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寂坐在芦苇荡旁边,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玉。
这是水无垢当年送她的信物,听说这红玉很有灵性。她不知道的是,这红玉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对修炼十分有益处。
她虽是司命神君,性子温和,可在做预备神君的时候,因自己是妖魔出生,可没少受上司欺压。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从前水无垢便最是看不惯长生大帝,谁让那老头子总找林雪寂的茬?
林雪寂叹息一声,寒气顺着呼吸拉长,四周开始乍冷。
她摸了摸唇,仿佛水无垢方才的霸道还在,惊得她心头又是一颤。
这嚣张又霸道的性子,谁比得她!
想来她这性子,替自己做这司命星君时也没少得罪人吧!
可她想错了,水无垢任命司命星君以来,兢兢业业,生怕坏了她林雪寂的声誉。不徇私舞弊,不弄虚作假,不收受贿咯,相反,还是个热心肠的。
改林雪寂命格那一次,纯属第一次!
夜色很快笼罩四周,林雪寂想了许多,心里依旧如乱麻。
纵使四万年前如何情深义重,不记得后,许多感情便也淡了。或许,林雪寂爱的是记忆中的云蒹葭,而不是现在的水无垢。
现在的水无垢已经没有当初的温和,性子被厌冬深宠坏了,更多的是少女心和俏皮。
林雪寂一路想着这段孽缘,又迷迷糊糊走回了天府宫。路过池塘时,又想起被关入乾坤扇的许桃夭来。
那虽是个烂桃花,又是个狡诈的主,可终究是北斗天枢宫的一宫之主。算起来也算同僚,林雪寂多少是该护着点的。
想到这里,她便望着那池塘水,搜寻着折扇。
可水有些深,她实在看不清。于是幻化出灯笼来,照亮水面。
可一照吓得自己魂都飞了。
那水面映出一张略微惨白的脸色,此刻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啊呀!水无垢你有病呢!大晚上坐在假山石上吓我!”林雪寂一下丢了灯笼,惊魂未定拍着胸脯。
水无垢念诀,乾坤扇便飞出水面,回到她手中。
“许桃夭都泡了大半天了,你放过她吧。”林雪寂试着劝谏。
水无垢倒是听话,折扇一挥,一个硬邦邦的身子便砸在地面上,浑身湿透了,脸色惨白,冬日本就清寒,她这罪怕是受够了!
水无垢都懒得扫一眼,只是冷冷说:“你不许碰她,让婢女将她送回天枢宫就行了。”
林雪寂望着那铁石心肠的人,冷冷一撇,又往前走去。
水无垢当即警告:“我说了,你别碰她!否则我就再将她收入乾坤扇,放在火堆里烤!”
闻言,林雪寂愣住了,不敢碰了。唤来侍女将半死不活的许桃夭送回了天枢宫。
事后,林雪寂回到大殿,水无垢也跟了来。
林雪寂忍不住问:“神魔不两立,你这样缠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水无垢当即心凉,缠着?
原来林雪寂是这样看她的。
旋即,水无垢冷着一张脸说:“我的命格空了,我只是在等司命星君为我填写命格。”
“什么?空了?”林雪寂震惊不已,赶忙幻化出司命簿来,一查,果然空了!
水无垢望着那一脸懵的人,轻声说:“你与我互换命格,已是逆天改命,我原本的命格空了。现在需要填写新的命格。”
林雪寂想起来了,是的,当初她不知从哪里听来这消息,所以拼死也要和水无垢互换命格。
这是她们的秘密,林雪寂借口要复仇,找她换命格。
可实际上,林雪寂早就放下了仇恨,她只想许水无垢一生安稳。
水无垢注定的颠沛流离,她来承受。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水无垢那惨淡的命格,她是心疼水无垢的。
“你想要什么命格?”林雪寂淡然的问,可心头还是有些不安,她却不知道是为何。
水无垢一脸认真的绕在她面前,看着那张端庄文静又有几分冷酷的脸,问道:“你后悔认识我了是吗?”
林雪寂最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于是懒得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悦。
水无垢静候许久,都仍旧是听不到回答。
那就是默认了,她一向如此定论,得不到肯定的回答,便都是否定的回答。
“既然如此,还望司命神君将我原来的命格写回去吧。”水无垢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么说。
林雪寂又是一惊,看着眼前几分颓废的人,带着怒气说:“你就是这样浪费机会的?”
“那司命星君想如何?为我写个幸福美满的命格?可你不在我身旁,纵使我能遇到其她人又如何?心头装着你,怎容得下她人?”水无垢讽刺的冷笑。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林雪寂懒得理会她,径直入了屋子。
水无垢心如沉铁,她很想回到最初,她不再想要改命格了。她只要像从前一般就好,心头无一人,就不会有奢望。
从前她撒娇卖萌装可怜卖惨,那个善良的水无垢都会包容她,哪怕她是一个妖魔。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温柔和宽和,让水无垢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现在的水无垢一遍遍提醒自己,那是林雪寂的善意,不是爱。
她独自站在庭院里进行自我催眠,殊不知房内的人也是一脸神伤。
林雪寂看着那空掉的一页,有些出神。
她心头想着水无垢,这个还提脾气的人,若让她一生顺遂,只怕许多人要遭殃的。可若让她不顺遂,自然也要闹翻天的。
做了这么多年司命星君,她头一次为难。
“罢了,改日再写。”林雪寂觉得心头沉重,便往床榻去,司命簿与司命笔就躺在案牍上。
一道身影从司命簿上飘过,一闪而过,旋即,那原本空着的命格有了字迹。
可林雪寂并未察觉,那司命簿也被缓缓合上。
翌日。
林雪寂起了个大早,带了点礼品便往天枢宫去。
到了天枢宫,果然瞧见感染风寒的许桃夭,此刻生无可恋的模样喝着汤药。
林雪寂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许桃夭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
她走过去,温和的问:“可还好?”
许桃夭见她来,原本的苦瓜脸当即笑脸盈盈,一边咳嗽一边让侍女奉茶,不好意思的说:“雪寂怎么这时候来?离我远点吧,这风寒若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林雪寂微微叹息,说:“你才是要远离水无垢,小心下次命都让她折腾没了。”
许桃夭阴冷勾唇一笑,声音冷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林雪寂这才觉得失言,尴尬低头。
许桃夭却重新开了个话题:“你我同为神君,本该是一路人。如今我看着你深陷泥沼,不忍不管你。这才来提醒你,千万小心那青狐,此妖不除,你有性命之忧。”
林雪寂仍旧是不信的,于是摇头说:“冬深不会害我的,她是佛家人。”
“她不一定要对你动用武力。四万年前,水无垢不就害你受了四万年的苦?这难道不是害了你?”许桃夭忍不住将话挑明。
林雪寂顿时一怔,她也有些慌,厌冬深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许桃夭见她想得出神,又说:“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云东遥看上那花妖了。可云曦月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云曦月一定会找你修改水无垢的命格的。”
林雪寂心头又是一惊,的确,林遮月看上水无垢了。
不知为何,林雪寂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的醋意。
这时,长生大帝忽然造访,看见林雪寂也在,便说:“司命星君也在,那正好,我不用去天府宫见你了。”
林雪寂回过神来赶忙行礼,问:“大帝有何吩咐?”
“昨日我从尘缘仙君那里得知,你大限将至,所以想去提醒你。”
长生大帝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林雪寂的生死也不过是个轻飘飘的存在一般。
林雪寂却听得心头大乱,忙问:“为何我大限将至?难道我命中有什么劫数?”
见她终于知道着急了,长生大帝这才冷哼一声,慢条斯理说道:“贪狼星君没告诉你?要杀你的是厌冬深。”
这回由不得林雪寂不信,可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长生大帝又说:“她本是我故交,我也不愿看你们起战事。只要你赶走她,或许还可以避一避。她一心求水无垢,你不如将她们一同赶走,兴许就能避了这祸事。”
林雪寂心头沉重,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
等她回到天府宫时,远远地便看见厌冬深乖巧的蜷缩在石桌上,盯着那喝着闷酒的水无垢。
林雪寂心头刺痛,更加坚定了刚才的决心。
走到水无垢面前时,直白的下了逐客令:“你们俩什么时候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水无垢愣了愣,随后淡然回答:“我不走。”
厌冬深也摇了摇雪白的头。
“我们三个相识一场,难道你俩非要看着我死绝了才肯放过我么!”林雪寂终于是发怒了,用力吼过去。
此话一出,水无垢立马急了:“谁要杀你?狗胆包天!”
“就是你们要杀我!”林雪寂眼里多了一丝怨恨,随后盯着那震惊的两人,又吼道:“我命中有一劫数,是冬深!我哪里参得透其中含义!”
厌冬深更是震惊,自己竟然会害死林雪寂?那两只雪白的耳朵不由得竖起来。
林雪寂指着水无垢骂道:“你以为你就不是害我?四万年前没有你,我怎么会受这个罪!我本是司命星君,活得逍遥自在,就是你这个妖魔要缠着我,才害我落得如此下场!现在轮到厌冬深害我了!怎么,你们就是要我死绝了才甘心吗!”
水无垢无言以对,厌冬深更是惊得满腔怒火:“哪个王八羔子造谣的!我去杀了她!”
“长生大帝!”林雪寂又吼过去。
厌冬深愣住了,长生大帝自然不会哄骗人,可她怎么就成了林雪寂的命中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一定不会杀害林雪寂的!
“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不走吗!死乞白赖在天府宫干嘛?不嫌丢人吗!”林雪寂说着更无情的话,脸色大变。
水无垢却是个耳朵尖的,一下听出来问题出在厌冬深身上,于是盯着厌冬深说:“你还不快离开?难道你要留在这里害死雪寂吗?”
厌冬深闻言顿时怒了,一下化为人形,怒斥:“你也是害人精!你不走吗?”
水无垢白了她一眼,而后撇撇嘴道:“我已经害过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方才没听清楚吗?长生大帝说,雪寂的命中劫是你。你还不走?”
如此无情的话,亏水无垢说得出来!
厌冬深伸手便去拉扯水无垢的衣袖,怒吼:“要走一起走!”
“谁要跟你走!放开!”水无垢狠狠一甩,厌冬深虚弱的身子便倒在一边。
她这一倒,吓了水无垢心头一惊,这货怎么这么柔弱?
厌冬深心口一阵闷,随后又幻化成青狐,怨恨的看着水无垢,冷冷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