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日,玉阆闭馆,千莘与墨玉带着苏沛来到唐府。
这期间唐府也来催过千莘几次,不过千莘都推辞了,只让他们好好按着给定的药方和食谱好生将养着唐锦煜,其他事情不必担心。
若不是唐锦煜确实精神好些了,身子骨没有那么弱了,估计唐府非要把千莘直接绑回去才算。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唐锦煜的风寒早已经好了,甚至还养胖了两斤,成果喜人。
今日带苏沛上门,只是为了拔除唐锦煜体内的寒根。
若是旁人,远是无法做到迅速拔除这些寒气的,毕竟寒气深入骨髓脉络,只能慢慢调养。
但是千莘自有妙方,不过却是需要苏沛帮忙用到针灸之法。
千莘来之前,便已提前半月通知国公府准备好需要用到的药材,该有多少料,该如何鞣制储存,都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为了这一刻。
到时,唐锦煜正在院中听唐锦煌说着些军中之事,虽是立夏,可唐锦煜依然披着鹿皮披风,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
唐锦煜看着就对这些事情没兴趣,正巧墨玉与千莘进来,便连忙道:“大哥,这两位姑娘就是百草堂的弟子。”
唐锦煌转过身,看到墨玉的时候,略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墨玉也微微点头回礼。
倒是千莘,惊讶地指着唐锦煌:“咦?是你?”
墨玉连忙抬手拍掉千莘的手,轻声训道:“一点礼节都没有。”
“唔……”千莘低下头,足尖轻轻拨弄脚边的石子。
“大哥与千莘姑娘认识?”唐锦煜好奇道。
唐锦煌点点头:“有过几面之缘。”
又转对千莘道:“千莘姑娘,药材都备好了,是否要开始医治?”
“不急,再等一味药引。”
千莘话音刚落,苏沛就捧着一碗鲜红的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唐锦煌与唐锦煜皆是一脸疑惑,但千莘并未解释,只道:“万事俱备,请吧,二少爷。”
千莘与苏沛陪着唐锦煜走进堂屋,唐锦煌看了一会儿,对墨玉道:“还未谢姑娘向父亲求情。”
“大少爷客气了,公爷虽严厉,但也不过是忧子心切,才会一时冲动罚了大少爷。我正是知道如此,才会替大少爷求情。二少爷的身子看起来并不适合练武,公爷的军权还要大少爷继承,我也只是不想公爷与大少爷父子离心,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墨玉自认问心无愧,她本就只是来此世间走一遭,与俗世毫无瓜葛,替唐锦煌求情也不过是想种个善因。
皇帝的帝位来的不正,登基十三载,这些年总有些叛乱事情,虽然都没掀起什么波浪,但足见叛党的野心与顽强。
替唐锦煌求情,也只是考虑到万一以后叛党都联结在一起突然发难,若定国公府父子离心,令得叛党有机可乘,那恐怕整个大庆都要为之陪葬。
但这话,再唐锦煌这等有备而来的人耳中,就换了一层意思。
因此,唐锦煌听了,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多谢姑娘如此忧心,忠君报国之心,岂是区区一次禁闭与小小人情可以左右的?”
墨玉虽然淡漠,但到底也是心思单纯,听不懂唐锦煌话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点头恭维道:“大少爷忧国爱民,当为我辈楷模。”
“姑娘过誉了。”
外间,唐锦煌与墨玉各怀心思,内间,千莘站在大堂仔细调配着药膏,而苏沛与唐锦煜,则在卧房内早已备好的浴桶旁。
浴桶中,水面漂浮着一层厚重的青黄粉末,将灼热的气息掩住,浴桶边沿挂着一个麻袋,上面穿插着数十枚银针。
苏沛左手端着一碗依旧鲜红的血液,右手有些不安分地轻轻用食指点着浴桶的木板。
唐锦煜脱了衣物,坐进浴桶之中,热水立时将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蒸的泛起红色,他却半点感觉也无。
“等下,也许会有些疼,少爷如果忍不住,便喊出来吧。”苏沛提醒道。
“无妨,不必顾及我的感受。”唐锦煜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苏沛还是听出了一丝抑制不住地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得了唐锦煜的许可,苏沛便抄起三枚银针,迅速封在了唐锦煜后心的穴位上,每一枚都没入皮下一寸,不多不少,动作迅疾熟练,丝毫没有半分学徒的样子。
苏沛动作之快,快到唐锦煜都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真实: “开始了吗?”
“还没,刚刚只是想挽一下衣袖,不小心碰到了少爷,可是哪里有所不适?”
“哦,没有,就是有点痒痒的,还以为已经开始了。”
大堂内,千莘已经配好药,仔细倒入已经等待多时的陶壶中烹煮,这才朗声吩咐道:“百会,半寸。”
苏沛就连忙取了一根针,沾了血,小心翼翼地往唐锦煜的百会穴中刺了进去,慢慢捻入半寸,随后应道:“好了。”
“神庭,二分。”
……
千莘说一个,苏沛就认真仔细慢慢地刺一个,直刺满了督脉的穴位之后,又将针全部取出,又行少阳三焦经。
每刺入一针,苏沛的脸色就僵硬一分,千莘所行针法,根本对驱寒没有半点用处,甚至有几处穴位,若按千莘所说行针,完全能让唐锦煜当场暴毙,可是,不知为何,唐锦煜除了偶尔因为疼痛,脸色白了几分,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苏沛看了看手中端着的血,若有所思。
少阳三焦行完,苏沛便看到督脉的针上,隐隐又黑色的血气溢出,顺着针管汇聚到针尾,一滴一滴,滴落在水面漂浮的粉末上,消失不见。
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千莘才道:“收针,出来把药端给二少爷服下。”
苏沛仔细收了针,只余下最初布下的三枚封穴的针,见唐锦煜没有半点不适,才悄悄松了一口,也不知是为谁庆幸。
接过千莘配好的药,苏沛看到千莘手腕上的划口还隐隐透着肉色,有丝丝血色在往外渗。
千莘低头忙着配第二服药,神色淡然。
将药给唐锦煜服下,苏沛便将碗放在一旁,又听千莘道:“把药引子全部倒到水里,搅和搅和匀了,让二少爷歇着吧,嘱咐小厨房多烧些水,免得水凉了。”
苏沛应了一声,略一思量,还是迅速收去了剩下的三枚银针,不动声色地端上两个碗,收了针袋走出去。
第二服药熬煮的时间有些长,桶里的水加了三次,千莘才将一碗浓郁的汤药递给了苏沛,然后吩咐人可以收拾东西了。
待唐锦煜打整好了之后,千莘便道:“食谱与方子我已经留下,二少爷照着用就是。十日后我再带苏沛来为少爷施针,如此三五次,少爷寒根拔除,只需再调养小半年,就可完全康复。”
唐锦煜的脸还有些红扑扑的,虽然还裹着狐裘,但手中也没有再抱着暖炉。
“有劳了。”
唐锦煌看着唐锦煜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道:“感觉如何?”
“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也不沉甸甸的。”
唐锦煌点点头,不再多言。
“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告辞了。”
“不忙,”唐锦煌道,“上次便没有留几位在府上用膳,今日却是如何都推脱不得的。”
“这……”千莘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墨玉,“师姐以为如何?”
墨玉想了想,还是摇头: “大少爷,不是我们推辞,实在是——”
“姑娘有约了?”唐锦煌打断墨玉的话问道。
“额……不是……”
“店中无人看顾?”
“也,也不是……”
“那在府上用了饭再回去,又有何不可?难道,姑娘看不起我国公府?”
唐锦煌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墨玉倒有些无所适从:“大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只是请姑娘吃顿饭罢了。”唐锦煌淡淡道,却大有一副,你不吃,就别想走的架势。
墨玉只得无奈道:“大少爷如此盛情,再推脱却是我的不是了,那就叨扰了。”
唐锦煌这才淡淡地笑了笑:“姑娘言重了,时辰尚早,府上也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小妹与母亲、阿娘都在后花园,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过去与她们说说话。”
墨玉听得一阵头大,但想想,一群官家女子,除了聊天绣花好像也无事可干,她总不能在人家府上乱逛,更不可能追着府上男丁,除了去后花园找女眷们聊天,别的却也无事可做,便应了声是,让苏沛在这里照看着些,与千莘往后花园走去。
路上,千莘心不在焉地跟在引路丫头后面,垂着头不断轻轻摸着手腕的伤口。
墨玉见此,伸手牵住千莘受伤的手:“别挠了,再挠好不了了。”
千莘撇撇嘴,小声道:“以后再也不让苏沛帮我割手了。”
墨玉忍不住笑道:“便是换个人,也一样。再说了已经有一道口子了,干嘛还划第二刀。”
若在伤口上沾染了凡人的血的话,便算作沾染了血腥,伤口便好不了了,除非飞升成仙,因果尽断。
因得担心唐锦煜虚不受补,千莘没有打算凝练精血,而是打算直接用自己的血肉做逼寒毒补阳气的药引子,但是因为用量比较大,千莘又怕疼,找墨玉怕被墨玉嘲笑,就找到苏沛帮忙划一下。
结果苏沛这个笨蛋,抖着手,一刀下去,把自己的手也给划破了,千莘这个伤口便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