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申那“闲来无事”的绰号还真不是白起的。
玉湖派雷厉风行,不消半个下午的时间就已将文颂德遇害前的行程轨迹全部探访了一遍。还十分能干的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在与文颂德曾发生过争斗的三名外来客身上。
成衣铺老板对三位外来客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女子。说起那个面色苍白脾气泼辣的女子,老板都有些不好意思:“从未见过那么凶悍的女子。”
顺着成衣铺老板给的线索,玉湖派的办事弟子在请来掌门后,动身前往沈大人官府。
“离陌,我们这行有句警示名言——暴殄天物,必遭雷劈。我虽从未暴殄过天物,但真要是哪天遭了雷劈,却也不冤枉。我就是心疼你,舍不得你遭半点罪。”望着那只油滋滋热乎乎的大肘子,小柒舔着嘴道。
离陌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所以?”
“所以我们先静心静气把这桌美味吃完了,再随玉湖派那几个衣冠禽兽回去不行吗?”
“小柒姑娘,这,这恐怕不好吧。”沈申陪着一脸笑,从忽明忽暗的墙角走到明灯处,方头阔耳的脑袋像被人打了气般一下子膨胀了好几个尺码:“宋掌门亲自来请,可谓以诚相邀,岂可怠慢?下官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请大人和小柒姑娘先移步正厅,见见那宋掌门再说也不迟。”
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绝了。
阿慎朝小柒使了个眼色,笑了。
就在沈申让小柒这根软钉子扎得满头是包的时候,随玉湖派掌门宋柠等于正厅的几个门徒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京城来的,就是会摆谱,三迎四请还见不到半个鬼影。”
“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谁让人家是官呢?”
“那自古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呢?怕他作甚?”
“二位师弟说的都在理,但我觉得问题不在他人,终归结底还是咱们掌门性子太好,都被人撂在这里当空气使了,竟只想着让我们稍安勿躁,这要是以前……”
“这要是以前,你们三个早就被门规伺候了。”一个低沉又威严外露的声音穿透力十足,愣是将厚厚的州府厅墙穿成了一个传声筒,叫厅屋里面的人过了一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瘾。
玉湖派那三个妄议尊长的门徒脸色大变,全都如临大敌一般,惶恐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垂头含胸并排而立。反观宋柠,竟露出了进州府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消片刻,一个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提步迈入正厅。年纪看上去与宋柠不相上下,容貌却千差万别。
先来说说掌门宋柠,若单以外表论人,这位宋掌门就是一个长着一张集结老实人所有属性的老实脸,中等个子,胖瘦适宜,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发光点。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扔到大街上立刻就能被人潮淹没的普通中年男子。而那位仅用一句话就能震慑住三个劣徒的男子,却可堪称“人中龙凤”。
长身玉立,剑眉星眼,一抬手一投足尽显风流倜傥之神韵。细看之下,曾经明媚如少年一般的脸,虽也因人到中年的无可奈何而沾染上了沧桑与皱纹,却就是让人嫌弃不起来。
这样两个人,将论一副好皮相的重要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正好赶上这场好戏的小柒忍不住在心里叹道。
“沈大人,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离陌也注意到了那个出彩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沈申显然未料到玉湖派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等幺蛾子。想他好不容易才请动这三尊大佛,实在不想从头再请一次,索性硬下头皮,虚虚一笑:“玉湖派整顿门风,我们身为外人,自是不好进去看人家笑话,但此乃下官府上,岂能容江湖门派在此打打骂骂?若是大人不介意,下官倒以为,我等在此静观其变最是得宜。”
“不介意不介意。”小柒一听这热闹还能继续往下看,立刻兴奋的抢着替离陌回复道:“非但不介意,且还很乐意。”
阿慎赶紧用手肘撞了小柒一下,低声提醒道:“此乃公事,非儿戏,你莫要再胡闹,还是等公子决断吧。”
小柒哼哼,撅起两片嘴皮子,可怜兮兮的望着离陌,离陌轻轻“哦”了一下,似笑非笑:“既然你想看,那我们就接着往下看呗。”
阿慎惊吸一口凉气:“公子你……”
话还未说完,又被小柒笑着打断道:“离陌你真狡猾,明明自己也想看,却偏要把自己择得跟做了件顺水推舟的好事一样,哼,我才领情呢。”
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虽然的确很卑鄙下流无耻,但一想到这也是自己一直想对公子说却又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阿慎那口凉气终是变成了一团和气。
沈申瞧瞧这个,望望那个,心里又奇又惧:怎么聊着聊着又把我聊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莫不是巡察大使也对我这个安排心生不满?
暗道一声不妙后,沈申哆哆嗦嗦卷起右手衣袖,在额头上胡乱擦了几下。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呢,就当有人放了个屁,不想了。
放下右手,果然不见他再哆嗦。
“请莫师叔恕罪。”
说要看戏,戏还真就如约上演了。
待这位莫师叔向宋柠行完礼后,那三个不肖门徒噗通跪下一齐张口求饶道。
“这位是玉湖派的莫仲杰,也是宋掌门的师弟,他遵施老掌门之命,协助宋掌门打理玉湖派上下。”似乎是想帮巡察大使和小柒姑娘更快厘清里头人物的关系,沈申适时客串了一把说书先生的角色,替他二人详尽解说道:“宋掌门是个好说话的,而他这位莫师弟则是个不好说话的,所以,玉湖派的这些弟子真正敬畏的是这位莫师叔。”
傀儡掌门?
离陌和小柒心头一惊,同时想到了这个词。
“你们身为玉湖派弟子,当着掌门之面,口出妄言,企图羞辱掌门,简直罪大恶极,岂是一句恕罪就能轻饶的?”
“师叔饶命,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们入门之时,掌门就已告诫过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但凡你们心里有掌门,懂得尊重掌门,又如何会犯下今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叔,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掌门,掌门您说句话,求掌门饶了我们几个吧。”
那三人见求不动莫仲杰,立刻膝行至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宋柠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哀求,鬼哭狼嚎,声声不息,实在有损名门风范。
宋柠这个老实人左躲躲不过,右闪闪不过,最后只好老实巴交的望着莫仲杰,老实巴交道:“师弟,要不就……”
“不行!”莫仲杰猜到宋柠想要说什么,一口回绝道:“如果以前你不拦着我处罚那些背后诋毁你的弟子,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当面折辱?你宽宏大量,他们却以怨报德,实是可恶至极,绝不能再姑息宽宥,这三个孽障玉湖派从此都留不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