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宁提着一盏孤灯走在回去的路上,走过喧嚣的夜市,走向回家必经的小道上。一个人,一盏灯,远处依旧还传来夜市热闹的声息,但随着她步伐远去,喧嚣声也渐渐远去,最后是只剩下周遭的虫鸣声。路两边都是大户人家,有高墙围院,这条路直达黑暗的尽头。偶尔会听到墙围内主人家的声音。
走着走着,姜世宁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也越来越警惕。孤灯里的烛火照亮眼前的一寸方地,将她漆黑的影子打照在墙围上。
姜世宁背脊发凉,她已经知道有东西在跟着她,一联想到深山之事,她就头皮发麻,也不敢回头去看,慢下的步伐又快步了起来,急促地往前走。姜世宁的注意力都在她后方,没注意到前面突然出现个人,待无意瞥见时,犹如见鬼似的吓出了声,手中的孤灯也“啪嗒”一声落了地,烛火未灭,与此同时响起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姜小姐。”
孤灯里的火焰还在燃烧着,所映之物都衬托得暗黄。
姜世宁确实是见鬼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不,是鬼。
“谢……谢小姐,是你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姜世宁说着说着看到谢祯娣的脚是飘着的及时话锋一转,“找我有事吗?”姜世宁呵呵一笑,搓了两下手,感觉无处安放,见孤灯在地,立马蹲身下去捡了起来提在手中。
谢祯娣知道自己的出现把姜世宁吓到了,便往后飘了一下,拉开了些距离。这举动倒叫姜世宁有些不好意思。
“我来,是想跟你告别的。”谢祯娣说道。
姜世宁一听,抬眼看向谢祯娣,“告别?你要去阴间了?”
谢祯娣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多谢姜小姐你了。”
姜世宁听罢,摆了摆手,“嗐,我也没帮你什么。”
“不,还是要感谢你,感谢你与九公子,不然,我始终被自己蒙在鼓里,会变成什么样也不得知。”
九公子,自是百九越,姜世宁还从未听谁这么喊过他,一想起百九越,她就有些苦恼,白日之举怕是扎他心了。
虽然姜世宁听说了案子的结果,但她还是想证实那日夜晚百九越所说的话是否都属实。得到谢祯娣确认的回复后,姜世宁在感叹百九越的讯息精准的同时也注意到谢祯娣的脸色不大自然,也是,谁能在知道真相后的短时间内还能调整好心态。
姜世宁更想知道是关于朵儿的信息,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丫鬟,谁会知道这丫鬟还是谢祯娣的妹妹。但姜世宁也不好多问,估计谢祯娣对朵儿是她亲生妹妹这一事并没有过多认可。
谢祯娣确实没有认可,不管是她父亲杀过人也好还是朵儿是她亲生妹妹也好,她都没有时间去认可了,她保留父亲在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她已是死人,她想知道的真相与不想知道的真相也都知道了,阳间的事就让活着的人去折腾,只是唯一放不下的是她儿阿良。
姜世宁看出她的忧心,便劝慰道:“放心吧,你儿子会好好活着的,我会替你常去看望他。”
谢家肯不肯让她看还是个问题,但她肯说下这话,必会做出行动,主要还是自己心生怜悯,看不下一个孩子转眼没了父母。但依谢家财力,估计会冒出许多沾亲带故的人出来争着抢着要抚养阿良,孩子养大成人不成问题,就怕没有真心待孩子的。
谢祯娣听此,福了福身道了声谢, 抬头看向姜世宁时,视线不禁落在了姜世宁身后,谢祯娣再次福了福身。从谢祯娣视线中,姜世宁已经猜到到她身后有人,而且她还猜得到知道是谁。果然,姜世宁回过头,一身红衣的百九越站在夜色下,芝兰玉树,入进了她的眼。她又慌忙回过头,只听谢祯娣拜别,“姜小姐,保重。”
姜世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谢祯娣看着姜世宁,知道姜世宁此时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身上,她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身形消散,离开了。
姜世宁保持背对着百九越的姿势,手中提着孤灯的手紧张地捏了捏。然后一鼓作气转身,走向百九越,百九越也迈开步伐走向她。
随着越走越近,百九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
孤灯下,他一身红衣似是缀着星星点点的光,愈发深红。这让她想起她先前做过的一个奇怪的梦,那个在水中一身红衣张扬的另一个自己与她四目对视,脸是熟悉的,也可也是陌生的,就连嘴角的笑也是陌生的,这样的梦突然想起,让姜世宁莫名的不舒适。以至于脸上微皱的表情,被百九越瞧着了,他几乎微顿住脚步,看着姜世宁。这一顿,让姜世宁也停住了。
两人间的距离离得不远也不近。
“方是感应到你有危险便匆忙赶来,既然没事,我也心安,最后一段路我送你到家。”百九越先开了口说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会,未见她反应,就权当她同意了,并示意她跟上,自己先转了身。
刚走两步,未听身后有反应,又回过身来。
只见姜世宁看着他,突然快步朝他走去,在百九越错愕下,来到他跟前,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他。
大概力度过大,使得百九越微微往后倒了一小步。
孤灯残影,两人打在了地上的身影交缠到了一起。
“怎么了?”百九越低头,只看得到姜世宁乌黑的发顶,以及她通红的耳尖,虽是不知所云,但心情却是愉悦了起来。
姜世宁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他胸襟口,这一举鼓起了她莫大的勇气,脸早已是滚烫得不像话了。
“我……”姜世宁不知道怎么开口,美貌当前,大概冲昏了头,况且她白日之举貌似伤了他,此时趁着夜色,能主动就主动!好就此翻过。正当不知道该怎么酝酿着话时,姜世宁在他衣间里闻到了淡淡的酒味,便一下子从他胸口探起脑袋,“你喝酒了?还是桃花酒。”
百九越听此,眉头微微一皱,随之似是想起什么,才淡淡回道:“成玉喝了点酒,许是衣裳也跟着沾上了酒味。”
姜世宁应了声,然后很快松开了他,百九越又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满她这么快就把他松开,胸膛里的温度还没暖上呢!
“我今日问你真身,你是不是生气了?”姜世宁思忖了会,小心翼翼问道。
百九越微眯了眼睛,反问:“你不是害怕了吗?”
姜世宁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别过脸,小声嘀咕,“是你自己说会吓到我的!”
“你说过你不害怕的。”
姜世宁想起初识时确实说过。不对,她哪有害怕,她只是,“谁知道妖怪的真身会长得这般面目可憎。”说着拿眼偷偷瞧百九越,却被百九越逮着了。
“你拿我跟一只小妖相提并论?”
姜世宁震惊,“那还小妖?那你是得多大啊?”
“你……”百九越瞪她,表示头疼,“罢了!走吧。”说着下意识伸手去牵住姜世宁的手,姜世宁的视线在百九越的手上滞留了会,很快便主动伸过去。
这算是百九越第一次正式牵着姜世宁的手,也是姜世宁愿意伸过去牵住他。
掌心里的温热逐渐上升,没多久,姜世宁便察觉到自己的手心因心中紧张很没出息的又生了薄汗,她下意识想抽出,这回,百九越不容她抽出反而紧紧扣着她。
姜世宁望过去时,是百九越的微微一笑。
姜世宁不自在地别过眼,另一只手提着孤灯。
“这还不到炎热的时候,你手心怎么总是爱出汗?可是心中紧张?”
百九越不过一句调侃,却引来姜世宁的较真,“既然嫌我出汗,你松手!”姜世宁手上动作虽有挣扎,但没使多大劲。百九越却顺势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面前刻意摆动,认真道:“不松,牵住了再也不松了。”
姜世宁脸薄,手腕稍微用了些力将交错的手拽了下来。心中的紧张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像是蜜饯塞满了心膛。
百九越突然开口说道:“我的真身是一只红色的九尾狐,就是比平常的狐狸多了八条尾巴。”
姜世宁一愣,抬头望向他。百九越却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害怕。”他的声音小了几分且还有些僵硬,隐隐约约还透着一丝卑微与乞求。
姜世宁停下脚步,她回以相同的力度回握住百九越的手,“我害怕的不是你的真身,而是害怕……害怕你对我失落。今日之事我确实被吓到了,我也想到了你的真身是否也如那怪物如此。如果哪一天我见到你真身,我必然会吓一跳,因为我是人,可若我的反应让你难过失落了,我……我不愿。”
百九越听后,目光柔和,他抬手捏了捏姜世宁的发髻,“怎么会。”
姜世宁翻了个白眼,“今日也不知是谁,突然生硬,客套相待?”
百九越愣了会,随之莞尔一笑,“你要与我计较了?”
“岂敢。”姜世宁正色,眉眼却弯了弯。
而今两人的关系比以往又亲近几分,姜世宁看着百九越身上的红衣,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只红狐狸,所以一贯着装红色?”
“不是。”百九越几乎是下意识回答,而后意识到什么,又不紧不慢地说道:“红色喜庆。”
姜世宁觉得这个理由尚可,“红色确实喜庆。”跟个新郎官似的。
虽然后半句没说出来,但姜世宁又想到了什么,她欣喜地道出,“今日有大户人家娶亲。”姜世宁不着急讲完,她在等百九越的反应,果然百九越见她没头没尾的,便问,“而后呢?”
“我是想啊,你要是往他们宴客里一站,你一定会被当做抢亲的。”姜世宁瞅了瞅百九越身上的红衣,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