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雪姬指了指旁边的石桌上放着的一轴画卷,闻湫白走过去打开一看,画卷上的确是师父苏流川的画像,只是画卷上画着的苏流川,比她印象里的师父的容颜略显青涩些。
“不可能,师父他不是……”闻湫白满心疑惑回头还想再追问些什么,雪姬的魂识早已支撑不住消散了,她慌忙跑过去想要阻止,却于事无补。
“这两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雪姬早在见到闻湫白他们之前就被神族之人打散了魂识,没了肉身的魂识能勉强撑到现在,也是多亏了陌月染的法力加持,但终究撑不了多久。
“都走了,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闻湫白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模糊,摇摇晃晃朝地上倒去。
陌月染急忙冲上前将她扶住,又见天边有雪姬生前留下的幻象,似是她用最后的修为给陌月染留下了一段话。
“尊上,我奉主人之命在这儿守护了你这么多年,以后,还请你帮忙看护好我家小主人,一切的一切,拜托您了!”
“小主人?”陌月染意味深长地低头看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闻湫白,下意识地猜测雪姬所说的小主人是否就是闻湫白。
仿佛身处荆棘丛中,浑身刺痛渐渐失去了知觉。恍恍惚惚间,闻湫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姑姑梨花夫人的府邸梨山。
漫山遍野梨花随风纷飞如春雪漫舞在空中,如梦似幻。
“湫白!”
身后似有熟悉的声音在召唤,徐徐回首,一身湛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立在梨花林下。
他一手拎着白玉酒葫芦,一手接住纷飞落下的雪白梨花瓣,脸上的笑容如初见时一般慈祥。
“师父!?”
闻湫白看着站在梨树下的苏流川愣住了,自己不是在月海雪山吗?什么时候又回到梨山了?
“傻徒弟,楞在那儿干嘛?快过来陪师父喝酒啊!我特意下山去买了你爱吃的烧鸡,快过来!”
苏流川说着,转身扯下他身后桌子上盘子里的烧鸡的大鸡腿,冲着她摇了摇,“快来呀!”
闻湫白犹豫了,难道自己又困在梦境里了吗?
师父不是在古隐山之战中死了吗?还是自己亲手将他的尸身埋葬的,如今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
忽然间,天昏地暗,闻湫白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又置身在古隐山中。
眼前所见和苏流川去世的那一年一模一样,仙门百家诸多修行弟子纷纷赶来古隐山林中,只因此处有恶树妖作怪,仙门各家纷纷派遣弟子前来除妖维护一方安宁。
那一年,苏流川带闻湫白至此,并非是为了除妖,而是为了利用树妖修炼她们刚刚得到的火炎珠。
当年种种,此刻又在她眼前重演,上穷碧落阁的师兄妹以吕凝儿和周念为首,对闻湫白多方为难,甚至引她进入树妖设下的陷阱之中。
看着往事重演,闻湫白慌张地跑上前想要阻止,却根本拦不住苏流川。
“师父,有危险,不要去!”她跑上前挡在苏流川身前,见到自己小徒弟身陷险境的苏流川爱徒心切,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往事已矣,她知晓自己无力改变,只得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师父死在自己眼前。
“师父!——”
“你快醒醒,闻湫白?……臭酒鬼!……”
“闻湫白,醒过来,那只是梦,千万不要陷进去,快醒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泪眼朦胧间,闻湫白看见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似是寒雪宫的卧房。
狐小小伏在她的床边,手里还握着她手,瞟了一眼旁边,陌月染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自顾自地摆弄着桌上的杯子,“醒了?”
将狐小小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只是嘴角有些淤青,身上只有一些外伤,也算是完好无缺,心中很是欣慰,将他扯进怀里紧紧抱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臭狐狸,还好你没事,我总算没辜负雪姬的托付,可是你师父她……”
狐小小伏在她肩上柔声说道:“我都知道了,陌公子已经告诉我了。”
他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很多,身上褪去了很多稚气,轻轻抚着闻湫白的后背说道,“都过去了,后面的路,我们还得继续走下去!”
“小小!”闻湫白喜极而泣,猛地扑进狐小小的怀里,声音几度哽咽,“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梦,我梦到了我的师父,也梦到了你的师父。”
“太可怕了,我竟然梦到雪姬死了,还好还好,那只是个梦。”
狐小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听到她说的话,心里的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趴在她肩头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了?”闻湫白不解地看向陌月染,他叹息一声,将雪姬托付给他们的那颗容忆珠递给她。
看到容忆珠时,在百花秘境里见到的一切全都涌了上来,闻湫白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虞三娘走了,雪姬也走了。
“你就是个害人精!”她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阿娘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这一刻,她觉得阿娘说的没错。
如行尸走肉一般,她倚靠在床后面的墙面上一言不发。
见她悲伤至此,狐小小忍住伤心,擦去脸上的泪痕,上前安慰她,“是那个神族的神君害死师父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都过去了,后面的路,无论再艰难,我们都得咬牙走下去!”
这句话,是昔年狐小小在钱婆婆被杀后悲愤欲绝,师父雪姬安慰他时说的,师父平日里对他总是格外宠爱,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师父也会像钱婆婆一样离自己而去。
千百年来,师父雪姬一直驻守在月海雪山,从不理会人间是非、他族恩怨,也从未和什么人接过仇怨。
自己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师父都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甚至还将自己的内丹炼化成雪灵珠送给自己护身。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些突然而来的神族强盗给毁了。
不知从何时起,曾位列妖界之首的狐族,成了神族的囚徒妖族的耻辱,狐小小自有意识开始,受尽种种嘲讽与打压。
三界之中,给过他温暖的寥寥数人,如今还活着的,唯闻湫白一人。
他倚靠在闻湫白身旁,身体却因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闻湫白见了,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心中很是担心。
相识这么多年,狐小小一直是个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性子,上次钱婆婆被杀,他甘愿以性命为抵押也要冰封洛安城为其报仇。
而这一次的对手,是苍穹之上比凡人强大千千万万倍的神族神君,与他为敌,无意是蚍蜉撼树,更是以卵击石。
“你说的对,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闻湫白很是紧张地看着他,将容忆珠交给他。
“这是你师父临死之前要我交给你的,说是里面存着和你身世有关的东西。”
“我的身世?”狐小小看着闻湫白手中的容忆珠,眉眼中尽是疑惑,犹豫了许久才将珠子接过去,捏碎的那一刻,荧光闪现,收纳在其中的记忆浮现在三人眼前。
濛濛的迷雾之中,走出一位身着湛蓝色长袍、素练束发的俊俏男子,狐小小从未见过他,倒是闻湫白看着他红了眼眶。
“师父?!”
“孩子,你好吗?”苏流川满目慈爱,狐小小看着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天生有十五尾,本是我雪狐一族的骄傲,出生时为了保护为父,舍弃了一条尾巴,对你,为父很是愧疚,”苏流川身上有一种似清风一般的柔情,言语亦是如此。
“将你托付给雪姬照管,实属无奈之举,”他说道,“但我知道,雪姬待你定是极好的,你留在雪山比跟着我四处漂泊强。”
“当年你出生时,我狐族遭逢神族天兵攻打,虽说我们雪狐一族只是狐族旁支,且早已隐居,可事关狐族生死存亡,为父身为雪狐一族之主,不能就此事袖手旁观。”
“他是我……父亲?”狐小小看着幻象之中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自小被族人抛弃的野狐狸,如今也是有父亲的人了。
闻湫白也很是吃惊,师父教导相伴自己数十年,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事,更不知他还有一个儿子。
苏流川继续说道:“孩子,还请你原谅我这无能的父亲,当年狐族与神族相抗,我倾尽所有也没能救下火狐妖王的孩子,反而拖累雪狐一族遭遇灭族大祸。”
“为了你的安危,我只得改名换姓将你托付给神族的使者雪姬,可叹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敢告诉她,”苏流川眼眶通红,泛起阵阵涟漪。
“当你看到这段记忆时,想必已经长大,也是时候让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你的母亲是火狐妖王的妹妹,狐妖族高贵美丽的公主,她为你取名无夏,寓意明媚如夏,无忧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