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未时,墨玉与千莘如约来到唐府大门。
带人通报之后,被领着从侧门进了唐府。
引路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厮,是唐府二少爷唐锦煜院子里掌事的人,一边走着,一边便与墨玉和千莘讲着唐锦煜的病情。
原是唐锦煜小时在冬日里被冻伤,落了病根,每到冬日或者阴雨天就全身疼痛。
这些年用了不少汤药将养着,倒也养好了些,不过身子骨依然还是弱得很,平日里都不出门的。
但是上元节那日,外面热闹的紧,唐锦煜正是贪玩的年纪,唐雪媛又央着他一起出门,唐锦煜便去了,就染了风寒,直拖了这么久,日日咳嗽不止,用了好多药,看遍了京中的医师也不见好。
前两日宫中御医都来了,也说唐锦煜身体本就虚弱,再受这风寒,更是雪上加霜,只能用药养着,看能不能撑过这个春日。
定国公听了大怒,将唐锦煌揍了一顿,罚了禁闭,这时听到有百草堂的消息,就想请百草堂看一看。
说话间,已经到了唐锦煜的院子,站在院子门口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整个主屋门窗关得紧紧的,只有侧室有一扇小后窗开着透气,一进屋,浓厚的药味经久不散,还有淡淡的炭火燃烧的味道。
千莘皱眉训道:“人活着就得靠气,只要有一口气吊着,都有活下去的余地。你们将门窗紧闭,直将二少爷的气全部隔绝屋外,却要二少爷怎么好起来?”
那小厮闻言,也颇有些为难:“这,姑娘,少爷,却是受不得半点冷风啊——”
说话间,卧房里传来剧烈却又虚弱的咳嗽声。
“觉得冷就多加衣服被褥,多烧些火盆,将人关在屋子里,便是康健的活人都得憋出病来,何况一个本就身染重疾的人,还不速速吩咐下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小厮连忙应着退出去,吩咐其他人赶紧多烧几个火盆进来。
千莘直接将侧室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将小厅的大门也敞开着,冷风吹过,将卧房中的帷幔吹起浅浅的弧度,其中又传出了虚弱却激烈的咳嗽声。
“也不知那些庸医怎么想的,这唐二少爷的声音听着是虚弱透了,居然还用大补之药,也不怕虚不受补,反将这唐二少爷给补死了。”千莘小声嘀咕道。
墨玉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说话仔细些,不得无礼。”
“我说事实罢了,还御医呢,嘁。”
墨玉只能无奈地瞪她两眼。
烧火尚需一段时间,唐锦煜可等不及这些,千莘直接走进去,隔着重重帷幔对那模糊的人影道:“手伸出来吧。”
自从门窗被打开后,唐锦煜的咳嗽就没停过,伸出的手苍白又瘦弱,比千莘的手腕还细,甚至能看到浅浅的骨头轮廓。
千莘见状,皱起了眉:“就算久病缠身也不至于像个——”
墨玉连忙踩了她的脚一下,免得她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千莘撇撇嘴,取出一块素帕随便往唐锦煜手上一搭,便装模作样地把起了脉,脉象她是摸不懂的,但是好歹位置能找到。
千莘闭上眼,引着一缕真气没入唐锦煜体内,仔细查探唐锦煜体内的情况。
许久,千莘才收了法术,小厮已经进来了,再旁边小心翼翼的候着,见千莘睁开眼,连忙问道:“姑娘,我家少爷怎么样?”
千莘收了素帕,淡淡地点点头:“二少爷的情况,比我想的要糟糕些,不过问题不大,虽然要费些功夫,但是能治。”
千莘正要将素帕往袖里塞,就觉得衣袖一沉,低头,原是唐锦煜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虽然没有多少力气,但能看出他用尽了全力,整个手背都是白的:“姑娘……咳咳咳!咳!是……是说,咳咳!”
唐锦煜说两个字就得咳半天,千莘听着就觉得嗓子眼难受地紧,连忙抽出被他攥着的袖子,就着素帕拉住他的手腕往被子里塞,一边连声道:“是,没错,你没听错,这病能治,我能治,你能活,你别激动,好好休息。”
千莘随便安抚了一下唐锦煜,就听得门外有些吵嚷,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什么人如此喧哗,不知道二少爷需要静养吗?出去让他们闭嘴!”
小厮站在门口,一脸的为难,只好跪了下来:“回姑娘,是,是大夫人。许是大夫人见大门都开着,担心少爷的身体。”
“那也不能吵吵嚷嚷的啊!这让我怎么看诊!”
千莘说着,迈开步子走出去,墨玉也连忙跟出去,生怕千莘说点什么失礼于人的话。
看着已经走到门口让人去关窗户的大夫人,千莘皱眉道:“关什么窗户!还想不想要你家二少爷好了?都给我闭嘴!谁在说话,我就把她赶出去。”
院子里的下人立时噤若寒蝉,大夫人看着千莘理直气壮的样子,也是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国公府放肆。”
千莘扬起下巴:“我是能治你家少爷病的人,门窗是我吩咐打开的,二少爷气虚体弱,满屋子里都是病气,得时常开着窗户,给他换点新鲜的空气进来,这样病气才走得快。”
大夫人闻言,脸色稍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二少爷的病情如何?”
“二少爷五脏六腑皆为病气所困,内里虚弱至极,且经脉中寒气瘀滞,想是曾被冻伤过,不过看这经脉的瘀滞程度……似乎是近两年冻伤的。”
墨玉眼尖地看到,千莘说到这里的时候,紧紧依偎在大夫人身边的唐雪媛咬住了下唇,眼中泪光闪烁,低下了头。
“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说这病能治,若再拖个一两年,就当真是回天乏术了。二少爷的寒症虽然严重,但是幸未完全伤及根本,我先给你们写个温补的方子,你们先给他用着,先将亏损的元气补回来。记住,切忌往里加人参一类的大补之物,方子写什么照抓就是,二少爷身体虚得很,受不得这些刺激,需得慢慢来。还有,窗户可不许再关上了。”
“是是是。”大夫人听说有救,脸色愈发和善,也不在意千莘语气中的倨傲,连声应着。
“哦对了,二少爷也太瘦了,虽说饮食要清淡,但也不能一点油星子都不见吧?瘦成什么样了,哪有力气去治病,鸡鸭鱼肉,该备的备上,煮烂些,叫他喝下去。”
“是是是。此事还要请姑娘上心,府上也没个懂医的,这大夫说要吃清淡些,我们心里也没个谱,只好紧着怎么清淡怎么来了,还请姑娘仔细交代着。”
“知道了,我会仔细为二少爷准备一份食谱的。”
千莘应下,大夫人脸上更见喜色:“多谢多谢,那,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不然,咱们进屋,或者,去正堂说?”
“那……去正堂吧,且让二少爷好好休息。”
“是是是,姑娘请。”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小煜儿吗?”唐雪媛抬起头小声问道。
“当然,不过小姐还是在小厅等等,去了身上的寒气再去看二少爷,免得带了寒气进去,影响了二少爷的病情。”
唐雪媛双眼发亮,连连点头:“恩恩!谢谢!”
来到正堂,定国公与二夫人齐氏也已经等候多时,千莘将唐锦煜的病情与他们简单说了,又大致提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大抵意思,就是这病能治,且千莘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把这病给治好。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千莘不想太引人注意的话,唐锦煜的病只需三五日千莘就能将他治好了。
不过身体的亏损肯定是需要慢慢调理的,这个是急不得的。
定国公与齐氏听了,大喜过望,极力要留千莘与墨玉在府上用饭,不过墨玉考虑到苏沛一个人在铺子里,怕是忙不过来,便没有久留,只让千莘留了一张方子和一套食谱给唐锦煜进补,这便离开了唐府。
临走时,墨玉又想到来时小厮跟她们提过,说唐锦煌还在关禁闭,便又道:“听说公爷因为二少爷的事情怪罪了大少爷,其实二少爷的病情也不过是旧疾发作,正碰上了风寒罢了,岂能怪到大少爷头上?公爷这般岂不是寒了大少爷的心?倒惹得父子不睦。”
大夫人听了这话,冷笑道:“他就是这样急性子的人,又蛮不讲理,就好像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的亲儿子一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呢。”
定国公也冷哼一声不说话,二夫人只好打圆场道:“老爷也是心急,夫人就不要与老爷计较了。”
大夫人翻个白眼:“我与他计较,我要与他计较,我早就死在这个府上了。”
“夫人万不能胡说!”二夫人连忙道,“夫人疼爱煌儿煜儿,比妾身还上心,妾身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夫人定要长命百岁,才好让煌儿煜儿尽孝才是。”
说着,二夫人又对千莘与墨玉陪笑道:“让二位姑娘看笑话了。老爷也是气急了才会罚二少爷,这几日总是偷偷去看呢。”
定国公又别扭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墨玉也笑道:“父子岂有隔夜仇,原是我多事了。既然如此,我姐妹便告辞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还要多谢姑娘给了老爷放人的理由呢。来人,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