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岭。
天已过二更。月色凄凄,冷冽的山风吹动衰草飒飒作响。
梁天衡的对面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星眉朗目,脸上似笑非笑。两人旁边横躺着两个汉子的尸首,正是梁天衡的两个把弟霹雳手程浩和断魂枪孙刚,两人脸上满是惊诧之意,似乎临死还无法相信对方出手竟会如此之快。
“好狠辣的手段!”梁天衡目眦欲裂,“尊驾如此滥杀无辜,不怕惹起天下英雄公愤吗?”
“学艺不精就该死。”年轻人敛住笑容,掸了掸衣衫,“听说足下以夺命二十七式鹰爪手威震武林,在下想领教领教。”
“好!”梁天衡愤怒已极,身形陡地拔地而起,双掌凌空击下。年轻人几乎同时跃起,但速度却比梁天衡快了一倍,双掌抢先攻出。四掌在空中相交,翻起腾腾气浪,竟将崖边的一块巨石震落了山谷。两人翻身落地后都止不住退后了几步。年青人赞道:“不愧是太行三雄的老大,武功比两个把弟强多了。”梁天衡脸色阴沉,变掌为爪,再度攻上,两人斗在一起。
年轻人使的是武林极常见的分筋错骨手,只是速度异乎寻常的快。梁天衡内力本已略处下风,招式上更是占不到丝毫便宜,成名绝技夺命二十七式鹰爪手在年青人迅捷无伦的招法下处处受制,威力竟发挥不了三成。七八招以后,年轻人变招更快,一套普通的分筋错骨手在他手中使来竟有神鬼莫测之机。
梁天衡此时已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取胜机会十分渺茫,若照此打下去,等到自己完全受制,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将没有。虑到此处,不再犹豫,夺命二十七式的最后一式“置之死地”赫然出手。这一招乃是遭遇强敌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杀着,置自己的空门于不顾,指爪连续九抓,快捷无伦,变化繁奥,端的威力无比。敌人若径直攻击梁天衡的空门,自能将其毙杀,但自己也必定被爪力所伤,赔上一条性命。
年轻人似乎早已料到了此着,不退反上,身法如鬼似魅,奇诡怪异到了极点,竟从梁天衡指爪之间闪过。欺到他的身后,两指戳向他脑后的风池穴。梁天衡的招式已经使老。再也无法闪避,穴道被戳个正着,扑身倒地。年轻人的脸上依然似笑非笑:“我不杀你,不过今晚一战我要你牢记终生。”
一个月后,早又夏尽秋来,万木萧疏。
距保定城三十里的梁庄。夕阳西下,一个断了右腿的老人在一个少女的搀扶下蹒跚而行。如果你看到他苍老憔悴的脸色,绝对想不到这老人就是昔日叱咤江湖的太行三雄老大夺命飞鹰梁天衡。三个月的时间,梁天衡仿拂老了二十岁。现在他的琵琶骨已碎,右腿已断,武功尽失。年青漂亮的继室史云儿把他的几万两银子席卷而尽,不知去向。好在保定城里的那所宅院还值些钱,卖了千二百两银子,带回了他的乡下老家。
梁天衡回到乡下后,住在了弟弟梁天赐家里。因整日坐卧房中,心中烦闷,每天黄昏便由女儿梁倩搀着出来散散心。
梁倩看看天色已晚,向父亲道:“我们回去吧。”梁天衡点了点头,由梁倩搀着向村里走去。
两人正缓缓徐行,忽见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公子,一身半旧衣衫,书生打扮,手里携着一个书囊。那年轻公子走近父女两人身边,看了梁倩一眼,突然脸上一红,急匆匆走了过去,好像逃跑似的。梁倩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两人回到家里,梁天赐的妻子张氏正在做晚饭。两个孩子小皊小刚在院里丢沙包,见到梁天衡父女回来,停下招呼道:“伯伯回来了。”梁天衡微笑点头,就便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坐下,看侄儿侄女玩耍。梁倩到厨房给婶子帮忙。
天黑的时候,梁天赐从地里锄草回来,心情似乎很高兴。梁天赐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些年来,得到哥哥的许多接济,再加上夫妻俩拼力苦干,竟然置下了十几亩地,盖上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庭院,儿子小刚也送进了私塾读书。夫妻俩一直很感激梁天衡,这次梁天衡虽然残废回来,但夫妻俩对梁天衡父女仍然极好,诸事安排的甚是妥帖周到。
梁天赐进门看到梁天衡坐在院里,放下锄头,也搬个板凳坐在哥哥旁边。此时半轮月亮挂在东天,院里颇为明亮。梁天赐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被孙媒婆拦住,硬拉到她家里,絮絮叨叨了一阵子。原来是要给倩儿说亲,男家是秦员外的独生公子,秦家是附近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家资百万,秦家公子秦少游人品也好,又勤谨读书,倒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停了一停,见梁天衡不出声,梁天赐便又道:“倩儿还小,原不急这事,明天我就去回绝孙媒婆。”
梁天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闷了一阵子,方道:“我能见见那孩子吗?”
梁天赐见梁天衡口气松动,心中喜悦,笑道:“其实大哥是见过秦公子的。十多里外的东庄有个饱学宿儒,学问极好。明年是大比之年,秦公子便每天步行十几里路前去请教学问,秦员外不准他在外留宿,他只好每天黄昏时回来。大哥天天由倩儿搀着出去散心,秦公子正是在路上看到梁倩侄女,惊为天人,才苦央父亲前来提亲的。”
梁天衡又沉思良久,缓缓道:“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梁天赐大喜,忙和妻子张罗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