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放手一搏
自那日沉衍被卿月打伤,天帝将他救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睡不安稳,总觉得凤兮在魔界,受尽了折磨。
他身体刚一好,就急不可耐地下了床,可是刚没走两步,又一个体力不支摔了下去。
吉多见状,连忙又将他扶到床上。沉衍一脸气急败坏地样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着身下的床板,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恨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兮被人带走,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吉多在一边看着也实为心疼,可除了看着他,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次日,沉衍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吃好喝好,似乎不久前,在归兮山的那件事,已经淡忘了一般。
吉多虽然觉得疑惑,但看见自己上仙气色逐渐转好,也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但很快吉多就知道沉衍打的什么主意了。
沉衍这般潇洒的日子还没过多久,眼看就要康复了,可某天一大早,吉多像往日那样,打开房门要为沉衍送饭的时候,却发现那张床榻上,已然不见某人的身影了。
在那一瞬间,吉多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确慌了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上仙做事从来都有他的道理,他这般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想必是不想我们去找他。
想清楚这件事后,吉多就迈着沉着的步子走了出去,然后细细将房门掩好。
他在庭院里召集起众人,其中不乏有人询问沉衍如今的情况,但吉多到底没有说上仙的失踪,因为此时只有撒谎,才能稳定大家的心。
在不久后,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
归兮山的后山处,沉衍躺在如茵的草地上,任凭山头的风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其实只恢复了八成,可要就回凤兮这件事却是迫在眉睫,所以八成,也就够了。
他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深远地看着那片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只在心里微微感慨着,原来物是人非,竟是这种落寞的感觉。
还是一样的山头,还是一样的风景,甚至连某颗石头下又重新生长出来的小花,也还没变过。
但唯一让他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的,却是身边不再有了那人的身影。
以前他们还在天界时,是凤兮某一日非要拉着他过来,好像是在他和魔界有一次大战后,她不管他的冷眼,偏要强硬得将他拉到这里来。
沉衍那会儿是拒绝的,可凤兮也是第一次那么坚决,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是妥协了跟他来了这座景色唯美,宛如人间仙境的山头。
不过现在,沉衍也要感谢那时候自己跟了过来,在后来没有她的日子里,这处地方,就是对她最好的念想。
一如现在的样子。
所以当时他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色的时候,不由得感慨道,“想以前你我就是这样躺在这片草地上的”。
只是凤兮已不是他的妻子,沉衍也不远打破他们重新相识的美好,所以最后也没有告诉她真相,只当自己是想成了他人。
而现在,他知道凤兮在何处,可这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让他时时刻刻备受煎熬。
他看不到完好无缺的她,心里总是不安。
所以在卧床养伤的那些天,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从归兮山的山头离开后,沉衍转向又去了灵樊之境。
那里还是一如从前,有一大片紫色的天荨花海;有他养在那里的苍狗,在看到他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立马朝他奔了过来;还有他的老友,那个胡子眉毛已经白成一片的老头。
老头虽没有像苍狗一样,老远就过来迎接他,却是站在树洞口处,拄着拐杖,笑意盈盈地等着他过来。
老头没有问他,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时。在沉衍走近的时候,像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先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笑眯着眼,将沉衍拉进他的树身,摆出一盘棋来。
“上次未下完的棋,陪老朽下完吧。”
老头执黑子,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残局,像是思考了一会儿, 才终于落了个字儿。
沉衍张了张口,想要告诉他今日来的目的,可一抬眼就看到老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拿起手边的一颗白子,顺着上次留下的残局继续下去。
桌上是不知什么时候多的酒,两人一老一少,一边喝着喝不尽的美酒,一边笑着那残局呀,就跟迷宫似的,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沉衍呐,老朽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现在才发现,这人生,就像个轮回,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哈哈……”
这是老头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这样的话,他的两只小眼睛拼命眨巴着,要是不注意看,是看不到里面藏了些晶莹的小东西的。
沉衍看得明白,却什么也没说,悠悠地接着他的话,
“是啊,人生这个东西,说有多奇妙,就有多奇妙。”
说着,沉衍也自灌了一口,酒是好东西,也是伤情蛊。
这局棋到最后也没有下完,老朽先注意到树身外面已经笼罩着夜色了,才忽然起身道,
“哎哟,不下了不下了,这天都黑了……”
沉衍刚拿起棋子的手又放了回去,他明白这是老头在催着他走,沉衍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天空,也跟着起身道,
“是啊,该走了。”
老头坐到了一边,苍狗就跟着去了他的脚下,继续趴着,一人一狗似乎都不想送客,但面上还是催着他快走。
沉衍迈出了树身口,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多问了句,“老头,那西母娘娘可不能一直等着你啊。”
老头明白他的意思,在那一瞬间,也不可避免地像个懵懂的少年,害羞地低下了脑袋,
“我知道,你快走,走吧……”他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着。
沉衍爽朗地笑了两人,迈着大步正要走出着灵樊之境的时候,老头又跟在后面叫住了他,
“沉衍——”
听到声音的沉衍也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看着不远处树下的一人一狗。
“好好保重。”
老头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坚决有力。
沉衍听了会心一笑,朝着那个看不清的放心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作了回应。
等到沉衍走后,老头才又重新坐了下来,苍狗还在他脚边乖巧地趴伏着,微微闭着眼睛,出奇的安静。
想来平日里,只要沉衍一来,它就变得生龙活虎,一刻都不愿停下来。可今天确实出奇的乖巧,他和沉衍下了多久的棋,它就在一边无声地趴了多久。
老头看着它一身柔顺的毛,还是伸手顺了顺,目光复杂道,
“小东西,你也感觉到了吧?”
这苍狗虽说一直被养在他这灵樊之镜,但到底还是跟沉衍亲近的。
在沉衍刚一迈进他这灵樊之境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沉衍这回来并不是单纯的拜访,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诀别的意味。
但只消稍微一思考,就知道他这般要去赴死的模样,定是为了曾经的那个女娃娃。
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老头最后没有说,只是想以最轻松的方式,来送别他。
“上仙,您回来了?!”
月明星稀,吉多半夜起来想方便一下的时候,却突然耳尖地听见了上仙紧闭的房门里似乎有了些动静。
不过上仙之前不是突然消失了吗?那此时在房里的会是谁呢?
这般想着,吉多就轻手轻脚地过去试探了一下,他刚一敲门,里面的声响就立马停了下来,但却没人回答,不过一会儿又窸窸窣窣了起来。
吉多当下便怀疑是进了贼,心里正愤怒着将门一把推开,想来个捉贼于现行之时的,但在看清里面的人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颤巍巍地问出来这么一句。
沉衍听到他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进来,把门关上。”
吉多听了话,立马忙活起来,等到走近了,才借窗外皎洁的月光,看清他家上仙正在给自己打着护腕,怪不得他从屋外,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上仙您这是?”吉多疑惑地问道。
“过几日和魔界有一战,”说到这里,沉衍抬头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吉多,继续道,“你们先不用去,好好准备那件事就行了。”
“上仙,这……”
然而在吉多听来,却不由地担心了起来,上仙的伤势都还没好,怎么还能再去一搏呢?
但是在看到沉衍那双狠戾的眼眸时,他就止住了话。他何尝不知道他家上仙是个多么倔强的人,一旦认定的事,除非自己改变,不然谁都劝不了他。
更何况这件事还是为了那个人。
吉多敛了敛眉,没再说话,“我知道了,上仙,吉多就先告退了。”
沉衍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仆,也没有再多吩咐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又在无人的房间里准备自己的事了。
现在凤兮生死未卜,唯一的方法就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