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宁在宋家待了两个时辰,与宋君说了许多话,这三月来,两人时常有书信来往,姜世宁在城南的一些近况,宋君也是知道,知道姜世宁在学医,也知道百九越的存在,当然,姜世宁没敢把百九越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宋君倚躺在椅子上闹着让姜世宁给她诊脉,看看能不能为她诊出个一二来。姜世宁认真给她把脉时,宋君却笑了,被姜世宁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调侃道:“我倒不知世宁竟有医术方面的天赋,听说你都出诊了我至今不敢相信,那于大夫可真敢啊!”
姜世宁自是听出宋君的调侃,她笑,“本小姐我天赋异禀,接收能力异于常人。”
宋君连应三个“是”的同时,姜世宁却突然眉头紧蹙,宋君以为她为在逗她,便问:“你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我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姜世宁抬起眼瞪她,紧蹙的眉头已缓平,她松开手给宋君放下衣袖,“你说什么笑呢,无事。最近是不是在调养身子?”宋君面上看上去并不无妥,但她观她脉象很是虚弱,好在身子并无大碍,先前定是受过什么疾,才慢慢调养回来,这让姜世宁不经想起她那时见到的宋君,脸色苍白,手脚冰凉,甚至能看出死亡的错觉。
“没有调养身子,不过我父亲请来的媒婆说是要让我请大夫调养身子。”宋君说这话时,已经红了耳根,媒婆的意思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调养身子好生养。
姜世宁也没有多想。
“老实说,你在外面住下,是不是因为那郎君也跟来了?”宋君问道。
“你知道啊!”对宋君,姜世宁也没想瞒着。
宋君嗤笑,“猜的。”所以,也是没到想到姜世宁就这么招认了。
“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瞧瞧?”
“以后吧,以后再说。”
“别啊,明日不就是个好机会,你带他一道过来吃酒。”
“这……”
“怎么?藏着他见不得人?”
姜世宁讪笑,又听宋君说道,“你呀,人家都跟你过来了,你把他扔下这样好吗?”
姜世宁不耐磨,连声应道:“好好好,我明日把他带来。”
姜世宁替宋君掩袖,随后拉住宋君的手指,近距离的靠近让她抚上宋君耳边的碎发,“时间过得好快,你就要嫁人了呢!”
“是啊,明明是你比我早一步,未成想竟是我比你早了。”
宋君眉眼是幸福的喜悦,也有待嫁女儿家的忐忑,她向姜世宁坦白自己其实很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只要待你好就是善。”
“他会待我好的。”宋君脸上晕开了红晕。夕阳落下,霞光万道,姜世宁离开了宋家,街道尽头,百九越在等她。
姜世宁走了过去,百九越牵住了她的手。
第二日,宋家千金大婚,宋君被冠以抚安第一美女的名头,关于她的婚讯自是传遍抚安街头,道是不知花落谁家男儿郎。
宋家上下忙活,宾客盈门。
当宋老爷看到姜世宁身后的百九越,倒也没多大反应,只当是两姑娘家的朋友,凡是来参加他女儿婚宴的宋老爷都好生招待。
“世宁啊,来来来,去看看宋君,她在等你。”
姜世宁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百九越,后者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
朱门外又来了一拨道贺的客人,朱老爷笑声迎了过去。
百九越站在人群中,由于身形颀长的外在气质吸引了在场的几位老妇,于是百九越便听到了以下问话。
“公子也是来参加宋家千金的喜宴?”
“公子模样俊郎,今年贵庚?何许人也?可有婚配?”
“……”
百九越不善与人交谈,姜世宁离开后,他那一张脸淡漠得就差把“生人勿近”四字写出来贴脸上了。在妇人们三连问下,百九越后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门外驶来一辆马车,下车之人正是山隐寺的木春大师。
宋君婚嫁,木春大师也在受邀之中。
他的到来引来些轰动,毕竟木春大师这个名颇有威望,抚安城中大多百姓信佛供佛,自是也信他。
百九越没有见到木春的人,就闻见了木春身上的气息,在木春被迎进大门时,百九越与他隔着两丈距离双双对了个眼。
木春的眼尾弯了弯,冲百九越点了点头,额间的凤羽过于妖艳,背地里被说成妖僧都不为过啊。
木春与朱老爷说了几句话后,便向百九越走来。
百九越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木春面对众人的一本正经在百九越面前卸了个干净,开口就欠揍,“你站杵吗?跟块木头似的,又无所事事了?”
百九越面上挂着笑,他笑着说:“你个老秃驴是想历劫失败吗?”
百九越也挂着笑,“不呢。”说话间,眉心中间的凤羽好似鲜活过来般,栩栩如生,看得百九越眉眼凸跳。
木春走近,站在百九越身旁,看着大厅来往的宴客,最后木春问了句,“怎不见姜姑娘?”
百九越没有一下子回话,他顿了许久,才说道:“在里面。”
木春轻轻叹了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想起数月前你找我要血,是去了冥府找姜姑娘的识魂?”
百九越看了木春一眼,不明白木春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他只能点点头。
“现在还找吗?”
“找。”
“找到了如何?”
百九越乜过去,不明白木春会说出这明知故问的问题,“融魂。”难道供着?
木春回头对上百九越的眼,他微微张了嘴,“如……”话锋突转,“你将身心扑在她身上,余伤又未好,可还要不要继续修炼?”
“我已经过错了她的前十六年。”
木春想起了个人,他望穿人群,说了句不知所云的话,“我见过她了。”木春停顿了会,像是自顾自的呢喃,“终归是两个不同的人。”
百九越想说什么,木春笑:“闻见了没?”
“妖气薄弱了。”
“啧,是酒肉。”
百九越不理会,说道:“宋家这亲结不成了。”
“结得成。”
“……”
“新郎官来了。”
有人过来招呼,木春笑得洋溢。
百九越抬头望去,张灯结彩的婚宴上缠绕着一缕维持不了身形而将近魂散的魂灵,那是苏青的气息,百九越用神识也无法与一个即将魂散的妖灵进行沟通。
宋君换上了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姜世宁捏着骨梳替她梳理青丝。
宋君唤了唤姜世宁的名。
姜世宁歪了歪头,透过铜镜看向宋君。
宋君似乎心不在焉,她说:“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难过。”
“正常,一会儿还得哭呢!”姜世宁笑道。
宋君怔愣了一下,随及明白过来,女子得哭嫁啊。
“对了,带来了吗?”宋君回过身抬头问道。
姜世宁怔愣一会后听明白了,脸上闪过一丝娇羞,“在外面。”
“我去瞅瞅。”宋君说着便要起身,就被姜世宁一把按下了,“做甚呢?你不能出去。”
宋君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认同了此时的她还不能出去,只好作罢。
姜世宁执起手中的梳子给宋君梳理得差不多,正打算放下时,姜世宁摩挲到坑洼,她低头瞧了瞧,看到骨梳上刻了一个“青”字便打趣道:“这梳子,应是苏青送的吧?”
宋君转身,从姜世宁手机接过梳子,堪堪看了一眼,便放在梳妆台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世宁当她是不好意思,也就不再过问。
门外有媒婆在催促,说是迎亲队伍到了,别误了吉时。
红盖头下,宋君由姜世宁扶起,她想起什么,回身收起妆台上的骨梳藏在了袖下。
姜世宁扶着宋君出了闺房,外面有一群宴客站落两边,丫鬟在后整理摇曳及地的红纱。
宋老爷两袖抚泪,与宋君万般嘱咐。
姜世宁将宋君交由宋老爷,由宋老爷亲自将新娘送到新郎官手里。
一干人浩浩荡荡送至门口,姜世宁走在宋君后面,大门外有乐曲在奏,路人围观,亲朋好友拥着道贺喜。
新郎官穿着喜服背对着大门一一向道贺之人作揖谢礼。
人群里有人叫道:“新娘子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新郎官也转过身来,目光温和,沁了春意,将新娘子望着。
姜世宁脚下步伐一顿,盯着新郎官面庞犹如见鬼般毛骨悚然,那新郎官的面庞分明不是苏青!
然而没人去注意她。周遭人的欢声笑语,让姜世宁陷入错觉从而产生对自己深信不疑,为什么不是苏青,这人又是谁?为什么周围的人一点都不像她感到惊讶,都在送上祝福,道着贺喜,就连宋老爷都是带着祝福的笑意,转身间暗自抹泪,他亲手将宋君交到那陌生的新郎官手上,万般嘱咐,托付于他。
姜世宁慌乱地走去扯住宋老爷的衣袖,“他是谁?苏青呢?”
宋老爷听到“苏青”二字一脸疑惑,但也没去想,反而笑了笑,“也不怪你没跟安庆碰过面,他就是安庆,段安庆,宋君嫁的人,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很登对。”
姜世宁听后,脑袋里所有疑虑像是仿佛轰炸开来,她觉得自己听错了,“新…新郎不应该是苏青吗?”
宋老爷皱眉,这些不负责的话说出来跟闺女名节有关,宋老爷瞬间就急了,“说什么呢?”
“苏青……”姜世宁说着便住了口,她从袖口拿出请柬打开一看,请柬上红纸黑字写着的分明是苏青,然而却在下一刻,苏青这两个字瞬间沙化,变成了段安庆三个字,姜世宁瞪大了眸子。
怎么会这样?
请柬上新郎官的名字怎么就变了,变成了段安庆,段安庆是谁?苏青呢?苏青又去哪了?
眼看着新郎官段安庆要扶宋君进轿,姜世宁急得叫出了声,“等等!”
因她这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她身上,新人也跟着止步。
姜世宁匆匆过去,来到新人面前,她眉头紧蹙,看了一眼段安庆,说:“我有话想对宋君说。”
姜世宁上个月收到宋君的书信请柬里还提到了苏青,这么短时间内,宋君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一旁的喜婆笑嘻嘻插话,“姑娘什么话可等新娘子拜了堂再说,可莫要误了新人的吉时呐。”
“就一句。”姜世宁很慌,看都没看那喜婆一眼。
盖头下,传来宋君的声音,“怎么了?世宁。”
“苏青……”姜世宁还没将话说完,手腕便被人抓住了,姜世宁回头去看,是百九越。
百九越对她摇了摇头。
姜世宁急,百九越拉了她一把,姜世宁的身子不可控地挨上他的胸膛,百九越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情形变了,回去再说,先别误了新人吉时。”
姜世宁满是不解地抬头看他,她听不懂,也不明白。众人指着她小声议论,多半以为姜世宁抢亲。有人认出她是姜家的大小姐,认出了她是三皇子的下堂妻。
新娘旁的喜婆赶忙打圆场,姜世宁回过头,扫了一圈所有人的脸,又看着宋君被扶进轿。没有人觉得新郎换了人。
宋君被送上了喜轿,姜世宁站在原地,突感一丝怪异的风从自己耳边略过,姜世宁全身生了冷汗,百九越拍了拍她的肩背,“先去送亲吧,我回客栈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