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杏花楼客似云来,乔秀才和石小二在大堂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停下来喘口气,远远看见门外又有客人来了。
“客官里边请,我们店里上好的……”
乔秀才迎了上去,发现进来的不是什么客人,而是老板娘那个好吃懒做的远房表妹外出回来了,立即转身就走懒得再搭理她。
“白姑娘回来了!累坏了吧?”石小二看见闻湫白立刻有了精神,又见她怀里似乎藏了什么白绒绒的东西,好奇地问道,“你这怀里……”
“小二哥!我饿了,麻烦帮我拿点吃的到房里,别忘了捎上一壶酒!”闻湫白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朝后院走去,石小二的话到了嘴边只好再咽回去,转身就去厨房给她准备吃的。
乔秀才看着石小二的背影直摇头,喃喃自语道:“臭小子,我叫你帮我去后院打盆水你不是说累死了没力气吗?怎么一见到这个臭丫头你就不累了?”
这时,一辆马车行到杏花楼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四十多岁身着红色石榴裙的女人,手里还拿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老板娘回来了!”乔秀才急忙迎了出来,虞三娘看了一眼店里客人不少,忙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人找我?”
乔秀才摇摇头,他知道虞三娘开杏花楼就是为了等人,可惜她等的人一直不出现。虞三娘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又问:“湫白回来了吗?”
“那臭丫头刚回屋,你这次外出辛苦了,马车交给我,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快回屋去歇着吧!”乔秀才说着,便和车夫将马车赶去后门卸货。
虞三娘一路绕过大堂来到后院,正好碰到石小二去给闻湫白送吃的,说道:“今天客人多,乔秀才看着卸货去了,你去大堂帮忙吧!这些我给她送去就好了!”
石小二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闻湫白的房间,还是将吃的交给了虞三娘。
她推门进来时,闻湫白正在给狐小小的伤口上药,问道:“小小没事吧?”
“皮肉伤我倒是能治,只是这次它强行催动体内的雪灵珠冰封了洛安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遭到了反噬,”闻湫白小心翼翼地替狐小小包扎好伤口,接过虞三娘端来的酒仰头就喝。
“别只顾着喝酒,先吃点东西垫垫!”虞三娘忙将酒壶抢回来,可惜慢了一步,闻湫白已经喝完了。她看了一眼窝在卧榻上昏睡的狐小小,体内的伤痛使它一直呜咽不止,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背,满是心疼地说道,“当年那洛安城的钱婆婆对她不过是一饭之恩,如今钱婆婆被洛安城的人冤枉致死,它竟肯豁出性命去为她讨个公道,都说妖怪无情,如今看来,怕是人更无情。”
闻湫白瞥了一眼狐小小,直接上手抓盘子里的菜吃,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这臭狐狸一天到晚就会瞎逞强给我惹事,但洛安城的人确实可恶。三娘,帮我准备些干粮,今晚歇一歇,明天一早我就带小小去找她师父!顺便帮我把它加满!”
虞三娘接过闻湫白解下的白玉酒葫芦,看她脸色不是很好,忧心地说道:“干粮没问题,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吃好了就睡一会儿吧!”
闻湫白点点头,虞三娘便起身准备出去,转身时闻湫白见她身体四周泛着一层淡淡的阴湿之气,急忙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虞三娘不解地回头看她,“放心吧!我会把你的酒葫芦加满的!”
闻湫白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了许久,问道:“你出门这几天可遇到过什么怪异的人或是事?”
“没什么特别的啊!就和平时一样,我到隔壁镇买了酿酒的大米就回来了,也没遇到什么怪异的人,”虞三娘说道。
“你再仔细想一想,”闻湫白抬手轻轻划过双眼,再睁开眼睛时虞三娘身上的阴湿之气又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你看到了什么?”虞三娘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闻湫白揉了揉眼睛,叹息一声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
待虞三娘出去后,闻湫白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见她走远,才安心坐下将端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
入夜,杏花楼里的客人也渐渐少了,大山做好了晚饭和石小二一同端出来,乔秀才也卸完货进来,见虞三娘和闻湫白不在,说道:“都这个点了,那臭丫头肯定吃饱后早睡着了,你们等着,我去叫老板娘。”
乔秀才来到门外轻轻扣了扣门,许久都不见屋里有人回应,本以为是虞三娘睡得太熟便不忍心打扰她,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房门忽然开了。
虞三娘从房里出来,乍一见她时,乔秀才险些没认出,她平日里爱穿红色,今日竟换了粉色罗裙,还梳了少女样式的发髻,手里还拿着一把红色的伞,就连看乔秀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吃……吃饭……吃饭了!”
“不饿!不吃!”话音还没落地虞三娘就撑着红伞走了,来到大堂遇到大山和石小二,他们同她打招呼,她看都不看就出门去了。
“老板娘这是怎么了?”大山和石小二追到门口一脸懵,“怎么跟中邪了似的!”
乔秀才急匆匆追了出来,大山一把拽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出去那个是咱们老板娘吗?她怎么穿成那样就出去了?是要去见谁吗?”
“我也不知道!”乔秀才急忙甩开大山的手,“不行,我得跟上去瞧瞧!”
突然换了衣服和妆容,难道真的是要去见什么人?
乔秀才一直远远地跟在虞三娘身后,不知怎地她越走越快,乔秀才即便是跑起来都有些跟不上,仿佛她不是在走,而是像风一样飘着就朝前面去了。
“难道她等的人回来了?可为什么不约在杏花楼里见面呢?是嫌我们碍事吗?”
乔秀才正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就发现虞三娘不见了,急得他加快脚步四处寻找,又不敢出声怕被她发现。
经过河边时,远远便看见柳树下有一个人影,正想着会不会是虞三娘时,便见她身子向前一倾朝河里跌了进去。
“三娘!”
乔秀才急得满头大汗,奈何自己离她太远。忽然,一个人影从他头顶飞过去立在柳树梢上,跌进河里的虞三娘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回到岸边。
乔秀才喜出望外跑了过来,发现来救人的竟然是闻湫白,只见她轻轻一跃从柳树梢上下来,将缠住虞三娘的丝线收回衣袖内。
“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在这儿?”清醒过来的虞三娘手里还握着那把红伞,对刚刚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你吓死我了?若不是这个臭丫头及时出现,你现在还躺河里呢!”乔秀才急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给虞三娘披上,又将衣袖里的手帕递给她,“快擦擦水,小心着凉!”
闻湫白两眼盯着虞三娘手里的红伞,问道:“你手里的伞哪儿来的?”
“伞?”虞三娘吓得急忙将伞扔了,“这是我今天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难道它有什么古怪?”
闻湫白弯腰将伞捡起来,伞被撑开的那一瞬间,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从伞里掉了出来,吓得虞三娘和乔秀才慌忙退到柳树后面躲了起来。
“吾乃本地执念师,你是何人?”闻湫白见她周身并无怨念之气,不过是一缕迷失了心性的芳魂罢了。
女子谦谦有礼,容貌更是一绝,然在她的脚腕处挂着一根红线,绕过红伞不知牵向何方,而这红线,便是她的执念所在。
“妾名曦儿,见过诸位。”
“你有何执念?需要我如何帮你?”闻湫白问。
“回禀大人,妾本是青楼歌姬,自幼与楚郎相识相恋,倾尽半生积蓄助爱郎赴往边疆参军,一等便是二十四年,”曦儿哭得梨花带雨,躲在柳树后的虞三娘听到此处便不再怕她,问道:“后来如何?你的楚郎回来了吗?”
曦儿泪眼婆娑含笑点头,说道:“爱郎沙场征战归来,一别二十四年,他已是国君亲封大将军威风凛凛,”说道此处,曦儿哽咽不止,“而我早已年华逝去容颜垂老,他衣锦还乡再相见,却认不出我!”
“后来我听闻国君为他赐婚太守千金,一时心灰意冷,便投了河。”曦儿低头看了一眼系在脚上的红绳继续说道,“本以为可以就此投胎转世,不曾想竟被这红绳困住,每日只能寄生在这红伞内。”
“那你为何要迷惑老板娘来这儿跳河?”乔秀才还在为刚刚虞三娘差点儿淹死河里的事忿忿不平。
曦儿一听也是大为吃惊,连连摇头直呼不知,一旁的闻湫白叹息一声,满是忧虑地看着虞三娘解释道:“我想应该是三娘的执念和曦儿姑娘的执念产生了共鸣,才会想要一死以求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