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唐·李商隐
引子
月色淡如轻烟。
天地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红楼小筑中，一个黑衣妇人面墙而跪，红烛映出她清冷的身影，仿佛亘古以来她已经跪在那里，一个青衣少女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美丽的脸上一片苍白。
这么多年来，她所受的都是冷酷无情的教导，每一天她都要陪着黑衣妇人在这小楼中，仇恨着一个她从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更深寒露重九宵。
黑衣妇人终于回过头，她的脸更是苍白怕人，但这张脸竟是交叉纵横满布伤痕，找不到完整的一处地方，令人触目惊心，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还留有昔时的动人。
无论谁见到这样一张脸都会由心生寒起来，但青衣少女却面对了整整二十年。
黑衣妇人冷冷地看着青衣少女，道：“锦瑟，你过来。”冰冷的声音比她的人更无情。
青衣少女锦瑟垂下头，走到她的身边。
黑衣妇人在她看不到的死角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缓缓道：“去杀了他。”
锦瑟一震，霍然抬头，只听黑衣妇人一字字道：“我等了二十年，已经等不及了，我今天晚上就要他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诅咒。
锦瑟无言，因为她很清楚，她是个孤儿，从小为黑衣妇人收养，从她第一眼见到黑衣妇人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使命，甚至有时她感觉她只是为了杀这个人而活着。
黑衣妇人伸出干枯的瘦手从身上取出一支断剑，锋芒逼人，剑气冲天，冷冷道：“我要你把这支剑插在他的胸口上，让他知道一剑穿心的痛苦。”
锦瑟躬身接过，秀目一转，却见断剑上刻着四句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正是唐时诗人李商隐所作的《锦瑟》中流传千古的名句。
诗似乎还未写完，却是断剑已不可再续。
字体潇洒脱俗，但诗中所寄的相思之情却如此沉重。
黑衣妇人平日最喜欢吟这首诗，还为那少女取名锦瑟，只是每次一吟完，总要大发脾气，不论对她还是对锦瑟都是一种折磨。
烛泪点点滴滴已长，黑衣妇人木然而立，拂袖道：“你可以走了。”
锦瑟轻声道；“师父请多保重。”
黑衣妇人看着她纤秀的身子离开小楼，突然竟放声狂笑起来，笑得就像是个疯子，天地间充斥着这种疯狂的笑声，但一行热泪却从她已经残败不堪的脸上流出来，在明月下像是一个轻易破碎的梦。
第一章相思剑
天阶夜色凉如水，庭院丹桂正飘香。
楚相玉独立在夜风中，，衣诀随风飞舞。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楚相玉还正当盛年，但他的心境却实在苍老的多，每到这一天，他都难以成眠，对江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
犹其是今天，这种感觉更来得尖锐。
明月凄清，空气似乎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杀气。
楚相玉一直神游天外，等他惊觉杀气如华时已经见到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好像突然出现，又好像早已站在那里，只是他现在才发觉。
楚相玉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她隐在月色中，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身子，披肩的秀发。
楚相玉一怔，脱口道：“姑娘…”
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我是来杀你的人。”
楚相玉听得清清楚楚，他绝不是胆小的人，但刹那竟觉得恐惧，忍不住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那个少女缓缓吟道：“清风如梦寄相思，远飞望乡盼君归，相思春梦了无痕，泪眼相对已成空。”
楚相玉陡然大吃一惊，失声道：“相思小调？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个少女走出月色，她的脸虽然非常苍白，却美得令人心碎。
楚相玉凝视这张清艳凄楚的脸，目光已变得朦朦胧胧，突然□□一声，喃喃道：“可儿，真的是你么？”
那个少女怔了怔，冷冷道：“我不是可儿，我叫锦瑟。”一顿道：“薛锦瑟。”
楚相玉如梦初醒，一字字道：“薛锦瑟？”
锦瑟点点头，道：“二十年前，你伤害过一个女人，从此改变她的一生，你难道已经都忘记了？”
楚相玉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痛苦地摇摇头道：“你是她的女儿？”
锦瑟道：“你错了。”
楚相玉嘎声道：“我错了？”
锦瑟冷冷道：“我是她的弟子，师恩情重，我一定要为她向你讨回一个公道。”
——这个公道却是要用人命和鲜血作为补偿。
楚相玉怔怔地望着她，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我等今天也足足等了二十年。”他似乎想把二十年来的伤怀，后悔，无奈，牵挂全部释放出来，叹息在风中像是一曲断肠的悲歌。
锦瑟听着这一声长长的叹息，也似呆了呆，道：“你不怕死么？”
楚相玉淡淡道：“千古艰难惟一死，但我若死在你的手上，绝不后悔。”
锦瑟一咬牙道：“好，二十年的旧怨，你我今朝就做个生死了断。”
楚相玉目中神光暴长，道：“你的剑何在？”
锦瑟袖中即时飞出一剑，竟然只得一半。
——这正是她临走时黑衣妇人所赠的那支断剑。
楚相玉盯着那支断剑，悠悠道：“她连这支剑都可以折断，她对我的恨真的这般强烈。”
锦瑟突然奇怪起来，道：“你见过这支剑？”
楚相玉一字字道：“此剑名为相思。”
锦瑟惊呼一声道：“相思剑。”
楚相玉脸色也变得出苍白起来，道：“不错，古老相传，这是一支不祥的剑，当它出炉之时用的是一对痴男怨女的鲜血炼制而成，所以剑上就附着那对男女的魂魄，戾气极重，无论是谁得到这支相思剑，一定会被怨灵戾气缠身，逃不开恶运，在我之前已经有十三个人间接或直接死在剑下。”
锦瑟失声道：“为什么这支剑会在家师手上？”
楚相玉黯然道：“二十年前我初出江湖，自视甚高，根本不会相信这些所谓的传说，得到
相思剑所以转赠给你的师父，当做定情信物。”
锦瑟退后一步，一再变色道：“莫非就因为这支剑是魔剑，你们彼此变成仇人？”
楚相玉的目光已变得很遥远，道：“我也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得到这支剑，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锦瑟沉默下来，但眼中仿佛又看到黑衣妇人那张狰狞满是伤痕的脸，听到她冰冷诅咒般的声音——既然这支剑充满不可思议的魔力，黑衣妇人却给了她，难道黑衣妇人也要她一生为情所困，为情而死。
这个想法使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起来，却冷笑道：“不必废话，动手吧。”
楚相玉自怀中取出的却是一把铁扇，他所练的“阴阳神扇”本来就是武林七大奇门兵刃之一，非比寻常。
锦瑟目光闪动，娇叱一声，人剑齐飞，她虽然是女孩子但力气竟然不小，这一剑的声势简直有些疯狂，只知进不知退。
楚相玉显然一惊，脱口道：“好快的身手。”但身形绝不比她慢多少，一闪已经不在原地，连随展开折扇正面，其上似乎还写有几行大字，扇骨向下一沉，压住剑尖，锦瑟冷冷一笑，皓腕暴翻，反手一剑竟从中间笔直穿了过去，楚相玉大骇，想不到她在这么短的距离，出剑还敢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一迟疑肩头已中了一剑，裂帛声响划破长空的寂静，鲜血几乎溅在锦瑟的身上。
锦瑟突然一怔，站在原地，缓缓抽回剑，剑上犹带着一滴鲜血，此刻的明月变得凄厉，开口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原来她看到楚相玉的扇面上也写着这首《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