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起,翠叶飘,一声落定,奏出万年生息,弹出荡气回肠。
“他怎么能弹出这么好的调?”她心中感叹,便愿沉下心来,静静聆听他的琴音,凝着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她没什么私心,因是想知道,究是怎样的一双手,才能奏出此般生活的曲调。
她这位教书先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长得也很好,生得白白净净,如是不染一尘的清露,更似一澄明透的光。
他教书授礼的功夫数极佳,倒是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个人来陪自己说说话,她也很开心。
只不过,自他来偏房教她,她那素不谋面的二妹妹就开始无端的想各种幺蛾子整她,比曾往十几年来更甚,越来越变本加厉,这点让她很苦恼。
“你明天可别来了吧。”她晃着小脚丫,无奈叹息。
“为何?”
“唉,你要是再来,我估摸着我那刁钻的妹妹就要把我灭口了。”
“怎会,你这么个机灵鬼哪能得她们灭口?”俊美绝伦的外表,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嘴角轻扬,如春天温润的光。
他是她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从他来到现在,她没见过他发脾气。而且听说他是自己请愿来教她的,不收慕容府一分钱,着实难得。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不过明个儿我确实不能来了,主要还是因为我有事,事情一处理完,我还是会来登门的。”他浅笑,和她道别也是极讲礼数。
“嗯,暮先生再见。”
因是想到有些时日不能见着,她倒觉得有点舍不得了,毕竟悠悠岁月,寂寞孤寡啊。
而这生得世间好容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遁下玲珑井的花颜,落入六道轮回,忘却了诸多事情,有了个新名字,叫遥雪。
天界,天庭。
“为何你不愿动萧宇尘?”天帝不解,像暮林此般冷面无情的人,怎会偏偏对这萧宇尘留有慈念?
“我叫他留着自然有他留着的用处,你照办就是了。”他收回一往常态的温柔,冷酷冰霜渐而爬上了他的面上。
“那我如何向众仙交代呐!花颜尚且可说有免死金牌,因她还要助我天界寻暝晶,可这萧宇尘又该如何开脱?”
“开脱?岂不简单,你就照你一贯的作风,说点感恩戴德,苍生有情之类的话,我想对天帝你来说,不是信手拈来?啧啧啧,当年杀害先天帝和先天后的时候,你的那番说辞,那演技,可堪一绝啊。”他字字句句深戳天帝最不想让人见着的一面,语中更是嘲讽至极。
“我真想不明白,像你这样超脱六界的人,究竟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我天界,我见过极恶的,大开杀戒唯我独尊,更见过极善的,一方九莲宝座度化苍生似于九真玄女那般,你,到底有什么得不到的?”
暮林心口重创,记忆翻涌撞击在他的脑海,使他一阵发晕,但终让他压下去了,“你若再多嘴,小心,你的性命不保。”
天帝不再多言,紧紧抿住双唇。
暮林一路都在强撑,辗转多地,瞅着不会再有天帝的眼下,方才停下脚步,驻足在瑶池源。才放下了周身的戒备,静静凝着这瑶池源。
三千弱水的瑶池源,本就是灵力充沛,不仅供应着九穹云端的各路神仙,还滋养了这神界内外万物的生息,可见其地位何其重要。
凝听瑶池上源头簌簌而流的声音,看这世间缝隙中花瓣的纷扰,他顿然,心中泛含酸楚和痛苦,乍使他面色发白。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正常,久久才得平息……
轻点荡漾芬芳的瑶池,一层层涟漪后,荡出了人间模样——下界的花颜似乎在照顾一个人?那人是谁?
待看清那人模样后,暮林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不安。
“这人生得如此俊俏,不如……”遥雪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像是土匪头子得了压寨夫人似的。
伸手就要去摘榻上之人的衣裳。
忽然,他惊醒,一手擒住她,让她动弹不得,随之,他喉咙呜呜作响,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十分痛苦。
“你嗓子怎么了?”她被他捏得很疼,快要挤出泪来。
闻之,他没有了声音,死寂一片,静得她发虚。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这样对我,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她没说谎,他是自己掉进自己院里的,并且深受重伤,那时候她还在烤鸟吃,却被他搞砸了,害得她现在肚子咕咕直叫。
她都没管她的肚子,反倒是细心地照顾他,为他止血,为他疗伤的,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他稍微放松点手,她便挣脱出来,未想,被他一把力气拉近她和他的距离,一厘之遥,实属暧昧,她就如此凝着这张极美极俊的面容,脸上的温度不自主的升高了。
一巴掌按住男子的面容,叫他那放电而触人的眸子,能绕过自己乱窜的小心脏。
“你,你,你别看我哦,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明白吗?”她趁机推开他,两手紧紧扒着身后的墙壁,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依旧不说话,却是极其疑惑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她试探性的问道,只见,他微微点点头,指了指喉咙上那一道伤疤。紫红色的,看样子很深,看上去是小时候就留下的了。
他示意她走近她一点,她摇了摇头,很拒绝。
无奈,他只能自己下榻想挨过去,可刚一落地,腹部上传来的剧痛,迫使他摔倒下去,再次发出一种痛苦而似野兽低吼的声音。
“你怎么自己下来了?!”她又气又急地跑近他的身边,他无奈,不是因为她不愿过来,自己才想着过去吗?怎么还生气了?
蓦然,他扯过她一直手来,艰难地在她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你是谁?”
“我是这慕容府的嫡女,名遥雪,你叫我雪儿就好。”
“嫡女?”他极不相信的眼光,打量着四周,这老鼠蟑螂都嫌弃的地方,会是个嫡女住的么?
“你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那还不是因为我娘啊……唉,她年轻的时候呢,喜欢上一个江湖术士,巴巴的就要跟着别人去,可是,这世间有很多无奈的,就比如说,这门当户对这件事。”她虽然一直生活在这偏房中,本应只知眼前其境,可偏偏她能爬上树去的时候,眺得见外面金碧辉煌的一派景象。
与她所住之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便晓得,自己的处境何其寒酸。
“唐家和慕容家是这城里的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慕容家的长子,嗯……也就是我爹,他非常痴迷我娘,可我娘呢,又挚爱上一位江湖术士,最后,在唐家和慕容家的强强联手下,我娘只能被迫嫁给了我爹,但她依然不死心啊,拜堂的整个过程听说都是被打晕了才得进行的,和我爹在一起后她也多次想出逃。”
“无奈啊,我爹只能骗她说,只要她为他生个孩子,他就放她走,他是以为有了孩子她就能甘心留在府里,谁知我娘并不是这么想的,于是乎,我完美的成为了他两的牺牲品。”
她眸中晃过一闪而过的忧伤,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罢了,没有太多的矫情,也没有太多的伤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过旁人了,反倒是对这样一个不相识的人,她倒无所忌讳地愿意把家丑亮相。
“我好像说多了……”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止住,不再多言。
男子却是听得津津乐道,没想到堂堂慕容府还有这些个不堪。
他欲要和她道什么,被一道声音所打断。
“遥雪,快开门。”大门外似乎有杂乱无章地脚步声,很急促,门外则是家主的声音。
遥雪晓得那是她爹的声音,即使只是在墙头上偶然碰见,但她依旧能辨其人,分其音。
“爹爹向来不愿多瞧自己一眼,十六年来都不曾登过她的住处,此番深夜拜访,又是为何?”遥雪心里想着,内心泛起隐隐不安。
父亲来瞧自己女儿本没什么可计较,毕竟是六年了,但他此番带一大群人,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爹爹,我已经睡了,不方便开门。”她吹灭屋中的烛火,假意休息。她本心是想为这屋中男子掩饰的。
“王爷您别误会,这丫鬟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自己一直以为是慕容府上的大小姐,我们也是出于仁心,给她个住处……”慕容覃一面抹着冷汗,一面想方设法的解释,就是不想给外人落下话柄。
“哦原是如此,我说她怎么会唤你呢?”另一个听上去清朗的少年,冷冷道。
遥雪心中一阵酸楚,自己,就是个小时烧坏脑子的丫鬟,连被提起的名头,都荡然无存了,这使她很难过。
猛然间,她身后有一道很强气力,搂过她,并以一尖锐的物器指向她的下巴。
“你这是做什么?”她大鼓鼓的眼睛,快要溢出泪来。自己救下的人,如今要像条毒蛇一样反咬自己了吗?
可她不知,他此时手掌沁出冷汗,杀人如麻的他,竟也奇怪怎会对这小丫头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