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别走!我好害怕,你们别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分不清是回忆还是做梦,闻湫白睁开眼时,隐隐能感觉到眼角还挂着泪珠,心口处揪着疼。
手里紧紧握着一只冰凉的手,侧脸望去,那人白发玉面,正端坐在她的床边看书。
“醒了?”
端着药汤进来的石小二正好撞见这一幕,先是愣了愣,而后干咳一声,将药汤搁在桌子上匆匆跑出去了。
“白姑娘,药汤你得趁热喝!凉了之后药效就减半了!”
门外传来石小二的声音,瞧他刚刚跑出去的模样,似是误会了什么。
闻湫白尴尬地眨眨眼睛,极力想要将手收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麻了,不知是抓着陌月染的手太久了,还是因为他的手太凉被冻住失去了知觉。
“你看我做什么?是你主动地,抓着我的手哭哭啼啼的,我能怎么办?”陌月染瞥了一眼闻湫白,将手里的书扔朝一边。
闻湫白难为情地将脸偏向一边,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手麻了,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什么?”似乎是她声音太小了,他没有听清,她只得咬牙又说了一遍,“手麻了,能扶我起来吗?”
“噢!”陌月染扶着她坐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想来是被村民们殴打所致。
她猛地起身想要出去,一翻身好巧不巧地又栽倒在陌月染怀里。
“姑娘你……你在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双手木讷地撑着她消瘦的身体。
闻湫白痛得头皮发麻,看了陌月染一眼觉得实在是难为情,仰头冲着屋外大叫道:“石小二,你进来!”
“啊?!”
一直猫在闻湫白房外听墙根的石小二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闻湫白叫他,慌忙推门进来,却看见她倒在陌月染的怀里,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出去走走,可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麻烦你扶我出去,”闻湫白说。
“好嘞!”
石小二走过来时看见桌子上的药汤闻湫白还没喝,便扶她坐到床边,又将药汤递给她,“白姑娘,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闻湫白瞥了一眼白瓷碗里红得发黑的药汁,浓浓的苦涩药味使她眉头紧皱,可又想要快些出去看看,索性眼睛一闭仰头全喝了,药入喉咙时,苦的她脸都绿了。
“给你,吃下去能让你好受些!”一旁的陌月染手掌一翻便变出一粒花生大小的金色丹药递给她,见她迟疑没接,又说道,“放心吧!这只是普通的疗伤丹药,我不会害你的,别忘了我还得指着你活呢!”
闻湫白伸手去接,总觉得手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陌月染便走上前直接见丹药喂进她嘴里。
“多谢!”她仰头看着他,丹药入口,面色渐渐缓和了很多,身上也慢慢有了力气。
待石小二扶着闻湫白出去后,陌月染好奇地走到桌边拿起她刚刚喝药的碗闻了闻,苦涩腥人的味道使得他险些把碗给扔了。
自那日被村民打伤后,闻湫白在床上昏睡了足足四日,此刻再从兰溪镇的街道上走过,她心中皆是愧疚,也有些许胆怯,做好了被村民们责怪打骂的准备。
“湫白啊!那天的事……对不起啊!”
梁婶坐在家门口远远看见闻湫白和石小二走来,急忙拿了两个自家卖的烧饼迎了上来。
“这个给你们,那天的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们太冲动了,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湫白,实在是对不起,那天是我们误会你了!”
“白姑娘,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杏花楼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从街头走到街尾,闻湫白和石小二收到了很多的东西,虽不贵重,但全都很实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满脸疑惑地问石小二,“镇子上的人不是都被三娘杀……杀了吗?怎么现在看他们都还好好活着,我昏迷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你被打昏了之后,那个叫陌月染的就出现了,镇子上那些被老板娘……”石小二顿了顿,又说道,“那些被老板娘杀了的人又全都复活了。”
“大家都说是神仙显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神仙显灵?”闻湫白想到那只兔子精,自嘲地笑了笑,“怕是妖怪显灵了吧!”
“妖怪显灵?”石小二满脸问号。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见到村民们都没事,闻湫白原本沉痛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至于她们收到的东西,它们应该属于陌月染那只兔子精。
回到杏花楼,陌月染不知何时又变作了小兔子的模样,正躺在闻湫白的床上呼呼大睡。
“嘘!”
闻湫白对正要开口叫醒陌月染的石小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你进去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去,动作轻一点,千万别吵醒他。”
石小二点点头,将村民们送的东西全都放在陌月染床边的桌子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虽说是他救了咱们,可你身上有伤,应该多休息,他怎么能把你的床占了呢?”
石小二透过窗户瞥了一眼里面睡的正香的小兔子,心想着那兔子精不会是想和白姑娘住在一间屋子里吧?
闻湫白浅笑着说道:“没事,我不累,想再麻烦你带我去看看乔秀才。”
“好。”
乔秀才一直坐在虞三娘的房门外,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见闻湫白他们来了,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咧嘴勉强笑着。
“都伤成这样了,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石小二扶着闻湫白来到他身旁,三人一同并肩坐着,闻湫白转头看他,问道:“你还好吗?”
这一问,乔秀才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声音很是沙哑地说道:“我……没事,只是三娘她……她还会回来吗?”
闻湫白摇摇头,她不想再给大家虚无的盼头,乔秀才和石小二心中也知道,只是在闻湫白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时,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你们也别太难过了,世事无常生死有命,本就如此,”闻湫白一手搭在乔秀才肩上,一手搭在石小二肩上,拍拍他们以作安慰,“去了的人或许能得到解脱,留下来的人也要好好活着才是啊!”
“这样吧!石小二你去厨房给我们拿点好酒好菜,一会儿我给你们讲一讲三娘和他义兄宋岚的故事,如何?”
“好!你们稍等,我马上就来!”石小二起身朝厨房跑去。
从前他们就缠着闻湫白询问有关虞三娘和宋岚的事,闻湫白总是支支吾吾不肯说,如今她主动提起来,乔秀才和石小二自然有兴趣。
却不知,从前闻湫白不愿提起宋岚,是怕徒添自己的烦恼。
“乔大哥,”闻湫白很是认真地看着乔秀才,“乔大哥你的人生路还很长,有些缘分断了,是因为本就有缘无分,但请相信我,你一定能等到属于自己的缘分。”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若是能快乐地活着,相信三娘知道了,也会很开心!”
乔秀才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小丫头,如今自己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还要她来劝慰,实在是惭愧!
他也拍拍闻湫白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挺得住。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以后,就由我来替三娘好好照顾你们吧!杏花楼还是我们的家,对吗?”
“嗯!”闻湫白点点头。
相识的时间虽然不过短短几年,可乔秀才对虞三娘的心思,整个杏花楼里的人、乃至整个兰溪镇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闻湫白也曾想过促成他们二人的好姻缘,可虞三娘对宋岚的执念太深,若是没了这份执念,她或许就活不下去了。
待石小二端了饭菜酒水上来,三人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吃菜喝酒。
回顾往昔种种,三人都红了眼眶,却只敢各自偷偷抹泪,生怕又惹旁边的人伤心。
闻湫白的话最多,喝的酒更多,似乎是在刻意给自己灌酒,怎么都劝不了,直到醉得不省人事。
看着喝得迷迷糊糊的石小二,再看看喝醉了的闻湫白,乔秀才心内五味杂陈将杯中的酒水一口干了。
“仔细想来,你们一个是自小在杏花楼长大,一个和三娘亲如姐妹,面对三娘的离开,你们的伤心应该不少于我。”
“我还真是不长进啊!竟然还要你们来安慰我!”
不远处的墙角后面,陌月染一直站在那里,不知怎的,他对闻湫白的事很好奇,总忍不住偷偷跟了过来。
或许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闻湫白这样的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用火炎珠重伤虞三娘,以及那个对她恶语相向的师妹吕凝儿,还有那些殴打他们的村民。
他也没见过像石小二这样,明明很胆小,却能冲进人群里去救闻湫白。
难道,这就是家人吗?
乔秀才起身将石小二和闻湫白一一搀扶回房,为他们脱鞋,抱他们上床睡觉,为他们掖被子,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为儿女操碎心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