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易紫钦和蓝乐风每天除了下棋，就是切磋武艺，悠闲的很。自从那天，敏敏却沉默寡言起来，偶尔碰到羽翼的目光，就紧张地回避。这让黄铣很好笑。
每次封天会的探子回报，同样的结果，找不出任何关于汤佩青和辛褐行死因的线索。
一颗黑子敲在经纬相交的棋盘上。枝头上最后的一片叶子落下。
“该来的人终究会来的。”蓝乐风饮了口茶。
易紫钦点点头，沉默不语。
冬天很快就来了，开始下雪。江南的雪理应吝啬又小气，但这一年却下得纷纷扬扬没有止境。那个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莫名杀手，没有出现过。一个迷题就这样被困住了。没有线索就揭开不了答案。
天格外阴沉。羽翼的身子却随着冬天的来临，时不时的发烧，脸色比以前更差了。他每天都很紧张，仿佛在害怕什么事情，甚至连饭也不能下咽了。
黄铣问他，他又不说。黄铣觉得，被女人拒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农历十二月的一天清晨，一声惊惧的叫声从蓝宅前庭传来，接着是几个丫鬟的哭声。黄铣住的房间离前庭最近，他警觉地从睡梦中醒来。羽翼昏睡未醒，脸反常得红粉粉的，是发烧的缘故。他连衣服也来不及穿，轻轻打开屋门，又轻轻地合上门，冲了出去。
一个丫鬟指着桌子上的一封信，像看到索命的恶鬼般，哆嗦得话也说不出来了。看到黄铣出现，众丫鬟小厮才松了口气。
黄铣心中暗叹：终于出现了，让我好等！
他冷静地拿起信，信封上用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字写着：致四方之城蓝乐风与易紫钦。显然那个杀手不想让别人从字体中找出线索。
黄铣径自拆开信看起来。蓝乐风，易紫钦也醒了，快步从各自屋里出来，看到黄铣擅自拆信来看，脸色微微一变。蓝乐风抬手把信从黄铣手中抽出来，说：“这是干爹的事情，不需你们出手。”
黄铣竟然没有异议，难得听话地说：“我知道比剑是个人的事，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敏敏，小雪也出来了。小雪刚要说什么，黄铣打了个眼色给她，小雪当然心知肚明，说：“既然老爹要独自前往迎战，我们也不便多说什么了，以免打扰你这些天的修行。”
蓝乐风和易紫钦相顾无言，各自回屋去了。他们前脚刚踏出门，黄铣和小雪两个鬼灵精，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他们一展身手的机会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两人默契得连敏敏也不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敏敏从一大早开始，就揣揣不安。她见两人出去了，提不出兴趣和他们一起出去完成什么“成败在此一举”的计划。
她梳洗完毕，望向苍天，苍穹阴沉沉的，万物渺小可怜。黄铣他们的脚印留在雪地上，清晰可见。药壶中的水气飘飘渺渺，她望着水气发呆。
药汤开了，壶盖撞击的声音把她的心绪收回来。她叹了口气，把黑色的汤药倒在碗里。厨房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忐忑不安。丫鬟和小厮都躲在屋子里窃窃私语，议论着那个神秘杀手。
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洒在药里。她端起碗向黄铣的屋子走去。
雪很美，洁白无暇，一片一片从空中落下，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敏敏打开门，走进屋去。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屋子里。门关上了。
她小心翼翼把汤药搁在桌上，轻步走向大床。羽翼还在沉沉地入睡。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由于发烧的缘故脸有点发烫，但让本来苍白的脸颊上却有了一丝血色，俊俏的容颜，却被过分的柔和和自卑掩去了所有的风采。
“羽翼。”敏敏叫他，“该吃药了。”羽翼未醒。敏敏从黄铣那里得知他是个很难入睡的人，从来是睡得晚起得也晚。
于是，她轻轻摇他。
羽翼迷着朦胧的眼睛，待看清楚了是谁后，打了一个哆嗦，完全醒了。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浑身乏力。敏敏扶他坐起来。“我熬了药给你。”
“有劳你费心了。”羽翼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却没有喝药。
敏敏紧张地看着那碗药。屋子里的气氛顿现压抑。窗外有积雪压断竹子的声音，“克拉”一声。天地被风雪包围了。
“黄铣是一个很容易得罪人的人。”羽翼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他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可是他对人很好，所以有很多人甘心为他效生死！”
冬天很冷，有风从门外灌进来。但敏敏的额头上，却冒出一丝冷汗。敏敏说，“你那天看见我了？”
羽翼紧紧盯着她，半饷，说，“陪我去外面走走，好吗？”
风雪中的扬州城真想大哭一场，大宋已经只剩下半壁江山，这女子们的歌舞还能在竭尽全力挽留一些什么吗？
“你把黄铣的披风带着，”羽翼把手中的衣裳给她，温柔的说：“小心着凉。”
敏敏突然心里一阵酸楚。她茫然地接过披风。羽翼的温柔差点要把她吞噬。她握紧拳头，向街上走去。羽翼随她走去。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来去匆匆。
天地是白色的，简单洁净，不似人心。只下这么一阵密雪，所有房屋已经积起了雪。刚留下的足印车痕转瞬被掩盖，过程不住的重复。两人心事重重的走着，江南难得一见的雪景不是他们所要欣赏的。
两个人脚步并行，一致的节奏。
“黄铣很喜欢你。虽然那家伙嘴上花花，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但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个女子能够照顾他，陪他一生一世的。”羽翼声音有些不自然，仿佛刘备白帝城托孤。
“这些就是你要说的？”敏敏惊疑。
“蓝乐风这件事情，黄铣一定会介入其中。”羽翼又说。
“他可以置身事外的。”敏敏叹了一口气，手按住了腰间的匕首。羽翼没有一点防备。
“绝对不会。”羽翼说。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这种人！”羽翼的语气突然提高了一分，默默地看着敏敏。他低下头说：“你不会不了解他的。”
敏敏看着他。羽翼在白雪皑皑间异样的淡泊宁静，像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没有黄铣那样压人的气魄。但他的真挚却带给敏敏巨大的无形压力，使她的每一处细节都无处盾形。她不知道是否要杀了他。
“让开，让开！”一辆炭车，在他们面前一歪，推车的孩子和车子一同倒在雪地上，黑色的炭落了一地。那车子的木轴恰好压在那孩子的腿上。孩子一声惨叫。羽翼回过头去。
敏敏猛得抽出利刃，向他背后刺去。她完美的身形像展翅的燕子，迅捷无比。
羽翼没有看她一眼。他缓缓地向那个少年走去。
那个男孩比自己年纪稍小一点，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眼泪，但眼睛里没有悲天悯人的神色，只有倔强。这种神情很熟悉，好象哪里也看到过。
敏敏的动作很快，像寒冬里的风，凛冽如刃。羽翼拖着一身病体，怎么能和她相较。寒光在他背后闪过。敏敏出手了。一瞬间。
她腾空的身子落在地上。
那一刻，敏敏看着离她十丈外的羽翼。他小心地扶起那个男孩，帮他拍干净衣服上的雪，又帮他扶正了炭车。他的动作刹那变得很迟钝却也很温柔，青色的身影寸着白色的天地，从来没发觉到这个少年的优雅和从容。
敏敏竟然诧异自己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是无法言明的感到安心。
“敏敏。我只求你一件事……”在敏敏离开之前，羽翼和她许下了一个约定。
羽翼抬头，任雪花洒在脸上。冰冷的感觉可以使心情放松下来。身子发烫得厉害。
黄铣，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雪花化成一滴滴的水，像徐徐开放的水晶花朵，最后成为一滴滴剔透的泪珠，美得让人心醉。
“刚才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刀耶，我看见了。”那个运炭的孩子兴奋道。
“你眼神不错嘛。”羽翼对他微微一笑。
“可是，你……”那孩子刚要说什么。羽翼把食指放在嘴前，让他放低声音，“我们把这车炭先运回去吧。你怎么穿这么少？”他皱眉。
“因为我就只有一件衣服嘛。”孩子满不在乎的回答。“不像你们有钱人那么多衣服，你——” 他矮小的身体一震。
羽翼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也满不在乎地说：“我这辈子难得穿这么好的衣服，好东西一起分享，你可别弄坏了。”
“你叫什么？”那孩子问他。
“羽翼。怎么？”他还反应不过来。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怎么报答你。”出人意料，那孩子老气横秋，说不定比羽翼还要老练呢。“我以后肯定会发财的。”
羽翼大笑起来：“我看你很像一个人。”
“谁？”
“我的一个朋友。”羽翼心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