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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似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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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对吴尊使的反常毫不在意。她笔直地立在他的身边,安静得像根柱子。等吴逸回过神来,她才轻声说:“屋顶上有人。”

吴逸撇开方才那两个女人带给他的思绪万千,沉声说:“我要知道他是谁。”

谷雨点头,飞身向屋檐掠去。她的轻功惊世骇俗,甚至连膝盖也没曲一下,身体便如轻盈的飞鸟,电光火石的瞬间,已跳上屋顶。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还谈笑着,根本就没有留意吴逸的身边突然间少了一个人。那绝世的轻功和速度,恐怕任何人都会自愧不如。她到底从何而来?

那屋顶上的人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向屋子后面窜去,跃下了房顶。两个人在吴逸的眼中消失了。

吴逸气定神闲地在老地方等着谷雨,他知道谷雨一定会给他带来最满意的答案,因为她就是他所缺陷的一部分,他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

片刻后,谷雨出现。她平静地说:“我没抓住他。”吴逸对她的期望很大,但谷雨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惭愧和惶恐,她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吴逸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帮着谷雨说:“他一定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功夫很不错。”

“是的,他是左撇子。脸上绑着绷带。武功一般,内力很好,是武学大家培养出来的根基。”谷雨虽然没和那人交手,但已经从细节中提取了最有效的线索。

吴逸道:“那人一定还会出现的。下一次别让他跑了。我要当面会他。”

谷雨点点头,记下了。对于她,吴逸说过的话就是最重要的旨意。

两人默契地交谈着,高启却兴致冲冲地过来,搭着吴逸的肩,把他往后院拉,“老太君要见你!”谷雨急忙尾随跟上。

高红玉的内堂比外面更加精致,但光线阴暗晦沉。那些在屋梁上雕刻的鬼怪神物无一不狰狞恐怖,表情也仿佛如活过来一般,让吴逸很不舒服。

吴逸让谷雨在外面等,自己一人走了进去。每次和谷雨分开,就像感觉一个剑客离开了自己的宝剑,让吴逸无法轻松。

高红玉看上去比两年前要苍老,整个人倚在竹塌上,缩在厚厚的被褥里。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唯一能改变的是内心精神的世界,高红玉一点也不服老,所以她的眼睛永远地透露着威严的光彩,又不失慈祥。吴逸一直都很敬佩这位老人,发自内心的。

“太君您好,吴逸过来看你了。”吴逸看到这位老人的迟暮之年,有些感慨。他也不知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无论他怎样痛恨高原,他都无法牵连着恨这个老人。他走过去,帮她拉好被角,像一个孙子对待自己的祖母一样。

吴逸记得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在从江南回教一年后,这个老人宴请五毒教的几个尊使。高原自然公事太忙走不开,兆雷还没有恢复尊使的身份,何况他对高家的人深恶痛绝,也没去。所以去的人只有吴逸和黑芸一行人。

吴逸记得那天,高红玉单独和他谈话,也是在这个地方。那时候,她还满精神的,能够自己下地走到他面前,帮受宠若惊的他倒茶。突然间的这种亲近很玄妙。那天,高红玉开口第一句话便问:“你恨高家少夫人吗?”

吴逸没有想到自己和紫馨的那些不经意的眼神回避,已经被高红玉看在眼里。他突然觉得自己透明得像没穿衣服一样立在别人面前,羞愧不已。他认真地想了想:“不恨。”

高红玉道:“为什么?”

当时的吴逸这样回答她:“她背弃了我,我当然可以恨她。但这样一来,就不是我一开始接触她的初衷了。”吴逸并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他选择不恨,但心情却不由自主。他尽量让自己能够直面紫馨。

但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今天的高红玉看着吴逸的眼神还是和一年前的时候一样,慈祥爱怜。她招手,手掌枯如干枝。吴逸恭敬地在她身边坐下。

其实,对一个接近暮年的老人来说,还能被别人记得,偶尔能陪她说说话,已经很满足了。而对吴逸来说,高红玉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对紫馨感情的长辈。他那天对紫馨不恨的选择,让他自己也脱离了对恨意的偏执癔想中。

“谢谢你带来的雪莲。”虽然高启说这雪莲是自己略尽孝心,但高红玉怎会不知。自从高原娶了五毒教的圣女。高明开始催促自己的母亲立下遗嘱,而高启也开始广设人脉。她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却也没有点破。迟暮的辛酸,难得糊涂。

“虽然那雪莲得来不易,又怎么能比得上您帮助我作出的一个选择?”吴逸诚恳地说。

高红玉说:“私心也不是没有,毕竟她是我们高家的长孙媳妇。”

“我也想没有恨意的活着,我也不过给自己找个借口。”吴逸笑了笑。

高红玉也笑出来,她已经很少和年轻人这么开怀了。

“来,扶着我,我想出去散步。”吴逸帮一丫鬟扶起她,怕她着凉,找了一条披风帮她围上。

三人从屋内走出来时,谷雨还等在外面。她跟上吴逸的脚步,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

高红玉随意地散着步。怕被人遇到,少不了一番应酬,便挑了条偏僻清净的小路。过了一片竹林,她指着前方的院落,对吴逸道:“这房子是以前高原住过的。”

丫鬟忙着禀报大夫人,她从屋里慢悠悠地出来,没有一点媳妇对婆婆的热情,淡淡一笑,说:“你怎么过来了?”然后吩咐丫鬟看茶。高红玉一点都不见怪。径直向高原的书院走过去,“我随便来看看,你自己忙。”

高夫人脸色黯淡:“院子有什么好看的。从来都不知道回家的人!有了媳妇,自然永远都不会回家了!”孩子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父母,独自去闯荡。这恐怕是每个母亲都无法轻松接受的一个现实。

吴逸痛恨高原,不单单因为他是他的对手,还夺走了他心爱的女子。还因为高原从来也不珍惜那些美好的人和事,而那些亲情是吴逸遥不可及的梦想。在他眼里,高原是个以毁灭伤害为乐的人,不会知道什么是爱的。

高红玉与吴逸进入那个打扫得很干净却空无一人的房子。文房四宝还整齐得放在书桌上,配剑挂在墙上。连被褥都是叠得方方正正。整个屋子的东西等待着它们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和以前一模一样。”高红玉道。

吴逸环顾四周,问:“和高原做神龙使之前一样吗?”

一个丫鬟走进来,插嘴道:“都一样,虽然高少爷不在这里住了,但高夫人还是保留着这屋子的丫鬟小厮。一直希望少爷还能回来住几天。”

吴逸心想:有父母的家庭,真羡慕啊。

吴逸看着书架上满是古籍:“我还以为高原只会武,不会文呢。想不到也有纤细的一面啊。”

那丫鬟撅嘴道:“我姐姐说,高少爷的文才最好了!”她为了证明高原的文才好,还刻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竟然是厚厚的一本《唐传奇》!原来这种无关紧要的闲书,他高原也乐此不彼?纸张间的空白处,还密密麻麻地用朱红色注释了不少更离奇古怪的见解!

吴逸翻开每一页,细细看,那字体俊秀工整,注解很有创意。高原在吴逸心中的形象突然模糊起来,

但是吴逸的脑海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妥一闪而过。他的心猛得一怔,这种感觉却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妥是来自哪个地方。他静心去回想这种感觉,却无法抓住眼前出现过的一个印象。

到底哪里出错了?吴逸静心端坐在椅子上。他要把那个忽略的环节找出来。

“这位姑娘,这本书可不可以送给我,我很喜欢。”吴逸问。

那丫鬟没开口,高红玉却开口了:“你拿去就是了,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是什么书?那么好看。”

吴逸不好意思地把书递给她。高红玉看了一下封面,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吴逸。“原来这种小孩子的无聊小说,你也喜欢看?”

吴逸心中不乐意了。高原看这个叫文才好,我吴逸看这个叫无聊,这什么世道啊!那丫鬟看着吴逸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吴尊使,我们家公子看《唐传奇》的时候才十岁好不好。”

吴逸又自卑了。

当夜,吴逸和黑芸捧着那本《唐传奇》细细研究。吴逸仔细地推敲着那些比离谱的故事更离谱的笔注。比如:有个故事说有个美女妖怪把路过她家的行人都变成了动物使唤。高原就在旁边很荒唐地写着:以后路过美女家,千万不要借宿,切记!——吴逸不明白自己那一刹那的奇怪感觉到底是说明了什么。

只有高原这种变态才会看这么变态的书!

而黑芸却看得津津有味,捧着书傻笑。那本幼稚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他终于承受不住了,噗得吹灭蜡烛。黑芸大叫起来:“看不见了!”

吴逸在黑暗中:“我就是让你看不见!”

黑芸对他大声嚷着:“你滚出去!你滚出去!”

吴逸赌气冲出去。门啪得一声重重地甩上了。

屋里的黑芸很安静,没有要叫他回来的意思。大半夜的,望月崖的风很冷。吴逸孩子气地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除非黑芸先来找他。他徒步向风聆小驻走去。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径。

摘星峰天涯阁漆黑一片,人去楼空,以前栽种的花花草草大多已经荒废,很久没有打理了。吴逸在枯萎的紫藤罗花架下徘徊良久,伸手抓住那垂落下来的枯藤,脆弱的枯花和叶子纷纷洒洒落在他身上。

寒风猎猎。他站在苗疆最高的山峰上,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他记得曾经某个晚上,他在悬崖底下听到过一种很熟悉很癫狂的笑声。那个笑声是我的?还是谁的?吴逸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驱使着,慢慢地靠近悬崖,向下望去。崖下面是黑洞洞的深渊。有更寒冷的风从下面灌上来,发出奇怪的幽咽声。

那时候如果紫馨被他推了下去,恐怕这样望下去,就能看到她的鬼魂了吧。

吴逸咽了一口唾沫,手足冰冷。他想马上离开着个地方,但身体竟无法控制,还是呆呆地立在原地。这一定是因为恐惧而造成的吧,吴逸这样想。没关系,只要心中坦然,对生死不要在意,自然可以放松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艰难地向前迈一步,试图让自己向背离悬崖的方向前进。

当他迫使自己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的悬崖底下又有那种笑声传出来。他的脚突然变得异常沉重,让他提不起来。他惧怕得满头大汗,衣衫完全湿透了。他能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哆嗦。背后似乎有个暗黑色的影子一直从悬崖底下升上来,慢慢地接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背,站在他身后。吴逸能够感受到从那鬼魂身上透出的那股凉意。

谷雨!谷雨在哪里!吴逸喊着她的名字,竟没有声音,只有嘶哑而微弱的沙沙声。

冰冷地手指触及他秀长的脖子,沿他的肌肤缓缓地向前移动。吴逸顿时头晕目眩,瞪大着惊恐的眼睛呆呆得望着远方的丛林。

“吴逸——”那轻幽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我要把你偷走的东西要回来——”

黑暗中,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慢慢的隐现出来。没有眼珠,两个幽暗的空洞。没有鼻子,鼻梁上布满淤积的污血。没有嘴唇,白森森的牙齿龇在外面。那张脸上只有横七竖八的血管和肌肉,贴得吴逸很近,就在他面前,仿佛要穿过他的身体。

“啊!!”吴逸惨叫一声,挣脱那无形的束缚,没命得往山下跑。山坡陡峭,他整个人都滚了下去。锋利的岩石割伤他的皮肤,血汩汩地从伤口间流出来。

身后的幽灵还是不散,白色飘荡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吴逸支撑在地上,最后的一丝力量也消失了。他瘫倒在碎石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又像那次在山崖上一样,整个人痉挛抽搐起来,浑身上下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心脏,身上的皮肤像被火烧一样。

他左手哆嗦着,抓住不远处一块尖利的碎石,抓得很紧,连掌心被石子刺破也没有留意。猛得抬头,苍白的月亮狞笑着看着他。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转浓。清晨的薄雾升起来,却带着淡淡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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