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芸见有几个位置空在那里，刚要对小二发飙，就被吴逸阻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黑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跟他一起退了出来。
吴逸好不容易在扬州找到一个有房间的客栈，安顿好了黑芸。他自己就扬州繁华的街上游荡起来。
吴逸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便没有目的地向偏僻的小巷去，然后跳上一处屋顶，也不管瓦片脏不脏，躺下看着天空。
他伸手在空气中，虚拟得握住一弯狼牙月。月亮的光辉洒满他的手心，他开心地笑起来，仿佛所有落魄的经历都烟消云散。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以大地为床铺以星空为被褥地生活。
有脚步声急匆匆的从远处传来，那两个人脚步都很沉稳。吴逸安静地竖起耳朵听着，恐怕他们两人里任一人的武功都不在高原之下。他们两个武林高手为什么要到偏僻的小巷里来谈话，难道有什么江湖上的大阴谋？吴逸兴奋地想。
“你怎么还不死心！你也是有妻儿的人了，难道就不能安分一点吗？”听语气，两个人好象在吵架。
“我当然知道。我已经把他忘了。”另一个声音辩解道。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那人停顿了一下，“算了。”
“你要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人忘记的，就是我们身边的一个小角色。那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每天得死多少人啊。你以前还不当他不存在，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如此。”两人说着便向热闹的街道走去。
有孛于吴逸的初衷，两个人似乎在说另外一个无名小卒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吴逸没有跟他们而去，还是躺在屋顶上。
他细细咀嚼着方才两人的话，自言自语地叹道：“如果他们说的那个人还活着，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知是何感想。哎——像我这种人死了以后，一定会像那个人一样，被人轻而易举地忘记，就像从来也不曾活过。”
农历六月初五，封天会龙头黄铣不在扬州城。按理说，后天是他大宴群雄的日子，他应该在家里筹备一切事宜。但是他的确不在扬州城。
一叶孤舟，停泊在寂静的西湖中央。是西湖，不是瘦西湖，他在杭州城。
曾经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来过这里的，一起品茶聊天。那时的他们并不喜欢醉醺醺的自己，他们保持着年少的轻狂和锐利。
黄铣依在船篷上，喝着浓烈的酒，但是一直未醉。他不允许自己醉得丧失自我，因为哪怕他多需要自我麻痹，他也必须保持一份警觉，他不想让任何人伤害自己了。
皇甫兄劝导过他：他应该把那个人忘记的，彻底让他消失掉。但是……
悠远的哭声在他的梦中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黑夜里的风中，在迷梦似的薄雾中。黄铣迷迷糊糊得支着头，在小舟里探出头去。
很远很远被雾笼罩的堤岸。白色的身影，衣袂在风中翻飞，苍白的脸，但相貌朦胧。那人笔直地立着，右手掌心向上，平举着，像托着什么东西，事实上黄铣没有看到他手中有什么东西。啜泣声在黑夜中传到了小舟，很悲伤很压抑，整个湖面上都沉积着悲伤。
西塞山的雨夜，一个少年就是那样站在屋檐下，右手平举，托着从屋顶上滑下来的雨水，表情淡然。黄铣可以忘记和他相处中所有的林林种种，但是他一辈子忘不了了，那个雨夜的西塞山里，羽翼的眼睛。
他擦擦眼睛，再仔细看去。堤岸上一个人也没有了，也没有哭声，也没有影子，只有浓厚的雾气。是他的鬼魂吗？难道他一直还徘徊在这里？……他昏昏沉沉睡过去。
远处寺庙的钟声，黄铣从梦中醒过来，抬头看着对面的堤岸。天空破晓，堤岸上三两路人。他弄不清楚，昨晚所见到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境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