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瑜的归来,更是加固了百道盟在二十一宗中的地位,没有人敢和不死树的主人做敌人,没有人敢质疑不死树强大的灵力。
阿易与姜千儿的缔结,维持了人界近两百年的平衡。那么景承瑜的郎君,必定会是景承玮千挑万选出的英才,坐上二十一宗的第二把交椅。
故而景承瑜的洗尘宴,也是二十一宗各青年才俊向景承瑜求亲的擂台。
是夜,景承玮命人拿来了他选中的妹夫的简介生平给妹妹看,这些人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样貌品行俱佳的公子,是可以做他左膀右臂的人。
然而,景承瑜并不关心,她的心中只有心许很久的晚灯公子,只此一人再无其他,“兄长,我想要嫁给晚灯。”
景承玮沉下脸,“晚灯我最为了解,他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他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吗?”
景承玮嗔怒道:“就算我把刀架在晚灯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娶你!我跟你早就说过,你太像阿易了!他的心里容不下第二个阿易!”
“可我不是阿易!”景承瑜嘶吼着,愤怒着。
阿易这两个字,对别人而言或许是维持了人界百年安定的人神,是姜千儿的爱妻,是不死树的第一个主人。可是对景承瑜而言,阿易是遮住她光芒的布,不论她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都会被扯上阿易的影子,被拿来比较,被称作是第二个阿易。
他们说,她长得像阿易。
他们说,她是阿易的转世,是阿易留在人间的救赎,是当之无愧的圣女。
他们说,她是阿易选中的继承人,是不死树的理所应当的主人。
他们说……
他们却从来没有说过,她曾拼命练功差点走火入魔。
她只是想要拥有兄长的庇护,不想因为半妖身份遭人唾弃,却因为相貌有几分像阿易而被推上圣女的位置成为替身,为了兄长的宏图而拼命修炼。她也曾在不死树前九死一生,差点被不死树的灵力反噬。她用所有的办法企图摆脱阿易的影子,可不管她做的多好,只会被说成是理所应当,被说成是阿易赋予她的使命。
可是,她只是景承瑜。
也是因为阿易,晚灯才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也是因为阿易,晚灯永远不会娶她。
景承玮看着倔强固执的妹妹,他不知如何回应。
他利用她,从找到景承瑜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利用她,利用她与阿易的相似扶她为圣女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利用她的半妖血脉,想短时间内提高她的修为来让所有人肯定她是阿易的继承人,却差点让她走火入魔。
他的地位不容撼动,他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替他守住不死树,他不惜偷犯禁忌,找到了魂魄移身的方法,用百条人命为引子,将阿易残存的气息移到了景承瑜身上。终于,景承瑜靠这气息降服了不死树,成了当之无愧的灵职继承人“小易姑娘”。
他是有愧疚的,所以不论景承瑜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可是,只有晚灯这里,他办不到。
晚灯是阿易从焚沟救回来的妖,是唯一能以道者身份出入在百道盟的妖,是阿易身边最忠诚的人。
阿易被害当晚,晚灯拼了命也没能从姜沙刀下救了阿易,他自责于自己不够强大,自责不能保护阿易,没有人知道他在不死树下经历了什么,才浑身是血,带来了不死花。从来没有人见过不死花,那是独一无二的修炼奇物,他却只用来锁住阿易破碎的灵魂,用血肉滋养,以求阿易复生。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她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从此,那朵花成了他的武器,他要让阿易看到他一步步变得强大,他要让阿易的美永远开在不死花的苞间。
阿易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晚灯以后听景承玮的话,经营人界的平衡。
他听了,景承玮的每一个命令他都完美地完成。
所以晚灯察觉景承玮要让景承瑜做阿易替身的时候,他即使再生气,有再多不满,也从未说过一句反对。
他听阿易的话,所以不会反对。可他爱阿易,胜过爱自己,他不希望世界上出现第二个阿易,即使是替身。
他不喜欢景承瑜,亦或说,是从心底排斥,厌恶,他讨厌有人取代阿易。
阿易,没有人能取代。
景承瑜对着盟主行了最大的礼,“盟主大人,我此行损耗太多,先行回去休息了!”
景承瑜走之前摔了下人手中的简介生平来宣泄不满,但她知道,即使她有再多不满也都于事无济,她的只长还是会亲自选一个能力最强的人做她的夫君,而后苦口婆心劝她,如果她誓死不从,她的好兄长一定会不择手段让她顺从。为了他的宏图,妹妹的幸福和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她回到房间,拦住了点灯的侍女,独自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双手环住膝盖。景承玮找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躲在母亲的尸体之后。
母亲是妖,为了躲避人族的追杀已经是满身伤痕,又为了生下她耗尽了力气。她是半妖,没有母亲的滋养便凭着本能吸食母亲的鲜血,疼痛难耐的母亲索性将所有的妖力传给了女儿。妖力越多,妖生长得越快。景承玮凭着亲人之间一点点联系找到她的时候,景母已经变成了一堆皮包骨,妹妹已是三岁孩童般大小,她害怕地躲在母亲尸体后面,好不可怜。
景承瑜尚小,不懂得掩饰妖力,这样的她在景承玮身边过于危险,随时可能被修士发现而后不止是景承瑜,就连景承玮恐怕也会被识破身份性命难保。
不得已,景承玮将妹妹交给了最信任的手下——夕阳。夕阳是半妖道的首领。
后来,半妖被驱逐到了蓝塔,景承瑜在贫瘠干旱的蓝塔度过了十五年。十五年后,她终于学会了控制妖力,哥哥也将遵守承诺接她回宗。
可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不是哥哥的万般宠爱,而且更加辛苦的修炼和利用。
“承瑜,你就帮帮兄长,等我安定好百道盟……”
“承瑜,只有你能帮我,我们是能做修士的半妖,我们可以创造更宏伟的人间……”
“承瑜,相信我,只有足够强大,我们才能把夕阳哥哥他们也接回来!蓝塔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夕阳哥哥一定也想回家……”
可是,可是,要多强大才算强大?
像阿易那样强大吗?
景承瑜看着掌心强大的灵力,将它凝聚成不死树的样子,默默问自己,“这样,算是强大吗?”
她掌心的不死树突然开始扭曲,消散成一缕白烟。她自嘲似地扯着嘴角浅笑,而后近乎疯狂地哭泣,“假的!都是假的!哥哥啊……我的强大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你的宏图是假的,接夕阳哥哥他们回来也是假的!是不是你把夕阳哥哥他们送到蓝塔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要接回来啊?”
凝神的景承玮好像听到了妹妹无声的呐喊,紧紧地皱了下眉。
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夕阳长什么样子了!
夕阳的眉心,好像有个红色印记,是赤狼妖族特有的。夕阳是妖,纯粹的妖!他留在人界是因为跑的太慢了,到漩涡大道的时候,妖界的门都关了……
于是,他跟着姜千儿到了百道盟,做了半妖道的首领。
半妖在人界生存尚不容易,何况他还是个狼妖,全身毛发都是红色,耳朵都还是兽耳,尾巴也会经常露出来。所以为了生活,他只能努力提高妖力,修炼御术之法。然而,为了给修士们一个“公道”,他的妖力被阿易封印了一半,阿易说,等你到了没有人族的地方,这个封印会自己解掉。
也不知道,远在蓝塔度过了近百年的夕阳,有没有比原来更强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兽耳和狼尾还在不在?
景承玮为了不被识破半妖身份,伪装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模样,发丝中夹杂着淡淡的白,浅浅的皱纹挡住了年轻时的锋芒,眼睛里却仍然英气逼人。
也不知道,夕阳做为妖,现在与从前的模样相差有几分?
还有鹿可可,红颜,水银木他们,景承玮答应过他们,一定会接他们回来的……
他一直在等待和制造时机,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悄无声息把百道盟所有首领长老换成主张人与半妖共处的人,又花了很多精力心思对付二十一宗中那些意图要将百道盟取而代之的人,他命人暗中杀过很多人,又得费心思伪装成自然死亡的样子,免得引火烧身。
近一百年的时间,百道盟才变成了真正昌盛的宗门之首,而不是依靠姜千儿或阿易或景承玮等人实力的强大来震慑压制不满的百道盟。只要百道盟能在下一次赏花宴中拔得头筹,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但是,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对付长老们和外人,而忽略了百道盟内的提升,百道盟的修士也逐渐习惯了被盟主的强大庇佑,变得懒散、傲慢、高人一等。为数不多崭露头角的都用来替换首领了,百道盟现在的弟子中,可以说没有一个在御术修习有天赋的,赏花宴,必定会输。宗门之首百道盟没能拔得头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看来……看来……是时候接回夕阳他们了!
景承玮长叹了口气,已经想好了接他们回来的理由,不由得为自己的聪明而自豪。
他暗暗盘算,“那承瑜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