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首阳山中的气候愈发清冷,晨风吹来丝丝入骨,苏雯不禁瑟缩成了一团。吕益张开双臂将她护在怀中,行到一处风口时,侧身以背抵住山风袭来。
许濯知道吕益的心思,于是和吕益对调了在商队中行走的位置,让吕益走在众人之中,自己则冲在前排开路。
行走了两天之后终于出了首阳山,阳光重新变得刺眼起来。
商队的人马也纷纷舒了口气。山中的日子吃不饱也睡不足,还要时时防着山贼来袭,精神和体力都十分疲惫。
出了首阳山南行不得不经过一小县城,洛施子安排人马先在城外驿站修整。然后问吕益和许濯要不要与自己同去县城中逛一逛。
吕益向来把洛施子认作大哥,自然愿意与他同去。但苏雯被山中的湿气缠住,后心着凉,微微有些咳嗽,吕益又不忍离开。许濯对吕益道:“我陪洛大哥进城便好,你只陪着苏妹子便是。”吕益点头。
商队备有些驱湿气,散寒气的草药,吕益借了驿站的伙房去煎药。他点火的手脚麻利,煎药却是外行,一锅药水煎好后已泼了大半。
许濯与洛施子未带半点货物,只带大批银两便进得城中去。佛坪县城不大,但城中开市极早,辰时三刻铜锣响过之后,赶集的人便陆陆续续挑着货担摆出商品。瓜果蔬菜,锁匙奇玩,品类繁多。
但开市不一会儿,便有官吏来巡市,每到一处伸手索要税钱,做买卖的商人多数都是摇头叹息。许濯听到一老者小声抱怨:“尚未开市,先收五钱;午间歇市,还收二钱;傍晚闭市,再收三钱。每天十钱,雷打不变。”
许濯问道:“税钱每月交一次即可,为何天天要收?”老者叹道:“官爱财,商人难做。”洛施子倒是舒展了一直紧锁的眉头:“爱财便好办,只怕他清如水。”
听洛施子这么一说,许濯猜出了他进城的目的,无非是为那批货物免去检查而事先打点官府。于是叹道:“如洛大哥般财大气粗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苦了小商小贩。”
二人随着巡市的官兵一路前行,每到一处,赋税者皆是摇头太息。有些小户手头拘谨交不出税钱,官吏便动手摔挑担,砸货摊,驱逐出市,不予贸易;有些小户交的钱额不足,官吏掏出纸笔,一分一厘也要记入账中。
虽说辰时便已开始,但日上中天之时官吏才巡市完毕,商人们的买卖才开始做起来,集市上人也才渐渐多了起来。
晌午时刻,二人在县城中最好的酒楼点了二斤牛肉和一斤黄酒。许濯想到要去官府打点,就又对商队的货物好奇起来,问起洛施子,洛施子只顾喝酒,笑而不答。
末了,洛施子道:“许兄弟和吕兄弟相同年纪,却是不同的性格。吕兄弟做事从来都只做不问,许兄弟却要前后斟酌一番,莫不是信不过我?”
许濯忙端起酒杯敬道:“小弟只是多个心思。这货物分好坏,贿赂分大小,小弟如果知道洛大哥运的是什么货,也可方便参谋送个什么礼。”
洛施子先干为尽,笑道:“我不是怕许兄弟知道,只是怕知道了麻烦。如果许兄弟能加入我的商队,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届时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濯心领神会,也不再追问。
县城一街贯通南北,着实不大。许濯和洛施子略打听了一下县衙的地址,便经由偏门进入了知县居所。刚进门时,门子见洛施子相貌奇伟还有些怠慢,但瞟见身后背的鼓鼓的行囊,又恭敬起来,速去禀报。
知县听说是回鹘的阔商前来拜谒,身着便装起身相迎。洛施子也不避讳,把带来的包裹往地上一搁,单听掷地的声响便知里面装的不是俗物。
洛施子不会说些汉人的官腔,于是许濯拱手行礼道:“我等行商途径贵宝地,闻听大人在此,特来拜谒。手头只备薄礼,还望知县大人不必见笑,收下给夫人添几件衣裳,权当下官孝敬。”说罢,解开包裹,露出红绸包裹的一件一尺见方的木匣,交由门子呈上。
知县微微掀开木匣,倪眼一瞧,便知道其中的分量,于是伸手捋了捋嘴角的胡须,咧开了嘴:“原来是远道的客人,胡某有失远迎。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他们给个照应。我这佛坪地小,不及款待二位,待二位返道之时,胡某定当出城相迎。”
许濯再拜以示恭谢,知县抬手恭送二人出门。
出了知县私宅,洛施子拍着许濯的后背,笑着说:“许兄弟真是会讲话,你若没有任务在身,我真想收你入我们商队。”
即已打点好上官,下官自然放行。浩浩荡荡十几只胡杨木箱子,一箱均未开启,也顺顺当当地进入了佛坪县中。
商队的人在城中添置了些衣物和干粮,特别给苏雯添置了一袭棉衣。
晚上住店时,威武镖局的镖师们搬着厚重的实木箱子,依然有人在旁值守,容不得旁人靠近。
夜半十分,许濯起夜小解,看见洛施子的房中还亮着灯,一时好奇心起便蹑到墙根下去探听房中动静,但久不闻人声,得知洛施子并不在房中。正欲回房,又看见洛施子和两个商人往回走,于是躲在了树丛中探听动静。
洛施子与商人们皆是用维吾尔语交谈,许濯无奈。但方才见他们是从放箱子的地方回来,想必是去盘点货物。于是许濯也顺着他们回房位置,找到放箱子的地方,掏出细铁丝拨开门锁,只见十几箱货物整齐地码放在墙角处,每个箱子左、右、前方各有一锁。
打开箱子的三把锁费了许濯不小的功夫,箱子里的金属物件映着月光泛着丝丝寒意。
许濯抽出一把,是柄半弯的马刀,刀口锋利无比,掂在手中颇有份量,一看便是回鹘的工艺。再往里面看过去,有长的短的匕首,各种弯角的马刀,都是兵器。
晚唐自穆宗开始推行禁刀令,明令各铁器作坊不得私制超过二尺长的刀具,兵器的贩售在中原近乎绝迹。也难怪回鹘的商队运些兵器进入中原。
这批道具的数量巨大,如果不是买主已定,洛施子定不敢大批运送入蜀。既然买主要买下如此多的兵器,那么目的除了武装军队,更无其他。
有人在蜀地私自练兵。许濯想到此,便觉得此行入蜀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