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蓬莱郡,依山傍海,山势平缓,海湾宽阔。这里建有东洲最大的港口——蓬莱港。
三月的海上,骄阳不燥,海风舒适温暖。
蓬莱港一片繁忙喧嚣,各式船舶停靠在港口,甚至有来自海外的商船,船上的水手们金发深目,操着叽里咕噜的卷舌音大声吵闹着。
近未时,临港缓缓停靠了一艘大型帆船,形状似鸟,通体金漆。船桅高处舞动着一面金乌衔日纹白帜旗。
金船的到来使得其它船只黯然失色,港口内最大的一艘商船还不及金船的一半。岸上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前来围观。人群内议论纷纷,有那消息灵通的,道:“看,是朝廷的金船!”
“果真?”
“不会错的。我在国都有幸见过一次。”
“好大的阵仗啊!整个神州也仅有这么一艘吧?”
听闻旁人议论,一位肥肥胖胖商贾打扮的半百男子便向身旁一男子问道:“李船主,你可知金船什么来历?”
这李姓船主穿着朴素,身量瘦高,不似胖商贾那般油光水滑。李船主向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路兄,在国都之时有消息称我国与泽国定下一门姻亲,以我拙见这有可能是和亲的使船。金船在国都停泊未出发时,我刚巧赶上了。”
“哦?愿闻其详。”路商道,对此表现得极感兴趣。
李船主将路商拉至一旁,周围没人了,才道:“路兄你可知晓船上的是哪位?”
不等路商回答,李船主便神神秘秘道:“三皇子,清远王!”
路商露出惊讶的表情,了然道:“你说的可是变法的那一位?!”
李船主点点头,道:“正是!”
“……”
肆无忌惮地谈论天潢贵胄似乎于礼不合,尊礼守礼的路商换了话题,道:“兄弟高见。这金船形体巧妙,船身流畅自然,既然是皇家用船,想必选材用料做工是一等一的好了,速度亦是一流的。”
“正是正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哪艘帆船似这般矫若游龙。我还听说这船是清远王起草的图纸,许是众人瞎说,不过这艘船是真好。”
李船主目露崇拜,他已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夸赞金船。感慨归感慨,李船主不忘正事:“路兄,蓬莱已到,你的那批货还要转运,咱清点货物是正事,不要耽搁了才好。”
路商道:“这几年朝廷变法改革,大力支持商贸,又值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我这批货销往泽国必能大赚一笔,哈哈哈。”
路商边笑边行,二人并肩上了一艘小货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二人并未注意到身旁不远处立着一位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男子唇角含笑,眼神顾盼流转间精光闪动,轻轻自语道:“如此张扬,是你吗?”
神州大陆五分天下,分为西域、北疆、中洲、南洲、东洲。苍茫大地上自古流淌着亘江与裕江,犹如两条神龙,飞越神州大陆。两条大江均发源于西域雪山,裕江从西域雪山蜿蜒向南再转东北经中洲南边境流向南洲泽国,在泽国内分成两条支流,最终汇入南方朱海。而亘江则是一路向东疾驰经中洲北边境流经东洲鲁国境内,途经国都安阳,由蓬莱入青海。
蓬莱港内围观的百姓猜测得没错,这艘金漆鸟船确是鲁国出使泽国的皇室用船,由东洲最顶尖的造船厂打造出的木制帆船,从国都安阳出发沿亘江顺流东下,经蓬莱沿海路去往南洲泽国。
鸟船甲板甚阔,左右两弦气宇轩昂立着数名鲁国银甲禁卫,盔上白缨轻飘,左胸甲阴刻金乌纹,腰佩寒光铁剑,身披白氅,英姿雄发。
甲板正中长身玉立一年轻男子,头梳半髻,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间一点忧色若隐若现,鼻梁挺直,唇色粉淡,细观之下是一团正气的面相。一袭白衫清逸灵动,胸襟绣金乌团日纹,手腕扣着一对金制护腕,右手则搭在腰间金剑剑柄之上。护腕与金剑鞘皆为同一合金材质作制,金乌纹繁复,虽轻软实则坚硬,寻常刀剑切不断砍不坏,这一套护腕与剑鞘当真是价值连城的极品。此人正是出使泽国的鲁国三皇子祁微祁昱尘。
海上极目之处,云峦叠障,仙雾缭绕。“问蓬莱何处,风月依然,万里江清。仙雾之下便是蓬莱仙山吧。”祁微正凝神远眺,忽觉胸中一阵烦闷,只得深深吸气,默默运转灵力以驱散这股头晕欲呕的浊气。
“三公子。”
船舱内走出一名文生公子,温文尔雅,眉目俊朗,肤色白皙,髻间青色白鹇纹发带,身着白鹇纹广袖青袍,飘逸出尘,端的一位佳公子。
此人乃鲁国鸿胪寺长卿郦璟郦允桢,随同祁微出使泽国。
郦璟上前施了一礼。
“允桢,不必多礼”祁微随即挥手让护卫们退下。
待得护卫退下,郦璟才道:“三公子,可好些了?”
祁微吁出一口浊气,道:“不要紧,别提了,从前可是不晕的……”说着揉了揉左眉,面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二人闲话几句,郦璟道:“还有些时日才到泽国,不若让随船御医到岸上采购些清心醒神的药材来,公子可否……·”
“嘘……”祁微伸指放在唇边,打断了郦璟接下来的话。
感应到一丝如有若无的灵力飘至,祁微搭在剑柄的右手紧了紧,周身灵力立即爆发结成结界,护住自己与郦璟。修道之人五感灵敏,空气中稍有一丝异动便立即察觉到了。
一物裹挟着少许灵力飘然停在两人面前,祁微凝神细看,原来是一小枝白色蔷薇,小小的几个花苞在灵力催动下慢慢开放,一抹馨香袭来。
“花?”
饶是他素日沉静,喜怒不形于色,亦暗暗心惊:“灵力控制得如此细致入微得心应手,不知是哪位高人……”
收了结界,伸手接下蔷薇花枝,花枝上的细刺已经被人精心剪去了,白色花瓣鲜嫩如水,低头嗅了嗅,淡黄花蕊馨香馥郁。
“昱尘,喜欢吗?”温润如玉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随着话音落下,右弦边一人御剑踏风而来。
来人身形颀长,白色长衫外罩紫色纱袍,左臂环抱一束蔷薇花枝,背背长弓,腰身左侧箭囊里根根白羽分明。 淡银色灵力流转于剑身,稳稳当当停在来人身侧,未见他有所动作,银剑自动入鞘,悬于右腰侧。
“鸿衣羽裳,仙风道骨……”有那么一瞬,祁微痴了,心尖微微颤了几颤,脑中自动浮出这么两句来形容眼前人。
这人剑眉凤目,俊朗面容中含情带笑,眉间一点淡银雷电纹若隐若现,薄唇上勾,轻声道:“昱尘,一别十年,你可还好……”
“端木云?”心思电转间,祁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被来人清楚的看了去。
“啧,十年不见,你不识得我了么……”来人促狭地向祁微眨眨眼,又道。
祁微怎会不识得他。清远居,皇宫中自己的别院,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端木云的画像。画中人虽是少年模样,但和现下相差无几。那眉目间的青涩褪尽,换了成熟的丰神俊朗。
见祁微神情有些呆滞,来人拱手施礼道:“端木云拜见三殿下,惊了殿下望乞恕罪。”动作飘逸,洒脱不羁。
祁微的心又颤了颤,定神思一本正经道:“免礼,端木兄从何而来?”
“山高水长,不问来处。”转头对郦璟道:“允桢,别来无恙?”
“原来是雯华兄,允桢见过兄长。”郦璟忙上前一步施礼。
端木云敛色还礼,礼毕眼中的笑意不减,定定看着祁微。
郦璟道:“十年不见,雯华兄一向清修在白岳山苍龙派,缘何至此?”
“我尊师命下山四处游历。前日回到国都,入宫请安时才听闻三殿下出使泽国,沿江顺水路南下已先行出发,可惜错过了。”
“太上皇和陛下知我学艺有成,便命我前来协助殿下。这是太上皇亲笔,还请殿下过目。”
端木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递给郦璟。郦璟接过呈给祁微。
信在端木云怀中多时,沾染了几丝蔷薇香气。祁微不露声色拆开火漆,展信看过,确实是母亲的亲笔。信中写到委任端木云为使团副使,官衔为从四品宣威将军,又云此人品格正直,才思敏捷,武功仙法大成,自小待你如亲弟,此去必能助你。又提及饭食衣物等等琐事。第二封信是当今圣上,祁微的皇兄手书,玉玺加盖,此事确凿无疑了。
祁微收信入怀,沉吟一下,对端木云道:“既是陛下委任,那有劳端木兄了。”
端木云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家国重任,匹夫有责。”
郦璟道:“公子,天已过午,岸上的事,我就先去了?”
“去罢。”祁微点头。
郦璟转过头对端木云道:“雯华兄初到,我却不能相陪,恕罪恕罪,待我返回便与兄接风。”
端木云道:“无妨,你自去忙。”
郦璟点了几名护卫,临走时深深看了一眼祁微,看到他用微不可察的眼神示意,这才放心下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