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似乎商量好了一般，谁都不再开口说话。离陌在前，面色和煦，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却早就沸成了一锅粥。
朱雀杀了文颂德，那投毒和小院走水也会是他所为吗？
如果真是他所为，或许白日藏身小院行事鬼祟的隐形人也是他。
神龙见首不见尾，本可隐迹行事，却又故意滋生事端，引起骚乱，自相矛盾是为哪般？
另外，他打探一缕相思笛的意图究竟是他私心所为还是玲珑阁的命令？他是一路跟随他们才到的并州，还是一早便潜伏在玉湖派内？
一股脑的问号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离陌只觉千端万绪，满头雾水。但再多不解纷扰心头，却也掩盖不了一个真相，只要一缕相思笛一日不出现，他与朱雀便还有江湖再见之时。到时候他一定要亲自问问他，宫里那件事是不是也与他有关。
小柒跟在离陌后面，她倒是表里如一的平静。
二人依着破晓指的路线一直走到长廊尽头，下了三级台阶，再穿过一个承前启后的小园子，上五级台阶，正厅便到了。
“大人，小柒姑娘安好。”
刚步入正厅，沈申就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其热情之高涨，简直可让写下“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作者哪边凉快哪边呆去。
离陌睥睨了一眼这个身着便服的地方官，似乎有些不高兴。沈申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刻又朝这位俊美如花的巡察大使高高作上一揖，声音却已不似刚才的问好那般惹人注目：“大人，下官听说玉湖派这几日有些不安生，所以下官私自做主，已派人于今日早间去成衣铺，将大人订购的衣裳全部搬回了下官府邸，只待大人回去清点即可。”
离陌睥睨的眼神这方闪烁出一丝柔光：“沈大人这事办得甚好，甚好。”
二人虚情假意正当时，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句：“两个狗官，狗咬狗，一嘴毛，不说人话！”二人登时如坠冰窖，再无闲情逸致相聊下去。
偌大一个正厅，被邀入宴的人却不多。
宋柠以掌门之身安坐主位，离陌、小柒、沈申、阿慎依次在主位左侧落座，离陌和小柒一桌，沈申和阿慎一桌，他四人对面坐着莫仲杰以及三个尚还叫不出名字只是看起来稳重成熟的年轻人，同样是两两一桌。
宋柠简单又简练的与离陌等人客套几句后，这个老实人便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他很老实的侧过头，不带一丝迟疑的将目光以及话语权一并交给了莫仲杰。
莫仲杰手一抬，先朝对面两桌客人抱了抱拳，道：“今日特意把沈大人请到玉湖派，是想当着巡察大使和沈大人的面，说一说我派弟子文颂德遇害一事。”
比起宋柠抓不住重点式的唠嗑，莫仲杰果然更有掌门风范，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离陌和沈申互看了一眼，就见沈申作揖笑道：“莫大侠可是已经查出凶手了？”
“清风崖玲珑阁阁主四大护法之一的朱雀护法冷焰。”
因为之前已从破晓口中听到过对此人的怀疑，故而此刻再听，除了沈申一脸惊讶拦得拦不住外，在座众人皆一副不慌不张吃喝照常的淡然。
“这玲珑阁不是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二十年了吗？怎么突然就跑到我们并州来了？还一声不吭的杀了你们玉湖派弟子？这，这究竟是为何？”
沈申一口气问出四个问题，问题虽然多了点，但答案却只有一个。
莫仲杰也不避讳：“还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打探一缕相思笛的下落。”
江湖上的事，众说纷纭，有个时候连身在局中之人也未必能看清。宫里的档案库虽对玲珑阁由盛转衰的起因与变故有过调查，但庙堂与江湖总归是两个世界，用庙堂人的眼光去审视一个江湖事件，难免不会出现些许偏颇。不若听听这亲历者的说法，指不定还能寻得一丝有用的线索。
离陌抿了口小酒，含笑望向一脸严肃的莫仲杰：“在下不才，竟不知当今武林还有玲珑阁主这一号人物。”
小柒立刻横来一眼：“你当我失忆呀？‘江湖传闻，现任玲珑阁主嗜血成性’这话难道不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假象牙？”皮笑肉不笑的小声嘟囔道。
离陌扯开嘴角，呵呵一笑：“你要真不想知道是谁躲在幕后设局害你我做了瘟神，你还可以再大点声。”咬着后槽牙低语提醒道。
小柒立刻露出一副“是你逼我的”表情，双手往桌上猛地一拍，声音洪亮道：“不止离陌你好奇，我也很好奇这玲珑阁主究竟是何德性？拿只鸟当护法，还是只传说中通体透红的鸟……离陌，”高亢的声音毫无征兆的柔和下来：“你说，她喜欢红色的鸟，会不会是因为她嗜血成性呢？”
离陌手一抖，三两滴杯中酒应声洒了地，阿慎瞧在眼里，乐在心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公子，这回你总该知道阿慎被你欺负得哑口无言时，心里是何滋味了吧？
“人家算命先生给人看相，都要摸骨问卦一番方得始终，我又岂敢听一话就揣人全貌？”离陌放下杯子，正色道：“小柒，你若想知道玲珑阁主究竟是个何等人物，你就乖乖把嘴闭上，听听莫大侠的分析。”
小柒还来不及回击，大家的目光已经齐齐望向莫仲杰。
“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莫某对如今的这位玲珑阁主同样一无所知。”莫仲杰口中说着抱歉，语气却格外冰冷，尤其是提到玲珑阁主这四个字时，即便是个聋子也能感受到一股不明觉厉的恨意在肆意冲击着鼓膜，叫人为之一震：“我只听说，纳兰夫人病逝前，除生下过一个死婴外，再未有一子半女留下，容若阁主爱妻如狂，孑然一身至死。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将位子传给何人？”
比烈日更毒的是人心，比莫仲杰口中“玲珑阁主”更让人感到恨意满满的是莫仲杰口中的“容若阁主”。
离陌定了定神：只怕传闻不虚，当年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或许真是这位容若阁主。
刚这样一想，胸口就被一口闷气压得喘不过来，他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却仍有无限惋惜：武林一代豪侠，江湖第一大派，最后却全都葬于一个情字，何其悲哉？
“会不会是四大护法中的一个？”纵然有替他人悲鸣之心，却也不敢忘却此行目的，离陌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轻声疑道。
莫仲杰不苟言笑的脸上分外冷漠，好像此刻正在谈论的这些令他感到很不齿，所以，无论他说出字面意思如何公正无瑕的话，在座诸位旁听者皆有不太美好的感官。
“玲珑阁四大护法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从他们四人中随意挑一人出来继任阁主之位，都无可指摘，但玲珑阁有玲珑阁的规矩，依他们的规矩，这种可能性极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