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容慢慢的转过来,细长如剑的眉毛,没有城府的温柔自怜的眼睛,瘦弱无力的身子,一贯如浮云般的却苦涩的微笑。
黄铣发疯似的狂喊一声,怒火炎炎,悲啸穿过天际,森林里的每一根脉络震颤起来。
“羽翼!你也骗我!”这一声怒吼像一把利剑直刺到羽翼心里去,心痛如绞。他按住胸口,原来世人所说的心痛是这种感觉。
黄铣提剑冲向他,风雪也疯狂地尾随其后。当头一剑,要活生生地劈了他。
只有招架。火星四溅。宝剑在呜咽。
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剑。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招架。除了招架没有其它办法。金色的火花飞射。一剑又一剑,黄铣要杀了他,他却无力还击。泪水从白稚的脸上滑落,冰冻在冬夜里。
羽翼不停的后退,用手中的剑掩护自己。此时此刻,他除了剑,失去了所有。一幕幕美好的瞬间在脑海中闪过,宁愿错过,宁愿离开,可是我却没有选择。
白衣宫女焦急万分,她们少主的性情她们明白,他是那种哪怕让自己吃亏,也不愿伤害别人的“呆子”,可是他不应该在这个生死一线时候还优柔寡断!
“少主!我们必须在腊八前回玉龙山!”焦急的声音像当头喝棒。羽翼猛得醒悟过来,心痛的整个人像木偶一样,无法凭自己意愿行动着。
他大叫一声,错开黄铣的剑。奋不顾身笔直地从他身边穿过,动作虽快,但心情却凝重如泥,直取蓝乐风的首级。
“铮”,两剑相交,龙铮九天。一个白色的身影与他面面相对,挡在蓝乐风面前。太阿剑正气凌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提剑之人玉树临风,正气昂然,是卧剑山庄皇甫翌。
羽翼咬紧牙,两剑相交,各自的剑都荡了出去。羿剑高明如皇甫翌也吃了一惊,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活着与自己剑术一样高超的人。原来,那天在杭州城挡下柳絮那招的未知剑客竟然是他!
羽翼的手臂,后背,腿上的伤口让他的动作迟钝不堪,否则区区的皇甫翌怎么是他的对手?只是羽翼生来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而且从来不愿意和别人交手,所以他自己觉得被皇甫翌挡住去路也是理所应当的。他甚至以为蓝乐风和皇甫翌是念在旧情才处处忍让。他自己有负罪感,一点也没考虑到自己惊世骇俗的武功。他不知道他和当年的楚天崖已经一般无二。
“我以前就觉得你委委琐锁的面目可憎,原来是魔教妖人。”皇甫翌鄙视地冷冷看着他。
羽翼的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他没有吭声,他感到羞耻。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在孤独地战斗。其他人都要他的命,连黄铣也不例外。
他悲啸一声,像冬夜里孤独的狼,群山在月光的包围下,无际的苍凉。他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唳气无法控制涌上来。他通红的眼睛突然凌厉起来,握紧只属于他的嗜血剑。“滚开!我要杀蓝乐风和易紫钦!!”
这是我的声音吗?羽翼在心里直打哆嗦。这个声音——“挡我者死!!”
他提剑卓立,冷漠地环视周围。被他如刃的目光扫过,黄铣觉得寒冷。这种感觉竟然是他无数次战斗中所没有体会过的。黄铣冷笑,第二个柳絮,一样杀了你!
四道剑光突然向中间聚集,嗜血剑正面挡住了太阿剑,皇甫后退了一步,他看不清他剑招中的虚实。他舍不得以命相搏。羽翼的另一只手托住了紫龙剑,中指往剑刃上一弹,紫龙剑荡出,完美的角度恰好挡住蓝乐风的灵犀一指,紫光震颤着,光影重重。他一个倒翻,右手顺势收回剑,往黄铣肩头切去,黄铣不怕死地拿剑去格,但从空中落下的嗜血剑劲势实在太大,嗜血剑刃没入他的肩膀中,鲜血湿了衣服。
这一瞬间,四人已经被他迫退。人影倏进忽退,兔起鹘落。蓝乐风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你既然是九仙宫的人,楚天崖怎么还会教你武功?!”易紫钦高声问。
虽然蓝乐风已经猜到,但他还是和众人一起愕然。
“绝对不会!他是剑圣!”皇甫翌回过神来,烦躁地叫道。
“为什么不会。”羽翼目光冰冷,神经质地笑道,“他也是人,也会犯糊涂。就像你们看不清我是谁,还愚蠢地相信我。”为什么我会发出这种笑声?羽翼错愕地颤栗着。他感觉世界在他头顶上盘旋。我承受不住那么冷的声音,我要疯了吗?
“去死!”黄铣怒火中烧,他要亲手杀了他。背叛我的人都消失吧!
羽翼看到黄铣向他冲过来。黄铣的目光是坚定的,熠熠有神,无法让人忘记。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有决心,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他还是下定决心了!
难道我就是这样死去的?
也好。
“少主!”白衣宫女惊呼。她们不能让这次任务失败。
冷风从远处急掠过来,没有人注意,风的速度极快。两个白衣宫女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一转眼风声就已经在黄铣身旁,两道寒光隐约透着幽绿的光芒。是□□的颜色!!
“不!”羽翼举起了血红的嗜血剑。
魔教始终是魔教!黄铣看着迎面向他挥来的红光,让我们来个了断吧!他用尽毕生的力量,剑气破空的声音,整个空间在眼中扭曲,突然爆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四周所有的积雪刹那挥发成烟雾。
雷声过后,死寂。
黄铣面前,两个铁刃落下,落在空荡荡的枯草地上。
羽翼支撑着已经麻木的身子,迟钝地找到了地上被嗜血剑打落的暗器,在心里确认了一下,松了口气,裂开嘴笑。他呆滞地抬头,在他模糊不清的眼中,黄铣像以前和他吵架一样,瞪着他。
他的轮廓,他爽朗的笑,不会突然消失吧。羽翼伸出手去够他面前的人,却找不到自己的手。算了,只要黄铣活着,他英勇的样子就不会消失。真令人羡慕啊。
他露出了一丝惨淡的微笑,然后红色的血从他口中不可抑制地流出来。死灰色淌着血的脸在月光下,让人看了心寒。没有人会觉得痛心,只会觉得恶心。
失去知觉的羽翼,在能够看到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之前,看到在不远的地上躺着他的嗜血剑,还有紧紧握着剑的苍白的手掌。
光线突然之间暗了,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传来呼喊声,分不清楚是谁在叫他。
他梦见自己沉入一个深潭的水底。水底很深,没有光线,没有温度,没有声音。他安静地蜷缩在水底,真希望永生不会醒来。在这里,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自然也不用恨任何人,心就不会痛了。
昏昏沉沉中,那个安逸的水谭不见了。他不停在黑暗中摸索徘徊,找不到出口。他烦躁,他沮丧,他悲伤,打不破黑暗的束缚,他只不过是很渺小的一个人啊。
有一天,他突然碰到一个孩子。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只是感觉到一个孩子在他面前。那孩子眼神痴痴呆呆的,坐在地上,仰着头,头顶上不过只是黑暗,他却执着地一直抬头看,近乎癫狂。
羽翼很奇怪,问他:“你在看什么?”
那孩子向他笑笑,用手指着上面,说:“你看啊。”
羽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很耐心的问,似乎和那个孩子很投缘:“你指哪里啊,我怎么看不见?”
孩子奇怪地看着他,说:“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么美丽的白云,白云上面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五彩的龙在宫殿外飞舞,漂亮的神仙姐姐驾着银河星星缀成的车,头上的银饰一闪一闪……”
羽翼觉得这孩子的音容笑貌很熟悉,他清澈的眼睛像湖水一样印着羽翼的身影。羽翼突然间发觉脸上都是泪水。
猛然间,他面前一道光芒划过。黑暗被那光芒划破,阳光从划破的缝隙中渗出来,光线越来越强烈。渐渐的他看到了洁净的蓝天,温暖的白云,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大地。
他什么都看到了,宫殿,蛟龙,银河……所有的景物明晰起来,他欣喜若狂,泪如泉涌,跪下去膜拜天地。“活下去,你才能看到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他听到一个让他定下心来的声音在即刻消失的黑暗中回荡。
他揉揉眼睛,身边是天山的雪,洁白无暇,他看到山峰间有一排低矮的石屋。石屋里没有任何陈设,在雪山长年累月的冰封下,屋子里连床被子也没有。
许多小孩锁在山谷中的石屋中。那些孩子手中握着锈烂的剑互相打斗着,金属交击的声音嘈杂不堪。但是,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孩子却抬着头盯着蓝天,手紧紧抓着石栏,身边安静地躺着一把烂掉的柴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哀愁。他的思想挥洒在空中,自得其乐。
一个中年男子在石栏前停下,他身材高大,衣冠朴质,身佩青色宝剑。那孩子看到那男人,痴痴呆呆地对他笑了一下。
那男子看到这男孩,很奇怪地问,声音柔和:“你们宫主不是说了吗,练不好那些剑法就不能吃饭。”
那孩子却一点也不犹豫地说:“可是我太笨了。反正都没得吃,我又为什么要做不喜欢做的事。”
那男子笑着说:“想不明白落霞怎么会找你?你想不想跟我学?跟我学就有饭吃了。”
孩子却没什么大反应,问他:“跟你学,晚上能看得到整个天上的星星吗?”
那男子大笑,“能。”
羽翼笑了笑,不去看他们。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少主。”他听见有人在叫他,是冰儿的声音,他急忙回过头去……
他的眼睛迷了一下,突然浑身上下被针扎一样的痛。幸好还痛着,证明他还活着!他听见冰儿大声的叫:“霜儿,少主醒了。快拿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