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仙楼混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虽然菜没吃多少，但是可以打包嘛。
于是墨玉就把菜打包往城外去了。
给千莘传音问了路，墨玉便来到了陆芹家里。
陆芹家里说不上简陋，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样子，两间土房，一个棚屋，棚屋半是厨房半是鸡圈，倒是不像墨玉所想那么落魄——好吧，以貌取人确实是墨玉狭隘了。
院内停放着陆芹父亲的尸体，陆芹跪在一旁，双眼通红似血，却早已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双目失焦的看着面前的草地，满脸都是疲累，听闻有人来的动静，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见是墨玉，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哑着声音道：“墨掌柜，你来了。”
墨玉看着陆芹浑身都是丧气，也觉得堵得慌，气都不顺了，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只想大杀四方出出心中的郁气，却又不能行动，只能落荒而逃。
“千莘呢？”
只见苏沛在小灶前忙活着，似乎在做饭，却不见千莘，墨玉便找点话题，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千掌柜出去了。”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陆芹说话也不清不楚，墨玉便彻底没了与她说话的心情。
凡人就是这么苦，七情六欲总是填不满的，可凡人偏偏就舍不下这个舍不下那个，最后只能让自己难过，还得带迁旁人不自在。
“我带了些吃的，起来吧，莫跪坏了身子。”墨玉伸手去拉陆芹，没拉动，便又道，“难道你要我坐在外面陪你吃饭吗？”
“我没胃口，怠慢了墨掌柜，您还是自己进屋吧，别着凉了。”
见她固执，墨玉也没了耐性，便松开手，冷哼了一声道：“你若病倒了，谁给你父亲送终。”
说完，也不管陆芹，只径自进了主屋，将一大盒饭菜放在了桌上。
那桌子腿有一根被耗子啃坏了，垫了几块瓦片支着，倒也稳当，屋中的物件也多上了年月，门梁偶尔有些虫洞。
纵是盛世当前，受苦的也永远是百姓，所谓的普通农户，也不过是一抷土房传家四世，能遮风挡雨便足矣，反正也是寒门。
这屋中所添的新物件，除了碗筷，就是一根银制的月牙素簪了，那簪子虽朴素，做工却也略显粗糙，一看就是小作坊的物件，甚至就是自己街上寻人融了旧物件重做的。
屋内并无男子的气息，想来只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平素也没什么外人。
陆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农村家的姑娘，相就的自然也是农村家的小哥。
农村的婚约也要简单些，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先订婚约，还需等着十五岁行了笄礼后方才出嫁，那素簪想必就是为及笄准备的。
不知陆芹相的是谁家，如今碰上这种事，按大庆的规矩，三年内是不得许嫁人家的。
一个女儿家，这三年该如何过，墨玉想不出来。
陆芹还是跪在外面，墨玉越看就越是心烦，走出门，来到苏沛身边。
苏沛已做了两个小菜，虽然入冬天凉了，但是放在灶上，菜也还冒着热气，都是素的，分不清是什么野菜，倒是清香诱人。
“莘儿呢？”
苏沛闻言，头也不回，语气中满是无奈：“二掌柜的担心陆姑娘伤了心脉，天冷，陆姑娘也一直跪在外面，怎么劝也不听，便出去采药去了。”
墨玉闻言，心中更堵了，不自主的使了小性子道：“那我走了。”
“啊？不吃了饭再走吗？”苏沛懵了，“不等二掌柜啦？”
“不等了，反正也不能做什么。我出去走走，不必管我。”
墨玉说完，就走出了院子，行至门口，忍不住停了脚步转头又看了陆芹一眼。
她虽是灵，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六根未净，会为外物所影响，悲喜不形于色，却常使她心中动容，这与灵族本性不容。
她所经之事，异常之处太多，檀钰与凌澈每次来看她之后，那种不容于世的感觉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唯有抛开他二人，全身心投入这人间，听着周围的喧闹，看着身旁熟悉之人，哪怕是跟安颖的争辩，都让墨玉觉得心中畅快。
身份不明，前路未卜，如今看着陆芹，那股子不容于世的割裂感再次席卷墨玉心头。
六根未净如她，是否也会有朝一日，如陆芹一般苦？
墨玉不知，但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惊。
这种死一般的寂寥，此生不敢触碰。
墨玉摇摇头，试图甩开脑海中混乱不清却让她不安的东西，快步离开。
亦或是，仓皇而逃。
失魂落魄的在山间游荡了不知多久，忽而一声“墨玉姑娘”传来，吓了墨玉心头猛的一跳。
墨玉下意识看向那声音的来源，眼中还有未及掩藏的惊惶。
看清来人，墨玉松了一口气，微垂了头整理下仪容，再抬头，已然是个落落大方的江湖少女。
“唐少爷。”墨玉走过去，“这么巧？来，散心？”
“听说那位陆姑娘家的尸体还停在院子里，着人送了些家用过去，顺便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我便在此躲个懒，随便转转。墨玉姑娘呢？”
“刚从陆芹家出来。送了些吃的过去，那姑娘伤心得很，我看着难受，便出来了。”
墨玉说着，低下头，看着两人之间一尺的土地。
地上还湿着，偶尔冒出来的几根野草也因为寒冬来袭没什么精神，沾着水珠，凄凉极了。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但死别最是伤人，”唐锦煌顿了顿，又缓缓道，“有人能陪你一起难过，已是天大的幸运。你已做了该做之事，剩下的，随她去吧。”
墨玉抬起头，看着唐锦煌素来淡漠疏远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些温和，心中也安定了些，放松之下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点点头：“唐少爷说的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是我多思多虑，杞人忧天了。”
“倒不必如此消极，凡事尽心，管它逆天而行，还是天命难违，每个人珍视的东西不同，无憾便是最好。”
说起这话，唐锦煌眼中格外执着，这位贵族公子，想必为了心中珍宝，可以拼上一切。
这也是人之贪念吗？
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