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河定了定神,将门一把推开。
里面光线很晦暗,只有窗子旁边挣扎出几缕温暖的光。楚休河抬眼,望见空气中浮动流金的细小尘埃,和一眼便可遍观全貌的简单陈设。
楚休河掩住门,轻手慢脚地走动几步。绕过圆木桌,转过屏风,眼睛一瞥,眼角扫见在窗边的软榻上,睡着一个人。
那人年纪似乎比楚休河大个两三岁,模样精致,身着白色衣袍,衣摆袖口绣着暗金色花纹,腰间别挂着环佩,周身都是大家子弟的骄矜贵气,他阖着眼,眉宇疏离,像是浸水的暖玉,雾雨的古镇,一派的温淡沉静。
好漂亮的人,倒是与这磕碜的地方毫不匹配啊。楚休河心下暗想。
这个人,应该就是所说的三少爷了,倒是俊俏。楚休河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稍后欣赏够了便收了回来。
天气湿冷,外面的冷风阵阵,少年睡在软榻,靠近窗子,难免沾染寒气。为了防止大金主染上风寒,楚休河在屋子里找了一条薄毯盖在那少年身上。
等做完一系列的事情后,楚休河寻了一个凳子坐下,无所事事地四处乱瞟。
来了这么久了,也没谁过来看看,看样子,他这三少爷当得实在过于委屈了,看这院宅冷落的,也没人给收拾收拾,破败不堪地像个废宅。
“唉,未来堪忧。”跟了不受宠的三少爷,楚休河有点惴惴难安,脑海里一直飞过电视里演过的宅斗,像什么陷害啦,下毒啦,欺凌啦等等。
时过一炷香,那少年还没醒,楚休河却是拄着脑袋等得昏昏欲睡。
日光轮转,软榻上的少年慢慢地睁开眼,他眼帘张合几下,才终于缓过神来。他的眼睛很好看,瞳若琉璃,光色清浅,是舒淡的茶色眼眸。
东方或看见身上的毯子,眸子里闪过茫然。他直起身环顾四周,才终于发现蜷缩在椅子上的小小一只。
东方府招新一事,东方或也是知道的。以前招新送来南苑的仆从,都是大少爷二小姐不要退回来的,手脚不怎么麻利,还喜欢背后嚼舌根,索性他全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住着。
但是前几日,唐管家对他说,按年纪,是他该上学堂的时候了,应该选一个书童,陪读。
所以,这个个子还没他高的小娃娃,就是他的书童?东方或有点怀疑。他下榻走到椅子前,几乎是俯看眼前的人。
长得不错,还算入眼。良久,东方或评价说。
“喂喂喂,起来了。”东方或抬脚踢了踢桌腿,姿态异常张扬。楚休河被踢得摇动的桌子晃了一瞬,差点趴在地上。
我去,什么玩意儿,地震了?楚休河眯起眼,逆着光看见身前立着一个人。
“吆,三少爷醒啦?”待意识到是谁后,楚休河弯了弯眉梢,露出一抹甜笑。她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椅子,发挥狗腿子的百分之二百的精神,谄媚说,“来来来,少爷您请坐!”
东方或不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敛袍坐下,姿态慵懒,声如坠玉:“你就是,唐天那厮找来的书童?怎得这般……”他的声音很淡,尾音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促狭调侃,话到最后又似乎顾忌什么,没有说出口,又吞回去了。
楚休河站在一旁,心里揣摩三少爷的心思,他大概是嫌弃自己年纪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转念又一想,要是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怕不是要直接赶出去了——那可不行,我还需要挣钱呢。
按照套路,她应该卖个惨,博取同情,但事实证明,她实在不会。楚休河侧着身,用指甲抵着手心,死命一掐,但是除了有点疼,别的毫无感觉,别说出泪了。
“请三少爷放心,我虽说年纪小,但穷人孩子早当家,我肯定鞍前马后,把你照顾地舒舒服服的。”楚休河挂着职业假笑。
“算了,留着吧。”东方或捏着眉心,语气淡淡,“你随便挑一个房间住,咱院子里就俩人,也没什么规矩。”
东方或处境不怎么好,楚休河算是一早就知道的,具体缘由却是不明。
他虽说是东方府三少爷,但是地位形同虚设,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子都可以对他嗤之以鼻,没有华丽的宅堂,没有仆从婢女,只有落叶飞尘的旧宅,和一个现在个子没他胸口高的小书童,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行吧,看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好好照顾他一番吧,楚休河心想。按照年纪,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近三十,东方或都可以当他儿子了,权当是母爱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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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休河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工作原则,挑选了一间距离三少爷挺近的房间,好服侍。
房间四面环窗,北窗一面是广袤苍翠的山林,具是一片浓郁的绿色,其间设置清雅简洁,棕色实木雕花门窗,雪色绣纹帷帘,一床一桌一椅,角落里还有几盆未有开花的盆栽。
等一切都安排好后,天色渐昏,日头已经落入西山,晚霞四起,天边还有几点星子闪烁。
楚休河捏着帽檐,走出东方府,沿路买了米面醋,想了想,又提了一壶酒。
想着明天正式上岗后,就只剩楚爷子一个人在家了,心里难免有点不舍和忧心。但又没办法,这里不比蓝星,没有养老金,只有酒肉臭。
路上很安静,已经没有多少行人。镇子上空燃起了炊烟,沿路的各家各户都环着篱笆,门旁堆着草垛。
楚休河出了镇,走向清水河畔。
等到了茅草屋,还没开门,楚休河却是已经瞧见烟囱里飘起的青蓝色烟气。
不寻常,还有这难以言说的焦糊味……
坏了,早上的鱼!
她抬起帽檐,推开门就冲进去,只见里面烟火幽幽,狼藉一片,油锅里的鱼已然成了焦炭状。
“……”楚休河心痛地无法呼吸。
坏事了……楚老爷子心想。
楚老爷子打着哈哈说:“没事没事,咱们给大黄。”
他把锅里的肉铲起来走到门旁,门外的大黄狗看见他,兴奋地摇摇尾巴,盯着他手里的肉,一脸渴望。楚老爷子将肉丢进它的食碗里,一脸慈祥地看着它。
那狗呼哧呼哧喘着气,低头闻了闻,犹豫几瞬,将鱼扒拉出来,丢在一旁,又抬起脑袋期待地瞧他。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