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酒生跟着余闲走远后越想越觉得解气,这世上竟有能让无序吃瘪的鬼,实在有趣!
那裹着手帕的黑炭动了动,受了疼凄惨又无力的叫了声,没了动静。余闲看了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眉头紧皱,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它托起,轻轻的吹掉了它烧的焦黑却依旧粘在裸露出的骨头上的羽毛。
陶酒生摇摇头,罢了,带一个回忘川是回,多带一坨鸟也是带,遂对余闲摆手:“还是回我忘川喝酒?”
“那它呢?”余闲将手里的鸟往上举了举。
陶酒生:“一并带着便是。”
闻言,余闲方才还皱着的脸立马舒展开,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还未走远的陶酒生。
忘川不宽却很长,从眼前绵延到天际,河水清澈却不见底,泛着蓝光的波澜让水面的雾气都朦胧着一层淡蓝。
忘川的树少且粗壮,形态各异大相径庭,立在忘川这样神秘的地方显得凄凉又沧桑。
虫鸣鸟叫,余闲在这天空高而远的忘川里愣了许久后,被陶酒生沮丧的一声“我的酒”惊醒。
陶酒生提了一只酒坛从一个齐膝深的小坑里跳出,面部表情痛苦不堪,一副受了万般委屈的模样。
余闲好笑道:“你的酒不是在你手上么?”
陶酒生哭喊申辩:“这坛是我的小茉莉,还有一坛小桃花丢了,定是被莘宋那狗贼偷去了!”
陶酒生酿的不醉仙味道极佳,妙在花香,茉莉香便被称为小茉莉,以此类推小桃花亦是。
陶酒生带着余闲在川边找了块儿干净的地儿盘腿坐下,拍开泥封后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张檀木小桌,桌上放了两只腕般粗的花纹竹杯,竹杯隐约散着竹香,酒水缓缓倒入杯中,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竹杯喝酒,莘宋时常对此嗤之以鼻,俗不可耐。
陶酒生拿起竹杯,轻嗅,薄唇微抿,颇为满意,仰头一饮而尽,唇齿留香。
正欲赞叹好酒,却见余闲抱着那坨黑炭摆弄,便起身夺过黑炭扔进了忘川,瞬间染黑了半边河水,然后没了踪影。
余闲慌忙站起指着黑炭丢失的地方道:“它!”
陶酒生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她只在意自己的酒喝的舒畅,倒不曾想管那只鸟的死活,便敷衍道:“等它洗干净了就捞出来。”
余闲点点头,乖乖捧起杯子小口抿起来,却满脸都是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陶酒生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喝着酒,兴致高时便扔了杯子抱着坛子猛灌。
酒水见底时陶酒生捏了袖口抹了把脸,一拍桌子惊的心系黑炭的余闲往后一仰,差点翻过去。
“莘宋怎的还不回来?”是的,小茉莉喝完了陶酒生就又想起了遗失的那坛小桃花。
余闲茫然的摇摇头,莘宋的名字她只是听过。
传闻莘宋是个不可多得美男子,人称莘成善,由风而化,吹拂万里,吸风饮露,神通广大,与无序私交甚好。
五百多年前创善大帝渡劫失败一夜间灰飞烟灭,无序便是由莘宋和姜术二人合力清理了天界所有不服的神官,踩了无数人的尸体送了帝位,此后无边风月,显赫一时,人人见此二人都要敬畏三分,提起名字都要似是而非的赞一句“好手段”。
正是风光无限升官加俸的好时机,莘宋却敛了锋芒,姜术的妹妹姜宁死后,他就回了生他养他的忘川,自称是回去养老,一养就是五百年。
外人都说,他是为情所伤,姜宁的死,让他痛苦不堪,事事回避,是以才弃了风光大道回了忘川那个闭塞的小地儿。
与莘宋朝夕相处了五百年的陶酒生可不这样想,她意识中的莘宋从来都是个脾气不错的无耻之徒。
依着莘宋那样欠打可憎的面目,怎会有姑娘不长眼中意他,他躲来忘川也多半是得罪了人躲债。
每每提起此事陶酒生总要咬牙切齿,原先陶酒生在忘川是成名了的魔头老大,说起她的名号路边的花花草草总要瑟瑟发抖。
莘宋回来后不出半日就剥夺了她这魔头老大的声号,让她好一阵觉得自己卑微若草芥。
思至此陶酒生更愤懑了,她埋了五百年的小桃花又便宜了莘宋那个无耻之徒。
余闲戳了戳陶酒生的肩膀,又指了指忘川蓝光熠熠的波澜,为难的问道:“那鸟洗干净了么?”
陶酒生打了响指,一只巴掌大肉色的小球应声从水里飞出砸到岸上,水花四溅。
余闲:“我是异族,不比寻常仙子,学不来仙术,原来的本事也被压着,这鸟我带回去约莫也是养不活的。”
陶酒生毫不在意自己的地盘少只虫子多只鸟,随意回应着:“那就留我这。”
“它那么可怜,你要照顾好它啊!”
“晓得了!”
“天色不早,我多留不便,那鸟你多加照顾。”
“晓得了,晓得了,晓得了...”
送走余闲后,陶酒生去蒸了米饭,按照惯例盛了两碗,还在其中一碗参了一大把盐巴,就等莘宋回来烧菜了。
陶酒生早就辟谷了,只是她对凡间的美味毫无抵抗力,在她看来凡人最牛的一件事约莫就是吃食上的研究,用陶酒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人间化腐朽为神奇的奇迹之一。”
陶酒生烧菜的天赋异于常人的差,就连蒸饭也是莘宋手把手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教了数百年才教出成型的样子。
至于参盐巴,也是对五百年前莘宋刚回忘川时抢了她老大地位的报复。
在莘宋的米饭里参了五百年的盐巴,日日如此,从未间断,可谓“从一而终,坚持不懈”。
原以为盛极一时的莘成善莘宋神官多多少少会有点架子,但以陶酒生参了五百年的盐巴,在他的经书里藏了五百年的春宫图来看,他的脾气总结起来,就是没有脾气,无耻也无趣。
左等右等,莘宋还不见回来,陶酒生抱着凉透的米饭猛扒了两口,突然感觉单独的米饭实在难吃,又想起河岸的那只秃鸟,灵光一现变了只罐子,挑了棵半死不活的老树,稍作打量折了根拇指粗的树枝。
不多会儿就提着罐子兴高采烈回到了河边,蹲下用方才折下的树枝戳了戳秃鸟,秃鸟身子抽动,缓缓睁眼,盯着陶酒生。
陶酒生摊手把罐子里的虫子倒在地上,摊手道:“吃吧!”
秃鸟摇摇脑袋看着眼前的软软蠕动的虫子,艰难的向后爬了几步,退着退着竟作出了呕吐装。
陶酒生大惊:“嘿,你这秃鸟,我大发慈悲掏来的虫子你如此嫌弃?”
此时正巧路过一只飞蛾,闻言嫌弃道:“你这我都不愿意扑的坏油灯,又在这儿残害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