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馨瞥了一眼这个长着陌生面容的吴逸,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急忙扭头看着其他地方。她觉得这个人怎么变得那么放肆了。怎么会这样?
黑芸看着吴逸痴痴呆呆的模样,又满意又妒忌,芳心复杂难定。她却没有发觉此时的高原也在观察着吴逸和紫馨的表情,眼中寒光闪动。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高原早就一拳就击毙他了。免得后患无穷。
兆雷把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用手护住吴逸的身上大穴。虽然他也知道高原不可能在这种公开场合玩吴逸,但吴逸实在很虚弱,万一他有什么闪失,三派联盟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这些人各怀鬼胎,安静而又恭敬地等着教主茹裳。
茹裳终于出现了,她有四十来岁,眼角早已爬上了皱纹。她的颧骨有些高,眼神中透着一股饱经磨难的沧桑,想来她能做教主这个位置也必经一番争斗和杀戮。她说话的语气是在位者所特有的一种大气和不容易接近的感觉。她很不美也不温柔,却有一股领导着的气魄。
“让你们久等了。”她刚坐下,所有的教众又单腿跪地,齐声高呼:“教主永福!”
吴逸跟随黑芸等人一起跪下,依瓢画葫芦。
“起来吧。”直到茹裳说话。众人才站起来。
“你就是吴逸?”茹裳上上下下打量他,“百脚蜈蚣的医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真认不出你了。”她还没等吴逸说话,她就问黑芸:“你手下的人查出是谁害赤蛛使的吗?”
黑芸低头道:“手下无能,还没有。”
“你这个碧蝎使是越来越没用了,自从那次你手下的秋婆婆私自盗出我们教中的密门毒药,你就从来没有办好过事!”
黑芸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兆雷见状,上前一步道:“教主,吴尊使是教内仅次于教主和圣女的五大尊使之一,这若是教中人所害,黑尊使也必定有所顾及。”他言下之意,早已把范围缩小到尊使之间的斗争。“兆雷恳请教主直命授权黑尊使,可以让她放手调查每一个教中的人——”
他的话很有理,下面的教中纷纷点头。但却被高原打断了。他呵斥道:“教主在问黑芸,你插嘴什么?你胆敢对教主不敬吗?”
教众的头都纷纷低下,几个尊使这些年是怎么回事?又开始了。
茹裳不耐烦地皱眉,看了一眼兆雷,道:“你退下!”
兆雷很不情愿地回到吴逸身边。吴逸面无表情,当作没看到。
茹裳对众人道:“兆雷从今天开始是毒蟾使了,毒蟾谷就由他掌管了。”她边说边接过紫馨递来的茶,饮了一口,对紫馨慈祥地微微一笑。在教众看来,教主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这个毒蟾使放在心上,毒蟾使在她眼里还不如圣女递来的一杯茶。
“兆雷刚才说得不错,”她淡淡地说,但在兆雷听来却是无上的荣誉。黑芸和兆雷心中欢喜,只要有教主全权发命,他们就可以凭这个对付高原了,至少可以缠住他。
“所以——”茹裳道,“教众听令!你们要听命于高尊使,要全部配合他的指令。违命者,高原,你可以自行处置。不必回报我了。”
高原得意得看了身边的那些人一眼,高声道:“是!”
黑芸和兆雷听得呆掉,让杀人犯去抓凶手,太荒谬了!他俩大叫道:“教主,万万不可!”心中想:这次高原定会拿我们开刀!我们还有活路吗?
紫馨轻启朱唇,她的声音很沉稳,和她的表情一样。吴逸觉得她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他一直看着她,像女神一样的女子。他面无表情,但眼睛却不时抓住偶然的机会看一眼她。她实在是太美了,与黑芸狂野颓废的美不同,她的美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像明月的光芒,遥不可及。
紫馨道:“你们这几个尊使实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大厅中鸦雀无声,空气很沉重。碧蝎谷和毒蟾谷的人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可怕。
这时,一个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的人膝跪地道:“圣女和教主教训的是,我们这些尊使实在是不够互相体谅。”这人竟然是吴逸。方才在外面得罪高原的是他,现在又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态度。他的脑子真的不太行了吗?
他立起身来,对高原抱拳笑道,“高尊使,以前的那些恩怨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让教众见了笑话。不如就这么过了吧,以后你调查此事有什么难的,不必客气,我和黑尊使、兆尊使必定把所有的情报提供给你。”
吴逸已经破天荒对他那么客气了,高原在教主面前也不好给他脸色看,也抱拳道:“这不都是为了抓住残害你的凶手,扳回我教的声誉吗?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吴逸笑道:“也是。让高尊使操累了。”
黑芸知道,吴逸现在也已经别无他法,在虚以为蛇和高原套近。他们两个的笑,吴逸似乎更自然一点,很坦诚的目光。高原却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这个转变,眼中寒光阵阵瞪着他,思量着他的用意。
“好啦。”茹裳道,“还是吴逸明理,高原你可一定要帮他把凶手找出来啊。”这话在别人心中听起来,已是可笑至极。谁不知道他们多年来的明争暗斗,也不知教主是不是糊涂了,还是“难得糊涂”。
“吴尊使,听说你大伤之后,忘了很多事情?”茹裳道,“听那老蜈蚣说你能记住以前的事,却记不清这几年来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越久远的事情却还没忘记。但事实真的如此。”吴逸回答。“就像方才我见到圣女就像刚见面一样,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他虽然嘴上在恭敬地回答,但紫馨的神色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中洋溢起一丝笑,但脸上却没有表露。
厅中哗然声响起,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黑芸心中大骂:“他怎么可以说出忘了她这件事,难道他并没有想要利用她……”她心中猛一惊醒,他小子真的爱上她了吗?酸味涌上来,她暗中跺了一下脚。
“你有什么好吃味的?”高原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搔得她发痒,“你有我还不够吗?”
黑芸没有理他,看着吴逸。吴逸站在她旁边,但是黑芸觉得他离自己是遥远的。
“是这样……”茹裳看了一眼紫馨,紫馨脸上很淡漠,她沉吟道,“那就这样吧,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众人一起跪下,大声呼喊:“教主永福!!”
从大殿出来,黑芸没有好脸色再和吴逸搭话,吴逸自顾自的也没有理她,只是和兆雷讲话。黑芸终于忍不住了,冲过去隔在两人中间,瞪着吴逸道:“你什么意思?”
吴逸淡淡一笑:“什么什么意思。”
“你干吗要承认自己没有记忆的事,这样一来,教主肯定要再次削弱你的势力。我们就更要看高原的脸色行事了!”
吴逸没有回答黑芸,他和兆雷相顾苦笑,两人转身就走,连个再见也没说,更没有告诉她他们的想法,和即将采取的行动。这更让黑芸气闷。
当夜,吴逸倚在赤蛛谷伤心风聆的栏杆上,默默地对着“伤心风聆”这四个古朴的刻字黯然出神。他大难过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相反觉得轻松了,放下了一个包袱,该过去的事情应该都让它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只是,在他心灵深处总有一个人的影子像雾一样飘散又聚合,他却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说出来。为什么每次当我想到这个影子,我就若有所失的悲伤。
他叹了口气,像黑夜中走去。红儿见他心情不佳,不好阻止他。她把披风递给他,陪他走。却被吴逸拒绝了:“你别跟过来,我想一个人呆着。”
赤蛛谷的树木很多,遮住了天上的繁星,猫头鹰的叫声一阵阵的,阴深可怕。
吴逸毫无目的地往高处走着,爬到一处山顶,喘气一会,看到更高的山顶,就去爬更高的山峰。要是让红儿知道这个病人来干这种自残般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出来的。
入夜,天空明净,月明星稀,终于他在一座冷风猎猎的山顶上停下脚步,衣裳翻飞,像在空中飞翔的鸟一样迎风。但他却无法潇洒得展翅高飞,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头欲裂的痛,一切痛他都可以忍。只要活着,就可以。
他四肢一伸,仰面倒在山顶上,静静享受痛楚带给他的存在感。他拉开衣襟,赤着上身,任肌肤被阴柔的月光照耀着,风是他的被子,银河繁星是他的帐子。天空真美啊,浩淼无边,而我却那么渺小。
虚弱的喘气声和料峭的风交融。
他听到有一个笑声,从大自然的声音中不和谐地钻出来,让他心寒,他的瞳孔收缩又放大,整个身子在风中抽搐起来,每一寸肌体都像被人宰割一样的痛。
他是人,也会害怕,尤其是怕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他转了个身,扒在泥土间,伏身往下,是黑暗的万丈峭壁。他呆呆地望着下面,风从峭壁底下涌上来。那笑声就像是从下面伴着风传上来的,是地狱中恶魔的声音。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吓得缩了回去。
好一会后,他才辨别出这种寂寞疯狂的笑声竟然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笑着笑着,痛楚渐渐平息下去。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竟发现脸上冰冰的,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他捂住脸,疼痛过后的疲倦侵袭上来,他便想就这么睡去。
昏昏沉沉,若睡若醒。人世如斯,若梦若醒。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语气没有好奇他为什么躺在这里,也没有责怪他实在不成尊使的体统。
吴逸用脱掉的上衣擦了把脸,坐起来,转过头,他已经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
紫馨站在他面前。比白天离他更近。她的发丝被风掠起,紫色的纱衣飞扬得轻盈洒脱,发间的银饰叮铛作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的眼睛美得像北极星,永恒的美丽。
“我和这山峰有缘,就在这儿了。”吴逸浅浅的声音说,他的解释很潦草,但紫馨却没有追问。她像已经预料到他的回答一样,点了下头。
“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别来这山峰。”紫馨说。
她向悬崖边走过去,望着远处在月色朦胧中的群山。在吴逸眼里,她的身体镶嵌在群星中,像神话中的女子。
吴逸依她的话,站起来,向山下走去。在她的背后,一个男子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直到他消失。直到他消失,她才叹了口气。
吴逸一直走着,下山回伤心风聆,一路上,他不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在梦中见过她。”但是无论他自己听过多少遍,紫馨还是不知道。
他想:人与人之间很无常,就算是相爱的人之间也不过是千万擦肩而过的人中间的一个巧合,巧合中相识的人又巧合地相知,最终又巧合的相爱。那么说来,爱情原来也不过是老天爷的一个游戏吧。而我却凑巧地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