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陌一怔,字句出处,语法用法她竟全说对了……
小柒一愣,难道我说错了?
眉一皱,立刻又心虚道:“不对不对,这句话不是孔夫子说的,是……是屈原。”
果然不能在学识上对她心存半点幻想。
一时之间,离陌竟也不知是该替孔夫子不值,还是替屈原着急,最后干脆苦笑一声:“我倒是读过不少书,但确是到了今日方知……屈原曾留下过这样的警示名言……惭愧,惭愧。”
“无妨无妨,古语有云‘子不学父之过’,见识浅薄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不好。”
刚刚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两个人,因为这通插科打诨,立刻如无事人般嘻嘻哈哈闲说起来。
这一说,竟说到了晨光微现。
当初莫仲杰将小柒当做离陌贴身婢女,给他俩安排在一处,却给阿慎单独辟了间小房。
本着不给人添乱的好心,离陌没有说破,只是私下让小柒和阿慎互换了一下住处。
昨夜把破晓气哭跑后,又是阿慎跟出去做好人。这回许是有点难哄,阿慎一去就去了一宿,至此未归。小柒只当是捡了个篓子,鸠占鹊巢的在阿慎床上凑合眯了一下。
也不知阿慎到底赔了几箩筐好话,眯到日晒三竿方起的离陌和小柒,推门一看,就见破晓笑脸盈盈的恭候在屋檐下:“大人,小柒姑娘你们的午膳已经备好,请随破晓前往正厅。”
离陌与小柒纳闷的对视一眼,从住进玉湖派的那个傍晚开始,每一餐都是由破晓端了送到客房来用,今日为何突然……
“我还以为玉湖派的待客之道,就是把客人冷落在一边不闻不问,现下看来,倒是我错怪了人家。离陌,等会去了正厅,你可一定要记得提醒我自罚三杯。”小柒从离陌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一张嘴又是阴阳怪调。
离陌俨然习惯了,不置可否的笑笑。
破晓道行太浅,硬是不识这调侃背后藏着盘问之意,果然很认真的跟两只老狐狸解释起来:“小柒姑娘误会了,之前不安排大人和小柒姑娘与我们一同用膳,是发现有人在食材里面动手脚。莫师叔为以防万一,才让众弟子以居室为单位,分开用膳。”
离陌和小柒听得心头一惊,投毒这等大事,玉湖派竟处理得如此低调,连身在其间的他们都未曾察觉,该说莫仲杰太过宽宏大量还是另有目的呢?
二人心里虽都存着这样的疑惑,却又都不露声色。
“你们玉湖派在并州不是风头无两吗?怎么会有人不知死活的跑到你们大本营来投毒?”离陌故作惊讶道。
破晓不疑有他,误把试探当关怀,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底朝天。
“其实传言也不虚,我们玉湖派在并州确是一向平安无事,无人骚扰。也就是这几日,正印了那句话,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文师兄遇害……文师兄为人确有些不讨人喜欢,私底下也得罪过不少人,但师父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哼,你师父这么有慧根,不去庙里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突遭小柒抢白,破晓略是一顿,见离陌给自己使了个莫要理睬的眼神,方继续道:“听说文师兄遇害前最后得罪的人就是你们。”
离陌和煦的点点头,小柒则横来一眼:“怎么?怀疑是我杀了他?”
破晓赶紧把头摇了一摇,接下去道:“再来就是晚膳被人投毒,不瞒大人和小柒姑娘,这毒并非是投在所有人的吃食里,下毒之人只投了客餐……呃,最后是小院走水,你们白天刚参观完,晚上就走了水……呃,俗话说,事不过三,这,这不相信都不行。”
许是怕激怒小柒,下毒和走水这两件事说得远不如文颂德遇害那么直白。但离陌还是从这段掐头去尾的描绘中听出了端倪,他故意不将它点破,反心肠很坏的逗趣道:“什么叫不相信都不行?”
破晓这根直肠子哪经得起逗,立刻变得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小柒瞧了,亦是心中有数,道:“想你我自诩聪明,到头来却让人家耍得团团转,这么丢脸的事,你还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
离陌将眉轻轻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清楚点。”
小柒干脆退回去与离陌并肩前行,两只狐狸迅速将眼神交汇了一下,彼此就都心知肚明了:“人家现在请我们去赴的是送客宴。”
离陌假模假样的惊讶一声:“玉湖派要赶我们走?为什么?”
小柒眉飞色舞道:“文颂德早不死晚不死,把我们一得罪,死了;这毒,早不投晚不投,等你我一到玉湖派,投了;那小院,早不烧晚不烧,等你我参观一眼,烧了。这么多巧凑一块,人家还能不信那个邪?”
“什么邪?”
“瘟邪!”
“蛤?这是何道理?”
“人心叵测哪那么多道理可讲?我估摸着,菩萨心肠的会说我们与玉湖派八字不合,恶人先告状的肯定要说你我灾星带祸,连累了他们玉湖派。”小柒笑嘻嘻的说完,突然踢了埋头赶路的破晓一脚:“我问你,你们玉湖派里究竟是菩萨多还是恶人多呀?”
破晓一听,心里暗道一声,这小柒姑娘难道有顺风耳千里眼不成,不然,怎会连他们师兄弟在背地里说过些什么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么一寻思,几滴滂沱大汗立刻从这傻小子额头上滚滚落下:“顺着长廊走到尽头就能看到正厅,我,我肚子疼,先行一步。”
真就刻不容缓的抱着肚子跑了。
“虽然相处不多,却也不难看出,玉湖派不乏偷奸耍滑之徒,然到底还是如破晓这般单纯善良的人占多,总而言之,没了一缕相思笛的玉湖派反倒可算这混沌江湖中一个清流门派。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焉能不说这也是一种福分。”
望着破晓落荒而逃的背影,离陌突发感慨道。
小柒眼神犀利,心思更犀利:“依你这意思,玉湖派不是设局人,而是被人设计入了局?”
“莫仲杰正直侠义,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他应该很不屑一顾。至于宋柠,你也看到了,老实敦厚,对莫仲杰更是言听计从,也不像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况且,如今的玉湖派除他二人外,五百弟子中再无二十一年前的旧人。正所谓,没有经历过繁华就不会心存幻想,理应不是他们。”
小柒却不以为然:“酒倒太满容易从杯子里溢出来,没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
离陌欣然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这个道理。”
小柒不知所云的瞪了瞪眼:“蛤?”
离陌失声一笑:“呃,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形容很贴切。”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小柒一脸理所当然道。
离陌暗笑一声:你要是知道,屈原还怎么写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千古一话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