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春天来了。郁闷了一冬的心情,随着春天的造访而开朗起来。虽然没有白雪鹰的消息,萧天扬也并不担心。他知道那个坚强的年轻人,是不会轻易倒下的。可是若兰带来的新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
“抗倭?”萧天扬惊讶道,“你说雪鹰到了东南沿海,参加了抗倭的义军?”
若兰肯定地点头。
萧天扬陷入沉思。若兰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想他。我们也在家偷懒了好久了,不如也出去走走吧。”
萧天扬笑了。她总是这样懂他。
他们一路向东南进发。这一天,到了一个叫古桥镇的地方。传说这有一座古桥,旁边生长着一颗老桃树。这棵老桃树,是当年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中落下的果子,慢慢长起来的。可惜它不怎么结桃。老年人都说,它是要等待着,有缘人到了,它才会结出仙桃的。
若兰一时好奇,就要萧天扬陪她去看。现在虽然不是结桃的季节,可是那满树的桃花点点,却染红了一春的景色,照映得古桥分外精神,似乎也年轻了许多。
二人看花回来,若兰叹道:“这棵树真不知有多少年了,长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活了下来。”
那棵树几乎是在岸边的夹缝中探出了头,居然还扎根长叶,已经这么大了。
萧天扬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天山上至寒之处,还长有雪莲呢。”
若兰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道:“不知道它今年会不会结桃呢。”
萧天扬郑重道:“一定会的。”
若兰奇道:“为什么?”
萧天扬忍住笑,道:“因为你啊。你刚才在那里看桃花,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若是有人知道你盼着它结果,一定会绞尽脑汁让它结的。即使这桃树今年不结果,也会有人说它结果了;哪怕弄些假的上去,也要引得你再来看呢。”
若兰嗔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
二人正说笑着,忽然看见前面一座府第,一个少年从大门狼狈冲出,从他们身边擦过。间隔不到一瞬,两条凶恶的大狗,咆哮着向那个少年扑来。
二人心下诧异,以为这少年是个小偷什么的,被这府里的人发现,这才放狗追他,倒也不想多管。
又见两个衣着华丽年纪稍大些的少年,带着几个仆人从门里追出来叫道:“沈翔翼,现在你知道我们的厉害了么?看你还敢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只见先前跑出来的少年已经被一条大狗扑倒在地,另一条狗在旁边来回打转。
那少年只觉得那条狗的舌头快要伸到自己脸上了,它呼出的热气带着说不出的臭味喷到自己鼻端。
个子最高、身穿蓝色绸衫的少年见他完全无力挣扎,得意洋洋地叫道:“沈翔翼,若是你老老实实地跪下来向我们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对我们恭恭敬敬的持奴才之礼,我就让大黄放了你;要不然,你就得做大黄今天的点心了!”
若兰听得直皱眉,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狠。
沈翔翼依旧是咬着牙不理不睬,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小刀,用力向那条大黄狗的脖子戳下去!
那狗惨叫一声,仓惶退下。另一只狗却像是看见同伴受伤,心怀不忿,不等主人发号施令,用力一跃,紧紧压在沈翔翼身子上,呲牙咧嘴,眼看就要咬下去!
忽然,那只狗“嗷”的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沈翔翼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忙从狗身下爬出来。
那两个少年也是一愣,跑过去看见狗脖子上插着三只飞镖,鲜血汩汩涌出,显然是活不成了。
穿黄色绸衫的少年怒道:“是谁坏了少爷的好事?”四处一望,街上的人像是都怕了这两个小霸王,纷纷躲开。只有萧天扬和若兰还站在那里。
他放肆地打量着他们,道:“是你们打死了我家的狗?”
萧天扬皱眉,道:“不错。你们怎么可以随意放狗咬人?”
另一人骄横道:“我们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弟弟,有什么不行?”
若兰到没想到这三人会是兄弟。那沈翔翼衣衫破烂,被狗追咬;这两个做哥哥的却衣着光鲜,神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她望了萧天扬一眼。
萧天扬问道:“既是你们的弟弟,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他?”
蓝衣少年不屑一顾的道:“一个丫头生的,也配做我弟弟?丫头生的,只能做奴才!还想跟我称兄道弟,还想跟我一起读书习武!简直是丢我们沈家的人!”
若兰已经扶起了沈翔翼,见他除了刚才被狗抓过的伤痕,肩上还有一处像是刀砍过的。不禁皱眉道:“你们用刀砍伤了他?”
黄衫少年哼声道:“他技不如人,打不过我们两个,有什么好说?”
萧天扬笑道:“你们以二敌一,又有什么光彩的?”脸色一沉道:“兄弟之间,就算是比武切磋,也没有这么不知轻重的,何况还放狗咬人!”
蓝衫少年早已不耐烦了,道:“你们两个过路的,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在这古桥镇,谁敢管我们沈家的事,谁敢惹我们兄弟!识相的,就赔了我的狗,赶紧让开!”
萧天扬没想到这两个少年居然如此跋扈,看来一定是被娇惯坏了的富家子弟。看看倒在地上的沈翔翼,小小年纪居然强忍着痛一声不吭,更不肯出声求饶,倔强的神情倒是打动了他。他心下暗想,此子将来说不定会是个好汉。
那少年叫道:“你们还要多事?若是不好好听话,我就捉了你老婆,扯下她的面纱看看,若是长得好些,就送给爹爹做寿礼!”
若兰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光一寒,缓缓道:“小小年纪,就如此胡作非为,将来还怎么得了?今天,我就要给你个教训!”
那少年被她眼睛一瞪,居然心里一抖,把心一横,大叫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抓住!”
周围四五个人一声答应,齐齐扑向萧天扬。
萧天扬一眼就看出这几人的确练过几天功夫,就他们这点儿斤两,在富贵人家做个武师是可以勉强混口饭吃;但若是要跟高手过招,分量还差得远。
只听得“噼噼啪啪”几声,那几个武师不知怎么,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就脸上吃了两个耳光,被打翻在地。
沈家兄弟大吃一惊。这几个武师平日教他们练武之外,也跟其他各家的武师比划过,功夫算是不错;没想到这次连人家的衣服都没摸着,就被打了回来。
萧天扬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二人面上变色,慢慢后退。
萧天扬伸出手去,照样“啪啪”每人给了他们两个耳光,道:“你们小小年纪,不思兄弟友爱,却要弄得反目成仇,还仗势欺人,不思悔改。这点儿教训,你们最好记着!”说完转身就走。
那兄弟俩却是不服,悄悄打个眼色,摸出身上带的匕首,同时向萧天扬后腰刺去!
没想到萧天扬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反手就抓住了他们手腕。二人觉得仿佛被一个烧红的铁圈箍住似的,挣也挣不开,疼得大叫。
萧天扬冷笑道:“你们这样的人,也配习武?”放开他们的手。
这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跑回家里,关上大门。
若兰已经帮沈翔翼裹好了伤,叹道:“那两个孩子真够狠心,你看,他身上的新伤旧伤,恐怕不止十几处。”
萧天扬也觉得骇然,沈翔翼身子瘦弱,解开衣服一看,居然胸膛上就有好几处大大小小的伤疤。
若兰柔声问道:“你叫沈翔翼,对不对?你家还有什么人,不管你哥哥么?”
沈翔翼咬着牙,一字字道:“我没有家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萧天扬知道他在家必定是受尽欺凌,心下感伤。
若兰怜惜道:“可怜的孩子。”她望向萧天扬,道:“大哥,若是这孩子回家,恐怕以后还会被那两个孩子欺负;他又没有别的地方去,不如……”
萧天扬微笑道:“你想怎么样,都行。”这少年眼中的倔强,冷漠,也打动了他的心。他感觉面对的,好像是一只被逐出群体、怀恨在心的狼。他觉得这少年若是碰上机遇,日后必定会有一番成就。只是希望他不要走上歧途。
若兰转头问道:“既然你没有什么家人,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她的眼波那么柔和动人,恐怕没有人能够拒绝。
沈翔翼却是凝视着她的眼睛,过了片刻才道:“为什么要跟你们走?你们又为什么要收留我?”
若兰一怔,道:“因为你总要有个安身的地方,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见那沈翔翼依旧毫无表情,又轻声道:“也许,我还可以给你找个好师傅,教你学好武功。那样,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沈翔翼眼睛一亮,若兰也觉得心中欢喜,道:“萧大哥,你收他做徒弟,好不好?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有骨气,将来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萧天扬没想到她会如此提议,又不愿违背她的意思,道:“好啊,只不过不知这位小兄弟同不同意?”
若兰望着沈翔翼。
沈翔翼沉默片刻,翻身拜倒,叫道:“师傅!”
萧天扬笑了。这少年坚强不屈的个性,他很是欣赏。只是他经此变故,怕是性子会有些偏激,倒是要好好□□。
若兰却觉得这少年的身世太过可怜,不忍心让他再回去受人欺辱。
沈翔翼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此改变。虽然他不知道面前这两人的身份,可是,萧天扬沉稳如泰山的气势,亲切如春风的笑容,若兰温柔的目光,怜爱的神情,已经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的冷漠,是他家人的冷漠造成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比谁都渴望真挚的感情。
他们继续向沿海进发,可是不久就不得不返回了。因为若兰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萧天扬又惊又喜,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送若兰回去,再做打算。
白雪鹰已经知道他们要来了,并且派人来迎。萧天扬写了封很婉转的信,解释说若兰已经有喜了,日后自己必定会来助他一臂之力,并祝他一切顺利。
白雪鹰也很体谅他将为人父的心情,回信表示了祝贺之外,再不提其他事务。
他们回去的路上很小心。一方面若兰已近不宜再跟人动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带上了沈翔翼。路上虽然不方便传艺,萧天扬却讲了不少江湖之事给他听,引导他明白善恶之别,也告诉他不少行走江湖的诀窍和禁忌。他看得出这孩子天分很高,若是不妥善引导,他心中的怨恨,恐怕会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