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陌提示了阿慎一眼,阿慎赶紧道:“什么规矩?”
“这个规矩说来有些话长,不知各位是想听莫某从头说起还是……”
“我最喜欢听英雄气短,美女情长的故事,”消停好一会的小柒,一开口必惊艳四座,只见她与离陌相看一眼,无不幸灾乐祸道:“莫大侠别客气,尽管从头说。”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离陌的眼里闪过一抹疑云。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让莫仲杰为难。
不知可否称说天意弄人。
像莫仲杰这般天人之姿的美男子,实在应该天生风流,方不辜负如此美貌,可他却偏生一颗执迷不悟的痴心。不过是一句“美女情长”,竟就惹得这位刚毅磊落的大侠黯然神伤,如皓月明亮的眼睛似被钝器戳伤般,在那抹无名又无边的痛苦中挣扎不出任何希望。
这大概就是所有痴情之人碰触尘封往事时必经的苦。
离陌幽幽一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还不曾是一个心里有着淑女的君子?
宋柠几次起身又几次坐下,最后还是以掌门身份将想要继续又难以继续的莫仲杰打断:“师弟,还是我来说吧。”
小柒闻言,笑道:“二位大侠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谁说都一样。”轻飘飘的语气立刻惹得那位老实人很不老实的深剜一眼:“二十一年前……”
话匣子就是这样打开了。
二十一年前,江湖第一大派玲珑阁主容若如愿娶了自己的小师妹纳兰夫人为妻。容若阁主风流倜傥,仗义豪情,凭一手快剑独步武林,无人敢与争锋;纳兰夫人绝色倾城,心慈柔善,一曲“断魂”吹得人肝肠寸断,世间罕有。
这二人结为连理,不知羡煞多少武林人。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容若阁主和纳兰夫人婚后半年的某一天夜里,有人偷偷潜入玲珑阁将纳兰夫人重伤。
当时,容若阁主正带了四大护法在穆虚派与各派商议武林盟主一事。穆虚派在随州,与清风崖相隔甚远,等容若阁主日夜兼程赶回清风崖时,纳兰夫人已因伤势过重,性命垂危。
容若阁主不惜损耗半身功力,方勉强保下纳兰夫人一条残命。
越是这般的时日无多,世事无常,纳兰夫人越期盼自己能给容若阁主生下一男半女。
女人生孩子,有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凶险万分。以纳兰夫人当时的身体状况,莫说生,就连怀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冒险。但纳兰夫人执意如此,容若阁主也不好强行阻拦,他想到了可救妻子性命的东西——玉湖派镇派之宝一缕相思笛。
虽然见过这笛子的人并不多,但江湖中人人都传其能疗百伤驱百毒,乃疗伤圣器。容若阁主将那根笛子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亲笔给玉湖派掌门施崇山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求借信,又命四大护法之首青龙护法长空带去并州。不曾想,容若阁主诚意相借,施崇山却一口回绝。
明求不得,唯有暗夺。
救妻心切的容若阁主决定铤而走险。
当时,他有一爱徒,名唤萧清水,年纪与四大护法相仿,都是不到十八的青年才俊。纳兰夫人受伤残躯,容若阁主便知自己难再有后,有心将阁主之位传于萧清水。
长空求笛失败后,容若阁主暗生一计,命萧清水隐藏身份,偷偷接近施崇山独女施莹莹,伺机盗回一缕相思笛。
“为防四大护法在萧清水离开清风崖的这段日子里私下运作,容若阁主定下“四大护法终身不易主,不得参与争夺阁主之位”的新规。”
“好奇葩的规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小柒刚张嘴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就被离陌瞪了一眼,以示警告。小柒顽劣的吐吐舌头,噤声接着往下听。
萧清水不负众望,仅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那施莹莹对他死心塌地,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假戏真做,动了真情。
一边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一边是对自己真心不移的爱人,两难之下,他向施莹莹坦白了一切。
施莹莹虽然愤怒震惊,却还是选择原谅。二人商量,先将一缕相思笛偷回玲珑阁,待疗好纳兰夫人的内伤后,再将笛子偷偷送回玉湖派。从此遁隐江湖,男耕女织,生儿育女,做一对普通夫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当施莹莹偷得一缕相思笛,与萧清水前往清风崖的半道时,玉湖派掌门独女偷盗一缕相思笛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施崇山又气又恼,为挽回玉湖派声誉,他先是昭告武林与施莹莹断绝父女关系,再悬重金捉拿他二人。
一时之间,江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武林各大门派无不义愤填膺,纷纷打着替玉湖派讨回公道的幌子,围剿、追杀那二人。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讨公道是假,抢夺他二人身上的一缕相思笛才是真。”
宋柠这番话令离陌心头微微一凉:想必那时,施崇山一定有过后悔吧,因为正是他急火攻心的两步棋,才将自己唯一的爱女推向再无回头之路的绝命深渊。
“莹莹为求自保,中途放弃了前往清风崖的想法,寻了个偏僻山林隐姓埋名。”见宋柠有了停顿,莫仲杰知他在顾虑什么,索性自己开口说道:“一年后,有人在乾州发现了莹莹的行踪,师父一得到消息,就带着掌门和我赶了过去,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但凡七情六欲健全者,接下来的场景都很难用局外人的身份去客观解说,何况宋柠和莫仲杰这样的亲历者。众人也是在时而哽咽时而断续时而痛苦的碎言片语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明白“迟了一步”的意思。
原来,当他们找过去时,只找了施莹莹和萧清水面目全非的尸体,一个出生不过几日的婴儿在隔壁房间被发现,胸口让人一剑刺穿,场面甚是凄惨。
“我们在那屋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缕相思笛。最令我们心痛的是,杀害莹莹和她孩子的凶手至今都没有线索,师父他老人家备受打击,心灰意冷,遂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宋师兄,自己则在竹林山洞内闭关修炼,从此不见任何人。”
莹莹和她孩子……惨死的明明是一家三口,却绝口不提第三人,爱之深,恨之切,也不过如此。
离陌突然有些可怜眼前这个男人。可怜之余又有一些失望,还以为能听到些档案库之外的线索,却也不过是大同小异,无甚新料。
叹息中,无端记起小柒那番“若论记仇,还是江湖人会记仇”的感慨。如今来看,让玲珑阁与玉湖派乃至与整个武林恩断义绝的原由实是太不足为道。一件不足为道的事,毁了堂堂武林第一派,可见江湖人的心眼确是很不体面,也确是非同一般的记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