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梨花酿
自那以后，凤兮待在凤梧池就再未踏出过一步。整日里除了和池子里的那些鱼自言自语外，其他人谁也不搭理。
一晃又是一年春日，拥有一年四季的凤梧池此时已经以春色为主了。就在凤兮屋前面，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遍地繁花。
卿月知道她喜欢梨花，所以在屋子修好等我时候，特意让人在她的屋前，移栽了一棵这世间极好的梨花树。
梨花是趁着春日的好时光绽放了姿色，可是每朵小花却不见得有多生机。虽然在人们看来也是大簇大簇的盛放，可要是仔细琢磨，却还是能发现其中的颓丧。
近日洛仙儿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小小的走两步都会觉得累的慌。
但魔界里最好的大夫，也瞧不出究竟是何原因，总之突然有一日，洛仙儿的身体就颓靡了下去。
但再是美好的春景，在凤兮看来，与那伤神之秋也没什么分别。
倒不如说，现在的她，已经感知不到四季的不同了。
但最近倒也稀奇，卿月近些天似乎一直在暗地里忙什么，也没有主动来打扰凤梧池的凤兮，但是一日三餐，吃的用的完全没有落下。
然而最稀奇的还是，某天卿月刚和众臣商议完要事后，刚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眉眼清冷的凤兮。
算来他也好久没去看过她了，一方面是怕打扰了她，一方面却是有要是密谋。
原来天界也会出现这样因嫉妒而选择和他合作的人，不过他们魔族可从来不是什么信守诺言的人，出尔反尔简直人们相处的常态。
所以，不要轻易相信魔族，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这世间，唯有凤兮，他愿意为她信守承诺，愿意将自己一辈子的诺言，就交给她。
他知道自己这样囚禁她，不放她自由，会深深伤害到她。但是他却从来没后悔过，他想要她，倘若时间再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是此刻的凤兮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又好像没有，不过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他在意的只有，这是凤兮第一次迈出那个他为她准备的“画牢”。
“你怎么来了？”
方才在大殿上和那些老臣们对峙的烦闷心情，在看到凤兮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看到她的满心欢喜。
他不管凤兮愿不愿意，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拿过她的纤纤玉手就放在手里把完。
后面跟着的婢女，见魔君突然就加快了脚步，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堪堪跟上来后，一个个也气喘吁吁的。
但是见到那名妖界来的君后，该行的礼也一点都不能怠慢。
于是赶紧调整了呼吸，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见过魔君，君后。”
但是这两人谁也没有理会她们，卿月是忙着逗凤兮开心，而凤兮就像是听不见一样。
婢女们膝盖弯的久了，也有些受不住，但那两人又迟迟没有发话，饶是再大胆，也不敢擅自起来。
不过看着那位妖界君后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心里又不停的鄙夷着她，不过是一个妖界来的小小妖女，竟把他们魔君迷的神魂颠倒。
最后还是卿月先注意到了这个，但也没回头看他们，只是背对着他们，迟迟地吩咐了句，
“起来吧，你们都先退下，我和君后有话要说。”
这句话，对也不对。
他的确心里存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要亲自说给她听，但让仆人们先退下，却是他看出了凤兮有话要说。
他牵着偶人般的凤兮，一路穿堂过厅，才终于到了本该他们两一起住的房间。
四下没人后，凤兮才轻轻翕动着嘴唇，轻声说了几个字
“梨花酿。”
卿月没有听清，耐着性子继续好声问她，“凤兮说了什么吗？能不能再说一遍？”
然而凤兮却是轻轻阖上了眼眸，在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那种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无从适应。
她是有多久没看着面前的人说过话了，就像小孩子刚牙牙学语的时候，对说话的那种刚感觉，既是陌生，又是熟悉。
卿月也不催她，等着凤兮自己想好一切后，又渐渐睁眼正视他的眼眸，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梨花酿，我是说，之前，归兮山的，梨花酿。”
虽然不是很顺溜，但一字一句也断断续续说的清楚。
卿月讲这几个词拼凑完全以后，才想起来之前在归兮山的时候，他们两的确一起在寒潭那里，埋过一坛花酒。
那时候他们还不像现在这个，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那时候她那么依赖他，可最终他还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对上凤兮坚决的眼神，卿月已经到嘴边拒绝的话，还是辗转成了另一句宠溺，
“好，我去替你取。”
他没有说带她去取，也没有说让她自己回去，总归他还是不放心她的，就怕她再逃走。
凤兮听得出来他是不信任自己，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倒也不是多么意外。所以在卿月说他去取酒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仅是静静地起身离开，不哭不闹。
卿月看着她悲伤的身影，自己心里也烦闷起来。
本来他是想拒绝她的，因为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外出一趟还要花费不少时间，再者那梨花酿放在那里，除了他们谁都不会去碰。
但最后他还是以别样的方式允了她的要求，他心里知道，不单单是为了她坚定的目光，他自己也是藏了私心的。
寒潭好像又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处处杂草丛生。
看来他帮那群贪婪的人住进这归兮山后，他们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当初和那群老头里应外合攻下归兮山时，他曾就嘱咐过他们，要是不好好对待这片土地，那么他随时可以收回之前的约定。
这是魔族的特性，但那群人也知道，他说到做到。
但如今看到寒潭一片荒凉后，他却又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了。
他敛去了身上魔族的气息，又化作了个人间翩翩公子。走在来往的人群中，他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曾经。
可是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他心知肚明，以前深得凤兮信任的那个他，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跟着归兮山的其他妖一起去了。
他没有带其他人，一个人凭着记忆，沿着山路一路就找到了寒潭。这是他和凤兮之间的事，无关众人，所以他就一个人来了。
但是面对着这片浓密的荒草，卿月也记不清楚那时自己将酒坛埋在了哪条河流里。
荒草又将条条溪流掩盖着，卿月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汩汩”流水声，循着声音一条条挨着扒开后，才找到那坛藏在水底的美酒。
但是看到那静静立在河底的酒坛子时，他又开始犹豫了。
那酒坛里似乎装的不是梨花酿，是他们之前美好的回忆。
那一刻，卿月忽的就不想将酒坛带回去了。他怕现在的凤兮要将这份美好毁掉，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了资格去贪图这点美好，可就是不愿看着她亲自毁掉。
所以最后卿月离开寒潭的时候，又将那处地方完好的有掩盖了起来。
自己去了人间买了一壶一样的梨花酿，带着回去了魔界。
卿月到了凤梧池的时候，凤兮正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像是在和她眼皮子底下那群眼巴巴等着她喂食的鱼对话一样。
但她向来如此，卿月也不觉得奇怪。
他走过去，将那坛酒藏在身后，想要故意逗一逗凤兮似的，面上装作一脸沮丧的样子，
“怎么办，梨花酿好像被别人拿了。”
但凤兮却依旧木着一张脸，一脸不信的样子，直接伸手摊在他的面前，一句话没说，却看得他忍不住老实交代。
只见凤兮从他手里接过那坛梨花酿后，就重新坐到了石凳上，拆开酒封，在卿月以为她要给自己满上一杯的时候，就见她将那一坛的酒全数洒在了地上。
卿月看着这一切，眼神也慢慢冷了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凤兮就像想毁了这点美好。
但饶是心中一早就有了准备，当他亲眼看到了时候，心里也还是忍不住凉了半截。
他看不下去，强行稳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说了句，“我先走了。”
然后匆匆而逃。
凤兮却不认为这是他们的之间的美好，她只想想以自己亲手酿的酒，来祭奠那些逝去的灵魂，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但卿月从凤梧池落荒而逃后，在某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捂着心口，暗自庆幸了这坛只是自己买的酒。
他和凤兮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处处充满了谎言呢？
他低头苦笑，却不甘自己的认输。谎言又如何？他会用今后余生，都来弥补她。
但他没有想过，要是凤兮有朝一日知道这是坛“假酒”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沟壑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嘶——”
洛仙儿苍白着脸，忽的感到心口一疼。
别人不知道她是为何，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那个承诺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