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的时候是在高府偏院,梵画芷打开那扇老旧的门,一阵微风迎面而来。
梵画芷伸出手丈量那高高的围墙,偏院只有一方矮矮的石桌和一株快枯死的桃树。
将手贴合在树干的时候,梵画芷似乎感受到了树的感情,那是一种难过、悲戚难以言表的感情。
梵画芷抽回手,找来水桶替它浇水、除去坏死的枝干,累了就坐在石桌上用手指摩挲树干,想着天南地北的心事。
拥有比平常人更敏锐的感知力又有何用,自己不还是沦落至此,梵画芷望着别苑。
他在这肯定没事了,救命之恩算是还给他了,各不相欠。梵画芷眼眶突然湿润,自嘲的笑了,然后拍拍桃树,依偎在它身上,说道:“等你好起来我就离开。”
不知道说的是桃树还是高千易,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院外一人突然失神。
高千易停在院外,原本是想来道谢,没想到是她,停住的脚步开始往回走。
她住进高府已经有十几日,高千易不曾见过她一面,倒是绣儿站在院外远远的看过她几次,雍容华贵的她面无表情。
月上树梢,夜有些寒意,一颗石子击在了梵画芷的窗棂上。
她一手中握紧长鞭,一手小心打开窗子,院子里站着一人,是绣儿。
梵画芷眉头微皱但还是打开了门,绣儿没有进去的意思,梵画芷掩上门,走到院子里,双手环抱于胸淡淡说道:“你放心,明日我就走。”
“走?”绣儿嗤笑,“我倒是希望你能留在这。”
梵画芷端量她,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绣儿继续说道:“你和他早就认识,他爱的也是你,可惜啊,他记不得你了。”
气氛安静的只剩呼吸声,梵画芷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挤出一句话:“不重要了。”
“那如果他死了呢?我的任务就是让他死。”绣儿大笑,音量高了几分,压抑心中许久的伤口被撕开曝光在她面前,“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讨厌那些玩意,讨厌他陪我去做你喜欢的事,讨厌他眼里的真心。你看你多可怜,苦苦追求的都是我不要的......”
绣儿的脖子被缠上一根长鞭,勒到说不出话来,放下了挣扎的手,任凭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梵画芷转动鞭首,鞭内的利刃划破了白皙的皮肉,绣儿的脖子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殷红的鲜血滴落下来。
鞭子松动,绣儿缓慢倒地,她用死死拽住她的裙角,用尽最后一口气狠狠的说道:“我最讨厌的是我自己明明不该动心,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得不到了。”
梵画芷一脚踢开绣儿,这一幕被刚好赶来的高千易看在眼里。
“绣儿!”高千易拎着大刀就劈了过来,梵画芷还愣着看着他,当刀快到眼前时候才知道闪躲。
长鞭绕着利刀,就像他们的纠缠,无法解释、无法忘怀、无法原谅。
高千易松开佩刀,借力将刀扔过去,刀在空中被长鞭截住,人结结实实挨住了一掌,往后退了好几步。
“绣儿,你醒醒。”高千易没有恋战扶起了躺在地上的绣儿,身体的余温正在慢慢散去,嘴角还挂笑容。
梵画芷第一次见高千易流泪,那么动情悲怆,脖子和手上青经暴起,满脸通红,泪湿衣襟,痛失所爱让他几乎崩溃,她开始怀疑他真的爱过自己吗?还是说那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无论怎么感知,他爱的都是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梵画芷记起绣儿的那句话:你看你多可怜,苦苦追求的都是我不要的。
梵画芷讥笑,你看你多可怜。
高千易重新握起佩刀,刀尖直直指向梵画芷,她的泪突然掉落,我没想过我们也会有今天。
高千易死死握着刀柄,大喝一声就开始攻击,每招每式都致命,她防御的累了,扔掉了长鞭。
刀削去了一缕秀发,梵画芷睁眼看他,只见他怒吼吩咐左右:“关起来。”
“高千易。”梵画芷唤起他的名字,他喊得更大声:“听不见吗?关起来!”
身边的侍从遭了殃无辜送了性命,脖颈上的刀伤吓得其他人赶紧将她押下去。
“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佩刀落地,高千易抱起躺在地上的绣儿走出了偏院。
在牢中,梵画芷被泼冷水又一次醒来,嘴巴里是麻木的,疼痛遍布全身,血水在地面绚烂开出花来。
她想说话,想反抗,无济于事,手脚上的镣铐沉重的无法动弹,嘴巴全是血水和空旷,疼痛让她愈发清醒,她的脑袋用力一下下撞击着墙面,想结束这苟活的生命,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落入眼睛,模糊了视线。
侍卫走了进来拖着她往外走,将绳索绑在马后,侍卫骑上马将其一路拖回了黎疆。
黎谷外,大批军队驻扎,高千易眯着眼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马匹。
梵画芷已经晕死过去,高千易示意,一瓢清冽的冷水泼在了她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
脸上、身上都是伤,衣物也是残破不堪,梵画芷被人架起来看着谷外。
“我不知道你是谁,追查到这里应该是你的故乡,你杀了绣儿,我也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苦痛。”高千易带领一队人马靠近了些黎谷,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火把。
梵画芷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拼命的挣扎,在心底一遍遍哀求:那是我的家,我求你不要,他们是无辜的,你要杀就杀我!
可惜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呜咽发出难听的叫喊声,侍卫们听的凄凌,面色凝重。
梵画芷跪在地上,一遍遍哀求,一遍遍磕头,已经磕破的脑袋又开始流淌着鲜血,她流着泪嘴里咿咿呀呀的发出难听的声音,一些心软的士兵偷偷错开视线。
“这可都是拜你所赐。”高千易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
“放!”一声令下,大片火把飞向谷内,烟雾顺势传来,梵画芷浑身都在颤抖,放弃了哀求。
她抱住了高千易的腿,隔着布料,死死咬住他的肉狠狠撕咬一块下来,她恨他,恨他忘了自己,恨他娶了别人,恨他恩将仇报。
她更恨自己,只顾儿女情长,只顾念及过往,只顾自己一厢情愿,害了黎谷的人,害了姐姐,害得自己落得这般下场。
一脚袭来,梵画芷倒地,她躺在地上,嘴里全是血,脸上的血泪和尘土混杂在一起,心底深深的绝望彻底击败了她。
一把利刃划破她的皮肤,穿过她的脾脏,疼痛感贯穿感官,她看着他的眼眸,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发出嘶哑难听声音。
但是,他听清楚了,她说我恨你。
火光还在继续蔓延,风微微扬起她的秀发,闭上眼,什么都没有了,世界一片寂静。
寂静声中传来了几声蝉鸣,梵画芷睁开眼睛,手捂住胸口,这里真疼。
高高的城墙上,护城河下是大片的柳树,这里不再有花灯的踪影,只有一年又一年的空洞。