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那天,厌冬深欢喜的朝她扑过去,大声喊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林雪寂以为那是个男子,却原来是个美人。而这温柔之人对她至始至终都是一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厌冬深眼里闪过一丝忧伤,旋即张着嘴再次重复:“是。”
水无垢不知为何,心头觉得些许凉凉,厌冬深对她再好,她感受到的也不是心动。她也好奇,自己为何不喜欢这贴心的厌冬深,难不成是在排斥什么?
正想着,空荡荡的天街上隔着墙,响起两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像极了许桃夭。
“嗯?许桃夭?”水无垢将厌冬深抱在怀里,蹑手蹑脚往墙尽头走去,想看看这大半夜不睡之人是不是许桃夭。
隔着一墙,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一个灭掉的灯笼,脸上满是奸诈的笑着,将灯笼递给了许桃夭。
“谢了,仙君。”许桃夭似乎给了她什么东西,随后那老东西乐呵呵便走了。
许桃夭望着手中的灯笼,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秋日的风有些凉了,吹进她眼眸,将原本一潭死水的眸又吹起涟漪。
“晚秋了。”许桃夭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几分伤神,提着灯笼便往前走了。
水无垢见她朝自己这边走来,连忙顺着原路跑开了。一口气又跑回了天府宫,嘴上不断念叨:“这神界之人一个个都是神经病?大半夜抽风不睡觉,鬼鬼祟祟的。”
话分两头,此时天府宫的林雪寂正在后院弹琴。琴声低沉,哀伤,如泣似诉,又满是眷念的回忆气息。
水无垢一入天府宫院子便听见了,于是忍不住又往后院去,小心翼翼站在房檐下张望着那盘坐在银杏树下一脸伤情弹奏的林雪寂。
秋风扫落了树上的黄色杏叶,堆砌成思念,风吹起,又将杏叶吹到琴弦上。
林雪寂停止了抚琴,怔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那卡在琴弦上的杏叶。
半晌,才捡起来,盯着看了看,旋即扭头看向身后的银杏树,又伸手摸了摸藏在背后的木匣子。
只见她起身,取出木匣子里的一把红绳,细心的一根根挂在树梢上。
林雪寂看到一轮明月挂在枝头,而那一身白雪的林雪寂披头散发,十分温柔的挂着红绳。月光轻柔的洒在林雪寂脸庞,将原本的哀伤照得更明亮。
约莫挂了半个时辰,终于都挂好了,那金灿灿的杏叶上,满是红绳,月光朗照下,更生温柔与眷念。
林雪寂似乎觉得满意了,于是关起了木匣子,愣在原地,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红了眼眶。
许久后,她忽然挥袖,换了一身红衣,还是女装。只是,脸上的妆容变得妖邪,看过去有几分妖娆的意味。
“蒹葭,你来了。”她低低的说了一声。
旋即,那白衣开始飘舞,一支舞满是温柔眷念,迎着那皎皎月色,如蹁跹蝴蝶在飞舞。
水无垢看得有些痴迷了,她不曾想过林雪寂竟还有这样一面,可这是什么癖好?
想到这里水无垢眉头微微一皱,微微叹息,心中笃定,林雪寂是喜欢女人的!
而她肩头的厌冬深则是看得有些心慌了,林雪寂这样伤情的模样与姿态,让她好生熟悉。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厌冬深心里轻声念着,两只眼也温柔起来,围着林雪寂蹁跹的舞姿移动。
好一会儿,林雪寂才停下来,此时那张伤情的脸已是泪流满面,好似被抛弃之人,那般无助,又哀伤。
水无垢见状也叹息着,心中感慨:“你是在伤心什么?”
林雪寂一挥袖,又换回了那一身雪白,转身又回到琴旁,只是,她再没有抚琴。只是背靠着杏树,默默流泪。
站在房檐下的水无垢摇摇头,准备离开,厌冬深却不愿意离开,于是连忙抱住水无垢的脸,傲娇的扭了扭身子。
水无垢轻声凑近她耳朵说道:“这样偷看别人多不好,你要看你自己留下来看好了。”
厌冬深顿时耷拉着耳朵,水无垢又揉了揉她的头,带着她一并离开了。
话分两头,此时,距离天府宫不远处的芦苇荡,也有一人伤神。
芦苇荡。
许桃夭提着那盏灭掉的灯笼站在湖边,望着眼前的芦苇,还有湖上的水波荡漾。
许桃夭不言不语,似雕塑一般,沉默。那双眼里的桃花失色,只有手中的灯笼是白色的,那灯笼纸上画着白玉兰,十分秀美。
许桃夭怔怔的望着远方,寒风吹进心里,又凉了许多。
许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我知道是你回来了,对吗?”
许桃夭有些迷茫的双眸又望向暗沉沉的夜空,她缓缓举起那灯笼,微微皱眉,用力一扔,灯笼便入了湖,飘向远处。
许桃夭忍不住冷笑一声,旋即转身离去。
翌日。
林雪寂醒来后,刚出了主殿便看到水无垢在院里挑逗着化成青狐的厌冬深,看两个人丝毫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林雪寂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水无垢也看见了那站在房檐下,一脸阴沉的林雪寂。又想着昨日在那后院林雪寂突如其来的下跪磕头,水无垢不由得微微皱眉,她觉得林雪寂太过于复杂,举止简直让人不能理解。
林雪寂冷哼一声,旋即又转身进入主殿。正转身,前院传来了许桃夭的声音:“雪寂!”
林雪寂望过去,只见许桃夭手里提着两株尘缘果。
许桃夭看了一眼水无垢和厌冬深,笑了笑,旋即又迎上去,将两株尘缘果递给林雪寂。
“雪寂,这可是我去尘缘仙君那里求来的,你好生种着,咱俩的尘缘果总有共结连理枝的一日。”许桃夭说得煞有其事,那两株尘缘果还带着新鲜的泥土,看来是刚拔出来不久。
林雪寂愣了愣,旋即拎起那两株尘缘果仔细看了看,一株是自己的,另一株不认得。
“好,我这就去种着。”林雪寂欢天喜地拿着进了屋,刚进了屋便将昨夜从后院挖出来的那株尘缘果移出盆,将许桃夭的尘缘果种了下去。
而后将她和云蒹葭的尘缘果种在了一起,为了不让许桃夭看出来,她只好将三株放在一处,只是,云蒹葭和她的尘缘果是连根一起种的,而许桃夭的尘缘果则是分开的。
林雪寂将三株尘缘果的藤蔓错落交错在一起,假装是两株,又在尘缘果四周摆弄了不少野草,这才觉得安心。
庭院里。
许桃夭一直盯着厌冬深,几次想要伸手去抚摸那狐狸头,都被厌冬深躲进水无垢怀里闪掉了。
“哟,这小狐狸还不让人亲近啊?我可是看你可爱才想揉揉头的。”许桃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撑着头,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正对着水无垢。
厌冬深不喜欢她,于是也不想与许桃夭说话,只顾着往水无垢怀里钻,水无垢几次将她抓出来,她又固执的往怀里蹭。
“你这是趁着自己化为狐狸身占着人家姑娘的便宜呢?”许桃夭故意将话点穿,顿时惹得水无垢红了脸。
厌冬深气得终于说话了:“轮不到你管教!”
“哼,你没看见人家姑娘不喜欢被你缠着?几次将你抓出来你还不知趣,这脸皮倒是和你这狐狸皮一样厚。就是不知道将狐狸皮剥下来做成抄手,暖不暖。”
许桃夭依旧是撑着头,笑得温柔,一副好听的嗓音打趣着厌冬深。
厌冬深懒得与她计较,又爬上水无垢肩头,伸手抱住那雪白的脖子,蹭了蹭,才算满意。
此时,林雪寂已经从主殿出来了,见到许桃夭眼里满是欢喜的看着水无垢,厌冬深又在水无垢肩头不依不饶的。料想是许桃夭这毒舌又得罪厌冬深了吧。
林雪寂立在房檐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想起昨夜的事来,水无垢和厌冬深都是那副极其厌恶她的表情。倘若坚持下去,这两人怕是都不愿意见她吧。
于是林雪寂铁了心,要恶心死她们!
“对,没错,就是这样!”林雪寂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跪就跪,只要能撵走这两个霉神,牺牲再多也无所谓!
林雪寂又想着方才种下去的尘缘果,可千万再不能让这两个小贱人给她毁了!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水无垢也舍得回头了,正好对上林雪寂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大清早怎么这副模样?”水无垢猜不到这神经病又怎么了,心里却还是心虚,毕竟昨夜这神经病给自己跪了。
林雪寂愣了愣,而后木讷的又给水无垢跪下:“昨夜故友托梦来,问我何故让她遗留之物受损。我一时答不上来,便被故友训斥了一顿。心生愧疚,一夜梦魇,清早醒来便是这副模样了。此番再下跪,全因愧疚昨夜之事。”
林雪寂一个人不停地说着话,根本不给水无垢说话的机会,只顾着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继续说道:“那株草本无什么的,只因是故友遗留之物,所以我格外看重了些。昨夜您喝得多了些,想来是我不该将‘滚’字不暇思索便说出来。这才惹您怒了,后面发生的事都是我的责任,昨夜我却没能及时道歉,故而现在跪下道歉,以示诚恳,还望您海涵。”
水无垢好好的心情全部被她这么一跪一闹,给毁了个干净。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想踩死这个人渣千万次了!
“一个神君,居然学着不入流的小家子气那一套,你这是做给谁看呢?司命星君,你面子就这么不值钱?”水无垢依旧是耐着性子不急不缓的讽刺她,距离崩溃的边缘就差那么一点点。
林雪寂料定只要自己再做得下贱些,必然能惹怒水无垢,于是更加低眉顺眼,一副柔弱姿态看向水无垢,颤抖着声儿说道:“正是面子的事儿惹了您不高兴。我人微言轻的,面子自然不值钱,若是您高兴,再糟践糟践我也无妨的。您二位法力高强,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了我的命,如此大人物,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
“林雪寂!”水无垢彻底怒了,好看的平眉顿时皱成吊梢眉,眼角满是讽刺和气愤。
水无垢与跪在地上依旧是一副惶恐模样的林雪寂对视良久,时间仿佛静止了,院子里的树叶纷飞,从她们中间飞过,将两个人的尴尬都混在一起。
许桃夭见状,便轻声咳嗽起来,她自然是知道林雪寂都是故意的。那素来清高之人,什么时候肯卑躬屈膝了。只能是刻意而为之。
许桃夭撑着头望向脸色微红的水无垢,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得水无垢一声满带着失落的话语:“林雪寂,我知道你是厌烦我和冬深的,但是我真没想到你能恶心到这个地步。既然如此,你现在就给我改命格,我即刻离开天府宫!再也不来腌臜你的眼!”
林雪寂愣住了,说来说去都是命格的事。看来不改,是逃不过水无垢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