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可又能如何?
她也盼着那么一天,有个人执把油伞义无反顾的带着她出那泥沼,每每想起,又无奈摇头。
这画舫名声整个洛城上至老下至小无人不知,若真带出一个女子,那人的一生都会被诟病。
救赎只存在自己遐想……
“姑娘,接客了。”妈妈掐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银杏愈发想远的思绪。
银杏轻叹一声,望了眼窗外那片金黄,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如死尸一般躺着。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进耳内,听声音该是位习武之人,一会有的受了……
银杏轻轻闭上眼,这是画舫不成文的规矩,接客时绝不能睁眼去瞧嫖客,有些身份尊贵,瞧见了脸,是禁忌。
那人走到床边,伸手抚上银杏脸颊,一股雨露的湿润气也跟着他的动作靠近清梦。
这人该是刚从林中出来,夹着淡淡松香,闻着舒心。
刚下过一场小雨,气温略凉,褪去衣裳的银杏打了个寒碜。
那人察觉银杏的小动作,扯过锦被盖住两人。睁眼。”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银杏顺从的睁开眼。这人...摸样生的真好,还未来得及多看,四周场景一转,她已跨坐在那人身上。
摸样生的好看又如何,行的不还是那等污秽之事,银杏抿唇,将脑中旖旎想法强行压下,目光转至窗外,好似那片金黄能带给她一些安慰。
春光旖施……
第二日那男子又来了,将银杏从床上拉起,随手给她套了件鹅黄衫便拉着出了画舫。
去哪儿?”银杏的手被拉着,那人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极不自在,想抽开,又贪恋。
男子带人上小舟又下岸,一路小跑,最终停在那银杏林前边停下,转身看着她:“昨日看你一直瞧这,想你该是喜欢这处,进去看看吗?”
清梦若羽扇般纤细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垂下的眼皮正好遮挡了她眸中慌乱,幅度极小的点点头。
得到回应,男子二话不说就拉着人进了林子深处。
当有一日亲自走到日思夜想之地,那感觉当是如回家一般。
银杏走近一株银杏,微微低头嗅着叶上的味道,淡淡的,似曾相识,抬头见那墨绿长衫的男子,是了,他的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树技上长着的绿色果子吸引了清梦的目光,仲手欲碰却被男子拦下:“碰不得。”
银杏转头疑惑的看着那男子:“为何?”
男子:“果皮有毒,碰了会受伤”
闻此言,银杏倒是愣了愣,她只晓得银杏果珍贵,倒不懂还有这么一层。
又似想到什么,素来清冷的双眸中亮起熠熠星光:“倒是有些像妈妈常说的情爱。”
男子挑眉:“她如何说?”
“她说啊,这男女之间最碰不得的就是情爱,一旦沾上,叫这一辈子都不得好过。”
“与果子又有何关联?”
“这果子就似情爱,看似美好,外层却淬了一层毒,碰了,便是痛不欲生,因其珍贵又让人如飞蛾扑火般前外后继。”
男子听她这话,黑眸中是一片温柔,抬手轻抚银杏发鬓,道:“人人都只瞧见它的甜,忘了它裹着一层毒衣,被伤了只会埋怨,怨它为何染着毒,却忘了早已有人反复警告,碰不得。”
银杏扬唇,笑的灿烂:“挨过去,就甜了。”
男子又道:“可果子的内芯是苦的,情爱深了,也苦。”
曾经也有个姑娘对他说情爱,他信了,可这姑娘太坏,才不过一年就丢下他,后半辈子那么长,只留下相思苦……
思极往事,抓着珠串手渐渐收紧力道。
看男子表情悲伤,银杏收起笑容,无比认真的看着男子深邃眼眸:“能与心上人一起,柴米油盐,受点苦伤也值了。”
苦也值了,男子脑海浮现出故人面容,似乎那个女子也对她说过这话,再每个深夜努力想忘却又不舍的身影,此刻清晰可触。
他抚上银杏脸颊,在这满地金黄的银杏叶上,身影缠绵,情窦初开的女子搂着她的身上人,而君想着他已故的亡妻。
银杏跟着男子走了,离开画舫去到那片银杏林。
画舫的老鸨说那位男子是个大将军,功勋赫赫,有过一位发妻,后来病死了,此后一直孤身一人,他手里珠串就是发妻遗物。
那我便代那女子候他余生,这是清梦原话。老鸨听了,却是笑的接不上气:“一人在另一人心中的位置岂是随意就能代替?”
“只求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老鸨冷笑:“我这画舫待你不好?安心待在这衣食无忧不好?平日如何教你,碰什么都不要去碰那情爱,你为何不肯听话?”
银杏垂眸:“抱歉……”
老鸨转过身子,拂袖:“走吧,莫在回来。”
红衣袖层层叠叠被风轻轻带动,老鸨看着清梦远去的背影嗤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终是舍了最后的保障,带着一颗心随你去了。
世人都传画舫头牌银杏姑娘对那位将军动了真心,一袭青衫没名没分的就随人家去了,情之一字,所实令人佩服。
也有传将军捡了破鞋,不过流言蜚语并没有影响到两个当事人。
看着将军睡颜,银杏只感踏实。
看似二人恩爱,但她心里清楚,跟了这位将军,即使没名没分,也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在画舫过那噩梦般的生活,这交易,值。
将军在银杏林深处盖了间木屋,门旁窗前有个小长廊,特意做给银杏听雨用的,他说雨天衬银杏,银杏衬她。
日子好像在渐渐变好,只是他手里的珠串还是不让银杏碰,碰了,便火冒三丈,几月不来探望,久而久之,银杏也识相的不再去逾矩。
树上果子受不住雨的打击掉落,在浅坑中溅起小小水花,银杏依偎在将军怀里,伸手去接飘落的银杏叶,懒懒问道:“将军 可还记得第一日来这时说的话?”
将军沉默,随后极小声的说了一个字:“否”
末了又追加道:“只记得一点,只一点……”
银杏不带情绪道:“无事, 挺好。”
内心却是五味杂际,忘了啊...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又抑制不住心底不明的酸涩感,可真贪得无厌,利用人家还妄想得到他真心。
银杏缓缓闭上眼,自我放弃般接受了这越来越讨厌的自己,淡淡问道:“将军可喜欢我?”
“喜欢。”
“将军可会陪我余生?”
“……”沉默不答。
从问出这句话起银杏知道她完了,她开始患得患失,一切都乱了!
那之后银杏常问这些,将军从未给过承诺,偶尔的好,嗯,她只觉得是随口说。
将军不喜欢银杏,偶尔应个承诺,让银杏有些难受,又觉得自己任性,他哄她,陪她,让她衣食无忧,做了所有该做的,她为何还不满足。
且说将军,边国联合来犯此战不得不去,他心中挂念银杏。
对这个女子说不上喜欢,只是想留在身边,他能做丈夫所做的一切,但不会给名分,承诺,只是自私的,想把她留在身边。保证了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应该够了吧……
让她一辈子不寻他人,应该……不过分吧……
又是雨夜,将军搂着银杏廊上听雨,两人都默不作声。
银杏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忍不住打破平静:“此去何时归?”
将军认真想了想:“麻烦, 赶早该是三年。”
银杏低头:“好。 ”
将军也低头看着她的小脑袋:“好什么 ?”
银杏语气沉沉:“等君归。”
闻言,将军抬手揉了揉清梦的脑袋,玩笑问她:“ 若我回不来呢?”
“继续等, 多久都等。”
将军笑笑,从袖里摸出一枚白果放入银杏手心:“这是去了皮的银杏果,待这林子结果,我便娶你,可好?”
银杏柔荑小手轻轻握着白果,抬头吻了吻将军的唇角:“好。”
第二日,将军远征。
那个承诺银杏未当真,但一直记着,这该是他最认真的一次哄她了。
将军去后一直未归,战场送来的书信也在第五次落叶时断了。
最后一封信银杏未拆,在盒子里一放就是十来年。
银杏结果了,在银杏认识将军的第二十个年头,一只做工粗糙的木簪子绾着银杏三千白丝,满是皱纹的手抚上那油绿的果子,指夫微微的痛感让她感到一丝丝欣喜。
疼,但是她碰到了。
她难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来,将军该是喜欢她的吧,牵着她走出了泥沼地,用命换了她余生安稳。
银杏瘦小的身子靠在树旁,口中喃喃自语:“银杏,你说……他会觉得值吗?”
一片刚生出不久,极小银杏叶轻轻飘落,落在银杏脸上,像是回应:‘值了 ’
银杏笑,拿下叶子慢慢蹲坐在地上,靠着树干睡去了。
再没醒过。
片片金黄落在大红色的嫁衣上,一点一点,将精致的绣花掩盖。
果结,君归。
“将军可喜欢我?”
“喜欢。
“可会娶我?”
“会。”
“值吗?”
“值。”
故事说完,潋月的情绪就好似受了什么感染,自眼角落下一滴泪,颤着手拿出盒子里的书信,腊封还在,是那最后一封。
老鸨不阻拦,一双深邃眸子就好像在看一位故人。
信里只有四个字:来生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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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个故事是六七月份好像的一个旧稿,挺喜欢,想了想就把它加进去了,讲实话这本书我从雏庭楼那开始就一直在跑偏大纲……啊哈哈哈哈,鬼怪真的太爱了。
接下来会尽快回归大纲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