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长风递给施执兹一坛未开封的酒,施执兹喝了一口,摇摇头说道:“这的酒还是差些,不及岭南桥头卖的。”
这一句把流长风的兴趣激了出来,好奇道:“岭南?我从小生在皇城,还没去过岭南呢。那边的酒真的很好喝?”
施执兹抬头看着那轮圆月,眼中隐隐点缀些星辉,那是对家乡的温柔。“是啊!那是我的故乡,我最喜欢喝的酒也是那家店铺的。等战争结束了,我便辞官回故土。”
“辞官?你,不留皇城啊?”听了这话,流长风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毕竟这人虽然嘴欠,但也算知己。
施执兹惆怅道:“不留了,战争结束了,我在这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将军若是喜欢,倒可以同我回去游玩几日,好好感受市井风气。”
流长风听此哈哈一下,道:“好啊!等战争结束了,我便去你那边游玩几天,好好品尝岭南的佳酿,到那时你可别赶我走啊。”
“不会不会。哈哈!”当时的誓言就是那么纯粹,少年的约定从不会在乎未来的变化,更没有人会想到生死。
许久,流长风又想起一件事,疑惑地问道:“对了,死智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勾搭上那个冯小公子的,竟然还给你备了一辆马车和几十个暗卫。你知道吗,那时我以为死定了,谁知道车里竟然还有你!那时你趁乱把我带走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冯小公子那欲哭无泪的表情我都快笑死!唉唉,你别走啊!死智痴!”
“哈哈哈!!!”
夜空中不知是谁的笑声响彻云霄,同样的晴朗星空,又不知是谁的沉默。
听着流长风的讲述,冷冰心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自己当年救的孩子竟然是司空玦!她想起来自己的雪月佩之前确实有着一颗白色的小珍珠挂着,但是后来忘记是怎么来的了,也从来没有纠结过。现在一想,竟然是他小的时候送给自己报恩的!只是当时执剑仪式过后,自己的雪月佩不知在哪里弄丢了,现在想看看也没有了。
看了看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司空玦,冷冰心不禁感慨,真是缘分啊!所以他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一直没说,因为他早就料到自己肯定会忘!
‘有个当自己儿子的面管别人的儿子叫儿子的爹,我还不如不要。’
‘后来是一个傻冒救了我’
‘我就知道会这样!’
冷冰心似笑非笑的看着趴在桌上的司空玦,原来出入点在这啊!随即一脚将司空玦踹到地上。呵,明天等你酒醒了再跟你算。
看见流长风惊讶的表情,冷冰心说道:“没事,地上凉快些,适合他醒酒。”
流长风听了笑笑没说话。
“后来施将军为何会死?你又为何来到这边隐姓埋名?”冷冰心追问道。
不知是酒意上头了还是月光照耀的原因,冷冰心竟然看见流长风眼中的几分朦胧。他喝了口酒,淡淡说:“后来纪情归降了,我们本来以为战事就此结束。我带兵回皇城,死智痴因为不放心南下边防便带着一小部分精兵南下巡视,打算从南往上再回皇城。谁也想不到,当时夕夏仲卷土重来,带着残兵夜袭岭南城。在那场战役中,施执兹为了守住岭南的边防一直在城墙下奋战,那时我的军队已经来到北城了,我赶到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被敌军乱刀砍死,他亲口告诉我让我有时间帮他来看看盛世繁华的岭南。什么啊!又不是我的故乡,这种事肯定自己看才开心的,对不对?”
“对,自己看才开心。”
冷冰心看了看眼前喝酒的流长风再看看阴暗处的那个小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随着他喝起闷酒。直到酒喝完了,冷冰心才转身回房。
“冷冰心,别说出去。”流长风黯黯道。
冷冰心下意识地看看那棵梨花树下的小坟,知道他心中的难言之隐。立即微笑道:“放心吧。你知道的,我又不是人族。”
流长风愣愣地看着冷冰心一会,随后也释怀地笑了。
似乎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可又似乎两人什么都懂。
或许人世间就是这样,总会有很多的遗憾留给生人,总会有很多的承诺没有来得及道别,朗朗夜色下终会寄托着某些人的忧伤和不舍。
第二天冷冰心醒来时天空已经泛晴了,流长风院子里的鸡不时地啼叫两声。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岭南的清新空气,让人神清气爽。不远处的山被云雾藏着,有些朦胧,她慢慢走下台阶,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你们神仙也是这么早起床的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过头就看见流长风身着一件蓑衣,戴着一顶草帽站在台阶上鼓弄着他手里的锄头。
用手掰一掰,在下到地面上试着锄了几下。很好!弄得很完美!
“你这是要去哪?”
他抬起头看向她,爽朗地笑道:“地里长了不少杂草,我得去修理一番,不然今年就没粮食了!太子恐怕得睡到中午才能醒,刚好我过去顺便再带回些菜,等我回来给你们做午餐!我种的菜可好吃了!”
他骄傲地竖起大拇指对着他自己,一脸求夸奖的看着她。冷冰心不禁笑出了声,从昨天晚上想起之前同他们相遇的经历后,现在看着他这些动作真是好熟悉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当年的小崽子也长这么大了,这人竟还跟之前一样保留着他的无羁。只是那个施执兹,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唯一有记忆的是当时他的女装她真的一眼没有认出来。
想到这些,她有些恍惚。走出回忆,流长风还在她面前笑着,她扬起笑容,就连眼神都能看到她柔美的笑意。
“嗯!将军打得了胜仗,锄得了荒地,还能烧得一手好菜!这样的人才人间难得啊!”
……
流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保持着拇指指向自己的动作愣在原地。
“额……那是!那必须的!”
无论如何绝不能折了自己的面子,他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了。冷冰心无奈的摇摇头,真想不到这人曾经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战场修罗!唉,果然不是每个修罗都是凶神恶煞的。
流长风已经扛起锄头走了,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冷冰心所有所思,转头看向司空玦的房间,沉默了几秒,随后也走出院子。
岭南桥头?
她晃晃悠悠来到岭南城,城里的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小商贩,大清早的寂静也随着人群的渐渐增多而变得热闹起来。她走了一阵子,终于来到一座桥边,在这边左顾右盼也没有发现旁边有什么酒铺。
难道是对面吗?
过去看看吧。说不定那里真的有那家酿着绝世美酒的酒铺。
她缓缓走上桥,还没走上桥的顶部就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陈旧的招牌。
刘家酒铺!
找到了!想不到如今桥头竟然还有一家酒铺!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那家。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看见一个年迈的老人忙碌的搬着一坛坛美酒准备开摊,她不禁又有些一愣。
这老人家不是她是司空玦来时问的那个人嘛?!
刘老把板凳工工整整的摆在桌子前,察觉到有人靠近,弓着的腰缓缓直起,其实也直不起,只是抬头抬得高了些。冷冰心凑到他面前疑惑的盯着他。
刘老一眼就认出来她,伸手为她拍拍凳子上的灰尘,“姑娘我但是还记得,来,先坐下!老头子给你拿着酒。”
招呼着冷冰心坐下之后,刘老转身去拿酒,他走路很慢,人老了,身体已经不硬朗了,驼了背,走路也有些困难。
“姑娘是外地人吧!只怕是第一次来岭南,别的老头子不敢说,但是岭南的梅酒还是数老头子酿的最有味!来,姑娘,尝尝!”
刘老拿了一坛酒再从旁边拿了一个碗回到冷冰心桌前,给她倒了满满一碗。
“梅酒味香酒甜,不容易醉人的!如果姑娘怕醉,小试一口也行。”
冷冰心摇摇头,端起刘老倒的一大碗酒一饮而尽。从她靠近这个酒铺的时候,她就闻出来了!这个浓郁的酒香在流长风的院子里也洋溢着。看来他还是这里的常客啊!不过对于酒鬼来说这也不奇怪,刘老酿的梅酒确实是珍品中的珍品。就连她第一次喝这个酒的时候也被它迷住了。
“想不到姑娘还是女中豪杰啊!酒量真不错,老头子就喜欢和会喝酒的人说话!”
“老人家的梅酒确实美味啊!在这桥头做了很多年了吧?这酿酒的手艺如果没有十年我都不信啊!”冷冰心真实的夸赞道。
刘老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再为她添了一碗。
“老头子这酒铺都做了五十年了,从来没有换过地方,很多人都爱吃!姑娘叫我刘老吧,大伙都这么叫。”
“好,刘老。不知道刘老有没有听说过施执兹将军呢?我听说他也是岭南人。”
“施执兹……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小施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记得他还在岭南的时候常爱跟我讨酒喝。后来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进入朝中任职,还去了战场成了个什么将军。很有出息的孩子啊!可惜后来战死了,就在城门口被乱刀砍死的。那天晚上太乱了,老头子都没得出去看一眼,后来才知道是这孩子回来了,却死了……唉!”
刘老声音有些哽咽,缓缓转过去背着她抹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