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嘉书院就是苏悦读书的地方,也是张雪澜教书的地方。
书院不大,但名气不小。
裴老院长以前当过官,后来告病回乡,却仍是当朝大儒,朝中好几位大人都是他门生,所以裴老院长在读书人心里很有地位。不过书院里的学子喜欢老院长的不多,喜欢他孙女裴小妍的却不少。
七岁的裴小妍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张小脸粉嘟嘟肉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这样的小姑娘,自然要比严肃而满脸皱纹的裴老院长受欢迎了。可以想见,在裴小姑娘长成裴大姑娘的不久的未来,这种倾斜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蓬勃下去。
话又说回来,学子们虽不喜欢裴老院长,却尊敬他。尽管书院规矩多,但大家光冲着这裴老院长,也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来。那些有学问的,也愿意到这儿来教书。别的不说,能将张雪澜这样不屑于任何条条框框的人给招到书院里,就很让人叹服了。
张雪澜是张老爹与张大娘的独子,他本来很为此而高兴,毕竟,村里最有学问的人是自己的爹,村里最仗义的是自己的娘,但他后来又发现原来村里最喜欢张罗别人亲事的也是自己的娘,就不怎么愉快了。
于是,在张老爹的默许下,他假称下山赶考来躲避娘亲对婚事的张罗,又在张老爹再一次的默许下找到书院的裴老院长,毛遂自荐了起来。
尽管一开始裴老院长基于爱才之心,劝他先参加科举——要作先生,不也得先有个功名吗?
哪知后来在张雪澜的一再坚持下,终于也激起了几分豪情,破格让他留在了书院里。本来张大娘知道后很生气,但回头一想,以后村里的孩子也能到正统书院去读书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更且那山下的姑娘也很多,指不定哪天就能盼来一桩亲事……
钓鱼是张雪澜的爱好,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闲情雅意,而是小时候他要坐那发呆的时候,娘亲总会三不五时来打搅,于是他只能抗着鱼竿跑到溪边钓鱼去了,这样一来,张大娘也满意,他也满意了。
渐渐地,他就养成了一边钓鱼一边发呆的习惯,这不,他又神思转到千里之外去了,连河水变了颜色都没发现。
不多时,就从河里冒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女子。张雪澜没怎么害怕,因为这女子刚趴上岸就昏过去了,当然,他不害怕的另一个原因前面已经说过了,他正神游物外呢……等回过神来,他感到有些难办了。
河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那姑娘身上发出阵阵腥味。张雪澜不禁思考——该不该救她呢?有学问也有麻烦的时候,比如现在,“东郭先生”的故事第一个跳出来提醒他,好人可不能随便当……
当然,过了没多久,他才发现自己的这种思考毫无意义,因为他已经将那姑娘背了起来。哎……这随了张大娘的急性子下次可要不得了,张雪澜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将那姑娘背进了屋。
屋子是茅屋,是他贪图方便在河边搭的,不住书院的时候,他也常在这儿歇脚。这茅屋离城里不远,离山上不近,刚好让他清静。
此刻张雪澜替那姑娘随便裹了下伤口,才发现她受的伤可真不轻,大概是被什么大刀给砍的吧,又长又深的切口贯穿整个脊背,刚想到这,张雪澜又感到难办了。
男女授受不亲啊……
咋现在才想到这一出呢?万一姑娘醒过来……张雪澜头痛了。学问太好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只求这姑娘不懂啥学问就好。
正当他踌躇着的时候,那姑娘突然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角:“俺,俺……是……”没说几个字又昏了过去。
这下张雪澜头大了——这姑娘不会急着要告诉他她是谁吧?姑奶奶您是谁我可真不想知道……我只是顺手救你罢了,张雪澜叫苦连天。不多时,那姑娘又胡言乱语起来,这回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啦。
她发烧了……张雪澜有些害怕了。当年苏夫人也是这情状,再这么下去,不死也得成第二个苏夫人。于是他只得连夜赶去城里,找了个李大夫来。
李大夫不是什么名医,但治病倒是有一套,城里什么镖局武馆的武师受了伤,找他准没错。
可惜张雪澜原本不认识李大夫,不然他一准不会找他,原来李大夫不仅认得他,还有个像极张大娘的性子——特爱走亲访友。这样一来,张雪澜茅屋里住着个年轻姑娘的事,明早一定会传遍城里各个角落。
但人都找来了,张雪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见李大夫摇头晃脑一番,就刷刷刷开了张方子,还叮嘱这姑娘得好好休息,不能随便走动,云云,说罢还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把个张雪澜看得一愣。
好在那姑娘又睡了一日就醒了,醒来就见到了顶着两个大大乌眼的张雪澜。
“姑娘,你可记得你是谁?”张雪澜试探地问道。
“我?我……”那姑娘茫然起来,照那架势,似乎就要成为第二个苏夫人了,还好她一回神就发现了自己衣冠不整——其实是包扎伤口必须弄成那样的——抬手就给张雪澜来了一巴掌。
张雪澜挨了一巴掌,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脑袋没被水浸坏……至于一巴掌么,他倒觉得那是他该受的,这下好啦,不必担惊受怕了。
那姑娘不是傻子,不久就发现这是打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张公子,真……真对不起……”误会澄清之后,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张雪澜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姑娘言重了……呵呵……”他是真的高兴,看来这姑娘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原来这姑娘叫艾棠,是江湖上三贤门弟子,前几日遭到仇家追杀,失足落水……说来也巧了,艾姑娘要去的地方正是颖嘉书院,要找的人也正是裴老院长。
“艾姑娘,你这样可没法随便走动,不如有什么事我去带个口信,也好让人放心。”张雪澜好心建议,却不想艾棠像是记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情。说什么都要亲自去找裴老院长。
“这几天……你也别回书院了……”说着艾棠就挣扎着朝门外走去。
“艾姑娘,等等,大夫说你还不能……”还没说完,张雪澜就被艾棠一推,艾姑娘力气可真大,都快赶上苏夫人了,张雪澜甩甩脑袋,正踌躇着要不要拉住艾棠的时候,就见她身子晃了晃,又倒下去了。
这下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