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眼翩惊鸿
吉多看了一晚灰暗无光的夜空,庭院里一整晚寂然无声。
上仙没回来,凤兮也没回来。
次日一大早,吉多就幻了人形,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墙头草梓觉,则拿着扫帚,东看看西瞅瞅,也不知道要从那里开始打扫。
整个院子里,除了他们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以外,只有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安静的有些诡异。
吉多看着看着,视线里就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沉衍一大早就从百花府邸赶了回来,不知为何,昨晚听到那动静后,他心里就始终揣揣不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喂完百花凝汐药后,原本他昨晚就要回来的,可是他们一家实在缠的紧,他不得不在那边留宿了一晚。
一路慌慌张张地赶回来,就看到吉多坐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还未等吉多行礼,沉衍就先着急地问道:“凤兮呢?”
其实心里是希望她还在院子里等他的,可不知为什么,在很远之外看到这方小院如此清静时,他就觉得,凤兮已经不在这里了。
吉多被问的也是一愣,疑惑地反问道:“姑娘昨天不是出找你了吗?”
他看到回来的只有沉衍一个人时,也是忍不住好奇凤兮去哪儿了。
在听见吉多这句话后,沉衍当场就愣在了那里,恍若一道惊天霹雳从天而下,将他硬生生定在了那里。
恍如隔世,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问:“她……去找我了?”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昨晚的那一声动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凤兮看到他待在百花凝汐的房中,然而误会了什么。
吉多看着自己上仙一下惨白的脸,虽然他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却能猜到一定是不好的事。
虽然不愿再打击他,可吉多最终还是说出了事实,“是……是啊,昨天姑娘等了一天,什么都还吃,就出门去找你了。”
吉多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对自家上仙是满心的心疼,可说出来,却倒像一种替凤兮抱怨他不回来的感觉。
“没吃饭?我走之前不是吩咐过你,我留了些糕点在厨房吗?”
沉衍听着,心里“突”地生了一股火气。
这么久来,凤兮一直是吃的他做的饭,一日三餐,按时准点,从来没少过一顿。
要不是因为百花凝汐这事,他也不会只留下糕点,一声不吭去了百花府。
火烧嫁衣那天晚上,他的确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起初是有些难过,毕竟那是他们最美的回忆,可是看着看着,也突然想明白了,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是让他们两个面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所以他并不是因为百花凝汐对他相思成疾而去的,他也是像她一样,要断,就要断的一干二净。
在听到沉衍的质问后,吉多心里苦不堪言,他不敢看沉衍烧着火的眼睛,眼神四处乱瞟,唯唯诺诺着说:“您没……没说过啊……”
绝对不是他的记忆出错了,一定是上仙忘了这茬。
院子本来就冷清,女仙们也懒得做饭。他要早知道上仙留了糕点,他能到现在还饿着?
谁知,沉衍一个冷冷的眼神看了过来,吉多立马闭上了嘴,他就勉强认为是自己记错了吧。
“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沉衍好像冷静了一些,但依旧还是着急的。
“没有过。”从她离开到现在,吉多再没见过凤兮一次。
沉衍藏在衣袖下的手,暗自紧了紧,眼神闪烁不清,最后什么也没说,转又离开了。
院子里,肩头扛着扫帚的梓觉,看到门外沉衍上仙,着急地回来又着急地离去。好奇地踱步到吉多身侧,看着那道着急忙慌的背影,问着身边的人:“上仙这是咋了,这么着急。”
吉多也看的一愣一愣的,道:“大概是,追妻去了吧。”
……
沉衍先去了花孔雀的木缘阁,那里承载着凤兮厚重的记忆,她一定一定,就在那里。
他不住安慰着自己,尽力让自己的心,不要那么慌乱。
花无良打开木缘阁大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一身颓废之气的沉衍,直直地站在门外,宛如一座长年累月的雕像。
这样的沉衍,他倒是第一次见。
花无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来这里,可有何事?”
沉衍依旧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凤兮可在这里?”
“凤兮?”一听到凤兮的名字,花无良就不淡定了,一下如脱兔般,从台阶上蹦了下来,一刻不停地跑到了沉衍面前,“你把凤兮怎么了?”
低眼看见花无良也是一脸紧张,沉衍心里便有了个大概,他冷着脸抬手拂开花孔雀拽着他衣领的手,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然后他又去了小天医那里,以为凤兮是来找鸟了;他又去了百花府邸,看看凤兮是否还藏在那……
总之找了许许多多的地方,结局都是,凤兮不在。
就和人间蒸发了似的,一夜之前,凤兮这个人,从他身边消失得没有一丝痕迹。
最后通往天帝宫殿的路上,沉衍一直在安慰自己,凤兮应该是没有离开九重天,她肯定是被其他人拉到了别处,一定是的。
天帝这会儿才下了早朝,前脚刚回到自己的宫殿,紧接着门就被人“咚咚咚”敲响了。
天帝本想不去理睬,可是那急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像是要是他不去管,就会一直响下去的样子。
“真的不管吗?”帝后正为天帝宽衣,自然也是听见了那不罢不休的声音。
天帝皱了皱眉,心里正怨骂着,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刚下朝马上就赶了过来。
可就算心里再怎么烦闷,他最后也不能置之不理。
带着满心的烦闷,天帝最终还是去开了门,正要不耐烦问“是谁”的时候,就看到门外一脸焦灼的沉衍。
话锋一转,天帝出口的话成了,“怎么了?”
“凤兮在这儿吗?”天帝话音刚落,沉衍紧接着就忙问道。
“凤兮,”看到是沉衍后,天帝也不得不按捺下心头的烦闷,疑惑着,“没在啊,上次带她去了木缘阁后,就没见过她了。”
见沉衍站在原地,惨白着脸,瞅着四下没人,凑近了小声问道:“你和凤兮闹别扭了?”
沉衍侧目看了他一眼,透过门外缝隙,只看到里面空荡荡的,的的确确是藏不了什么人。
听到声音的帝后,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好像还刻意将大门敞开,让沉衍更加看个明白。
“凤兮不见了?”对于这件事,帝后也是纳闷,“有没有去其他地方看看?或许被无良拉到了木缘阁呢?”
沉衍看了一眼帝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没了办法,“去过了,没在。”
“沉衍,不是我说你,”帝后好像又想起了那日在木缘阁,凤兮有苦衷但不敢说出来的样子,“凤兮的那件嫁衣,你不知道袖口绣着她的名字吗?还拿给百花凝汐穿。”
“嫁衣?”沉衍好像这才想起来,那晚她把他们的回忆全都烧的干干净净后,后来就不见了。
他苦笑着出声,“我知道啊,我还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化成了灰烬。”
看着沉衍受伤的样子,天帝和帝后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帝后叹息道:“唉,那名字,还是她自己绣上去的。”
此话一出,沉衍灰暗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异样的光,他抬头又问了一便,“她会刺绣?封神以前,她可是大家闺秀?”
“是……是啊,”帝后被她问的有点懵,但记忆也一下回到那时候还在村里的时光,“就和以前来我们村的那个姑娘一样。”
“以前,不是来过两名姑娘?”沉衍听着,心里越发震惊,好像一开始他就先搞错了。
“两名?”帝后努力回忆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沉衍说的另一个,到底是谁,“只来过一个啊。”
还追你追到了天涯。
“可是……”沉衍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话刚说一半,自己的心里马上就有了答案。
所以,祝九九及笄那年,我在人群中对上的那一眼,是你吗?凤兮。
自始至终都是你,对不对?
是他错了,曾经的那一眼翩惊鸿,他一直当成了别人。
所以在凤兮最爱他的年华里,他只把她的爱,当成了习惯,从未像这样珍惜过。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而又沉重。
帝后站于天帝的身侧,两人目视沉衍的离去。
“又闹了?”
“嗯。”
天帝点头时,脸上不像刚才那般玩世不恭,脸色变得严肃,眼神变得深邃,一派正经模样。
他们这两人,就像在同一个地方迷路的两人,一个看不见眼前之景,一个说不出心头之语,哑巴和瞎子,看起来是如此般配,却又坎坷不平。
纵使他们旁人看得再明白,可凤兮就像那瞎子,看不见自己的内心;而沉衍就如那哑巴,怎么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情。
两人之间的那条路,显得遥遥无期而又漫长坎坷。
事已至此,沉衍只需要一个事实。
他最终去了天门,守在那里的,还是他回来时,见到的那个守卫。
他说,凤兮说要下界去帮沉衍拿什么灵丹,要用来救百花仙子。守卫不疑有他,亲自将肉体凡胎的凤兮,送下了天界。
沉衍没有惩罚这个守卫,一脸平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凤兮走了。
这或许就是对他的惩罚,是他一眼翩惊鸿,却又回顾误错人。
他不想再追了,可能当这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却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