到她身上抱住她的时候,她感到了他保护她的决心。她从他的眼神中,忽然读出了更多的东西。
萧天扬揽着她的肩膀,道:“冬天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